李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儿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李煜(公元 937--978),字重光,初名从嘉,号钟隐,莲峰居士等, 是五代十国时期南唐的君主,故又被称作南唐后主或李后主李煜工书,善画,洞晓音律,诗、词、文皆通,以词的成就最为突出由于 从 南唐君主降为宋朝囚徒的巨大变化,他的词分为前后两期前期词主要叙写原先 宫廷豪华生活和男女欢爱之情, 后期词几乎都是抒写对昔日生活的怀念和倾泄变 为囚徒后的深哀巨从首句到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作者一直是在直抒情怀他将思绪分为二组,每组都通过联想将过去和现在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心潮的波澜起伏,抒发了抚今追昔的感情何时了”充满了哀怨;“知多少”感慨无穷,“东风”而冠以“又”字,织进了复杂的心情;“回首”而“不堪”,沉痛已极;“应犹在”的推测,出自辛酸的眷恋;“朱颜改”的悲叹,满腹凄凉句句写愁,但始终没有在字面上写出一个愁字直到最后,才象涓涓细流,汇合成奔腾的江河,集中地、尽情地倾吐了他的悲愁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几多”,即多少恰似”,正象。
作者自设问答说,请问你的愁到底能有多少?正象春天那充溢的江水,汹涌浩荡,奔流不息,无穷无尽哪这里用春水作比喻,看来好象是切合时令,信手拈来这首词通过今昔交错对比,表现了一个亡国之君的无穷的哀怨难怪前人赞誉李煜 的词是“血泪之歌”,“一字一珠” 总结全诗 这首《虞美人》充满了悲恨激楚的感情色彩,其感情之深厚,强烈,真如滔滔江 水,大有不顾一切,冲决而出之势李煜这种纯真感情的全心倾注,大概就是 王国维说的出于“赤子之心”的“天真之词”吧,以致他为此付出了生命赵佶《燕山亭·北行见杏花》 裁翦冰绡,轻叠数重,淡着燕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和梦也、新来不做赵佶(1082—1135)即宋徽宗宋神宗第十一子宣和七年(1125),金灭辽后乘势南下,进逼汴京,逐传位赵桓,自称太上皇靖康二年(1127)北宋沦亡后,与其子钦宗俱被掳北迁此词是宋徽宗赵佶于1127年与其子钦宗赵桓被金兵掳往北方时途中所写,是作者身世、遭遇的悲惨写照全词通过写杏花的凋零,借以哀伤自己悲苦无告、横遭摧残的命运。
这首词上片描写杏花,运笔极其细腻,好似在作工笔画那些开放的杏花,如同一叠叠冰清玉洁的缣绸,经过巧手,裁翦出重重花瓣,还晕染上淡淡的胭脂这一朵朵活色生香的杏花,似乎是妆束别致、美貌绝伦的仕女,连天上宫阙里的仙女也比不上艳溢”和“香融”也增加了人们的色泽感和香味感接着从杏花的极盛,写到杏花凋零的可哀,忽转变徵之音,大有一落千丈之概几番风雨,残红满地,春光已逝,春意阑珊这不仅仅是写杏花,而且也是写自己故国不堪回首之感,怜花怜己,语带双关词笔曲曲道出,层层深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下片抒写离恨哀情,层层深入,愈转愈深,愈深愈痛第一层写看见燕子飞回故巢,便想托付它们寄去重重离恨,但它们恐怕领会不了人们的千言万语;第二层叹息身为俘虏,故宫相隔万水千山,再见不知何年;第三层以设问说明怀恋故国之情,惟有梦里曾到;第四层揭出近来梦都不做内心百折千回,真是肝肠断绝之音赵佶词虽不多,但这一首自足千古传诵《虞美人》《燕山亭》对比况周颐《蕙凤词话》云:“‘真’字是词骨,若此词(指《燕山亭》词)及后主之作(指《虞美人》词),皆以‘真’胜者蕙凤这里所谓“真”即真实诚然,《虞美人》和《燕山亭》这两篇作品,确是李后主和宋徽宗生活遭遇的真实记录,它们都反映了一定的历史内容,都有较高的艺术性。
然而,比较起来,人们总是更喜欢李后主的《虞美人》;在一些读者的心目中夕这两篇作品的思想性和艺术性甚至差别还是很大的例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就曾这样说过:“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词亦略似之,然道君不过自道身世之戚,后主则俨然有释迎荃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这里,王国维就认为《虞美人》和《燕山亭》有“大小”之不同私以为大小指词境界的大小《虞美人》境界壮美,《燕山亭》境界优美《燕山亭》与《虞美人》同是表现“黍离之悲”都是抒写故国怀思:一个是,院落凄凉,见杳花春燕,思量故宫,天遥地远,但恨梦也新来不做一个是,小楼寂寞,望春花秋月,怀思故国,哀迫深广,自觉往事不堪回首但由于作者“取境”不同,这两首词的艺术境界和格调迥异作者对故宫的思念采取曲线式、多角式的表现手法《燕山亭》开篇由杏花起兴,就景叙情,寓情于景;以杏花春暮凋零,暗寓词人流徙途中的飘泊凄凉词的下片虽直言“思量”“故宫”,但表达得十分委婉曲折:尤说想借那飞翔的燕子遥寄自己的离恨,表达对故宫的思念,可是燕子不懂人的语言,次说思念故宫但再也见不到故宫,除非梦里;最后说连梦里也见不到故宫一一因为现在连这样的梦也做不成。
作者对故宫的思念采取曲线式、多角式的表现手法这样,上片写景,寓情于景,‘洁意蕴藉;下片言情宛转曲达,意蕴上节制情感的流动,显得“温柔敦厚”因此,尽管作者也抒发黍离之悲,悲剧冲突却是潜在的,呈现出来的是以优美为特征的境界作者却开篇去描绘杏花浓烈的脂粉气、“香而软”的女性美,什么“胭脂匀注”,什么“艳溢香融”读者总觉得这种审美情趣跟当时“靖康之耻”的现实何其格格不入!开篇精雕细刻,那有如《芙蓉锦鸡图》的工细富丽,以及上片“羞杀蕊珠宫女”这样的吟咏,跟下片词的“愁苦”抒情夕又显得多么不协调,一个蒙受奇耻大辱的亡国之君,内心有缠绵徘恻回肠荡气的情感,只咬着牙眼长言永叹一番,这只“不过自道身世之戚”,与民众、读者何干?王国维用“小”字来概括宋徽宗的《燕亭山》,妙!《虞美人》直抒胸臆,率直坦露,抒情主人公内心的悲剧冲突“沉着痛快”地尽兴渲发夕整首词因而显得气势汹涌和哀迫深广,《虞美人》的取境特点,使作品富有气势、骨力,尽管其中并没有描写“长江大河、高山崇岳”之类的崇高对象,却能给人以阳刚之美在艺术作品里,崇高作为一种昂扬激情和悲愤不平,表现得愈是激烈,愈更显得崇高⑤《虞美人》的壮美跟作者感情的哀迫深广也有关。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就不仅是李煌丢失“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的个人命运哀叹了,它还能引发起读者一种沧桑感和黍离之悲的崇高感,因而给作品带来壮美李后主的《虞美人》词的骨力、气势和词中所引发的沧桑感、黍离之悲的崇高感,构成了具有壮美特征的境界,迥然有别于宋徽宗《燕山亭》词缠绵蕴藉、具有优美特征的境界作为风格,崇高和优美固然没有高下之分王国维也说过:“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优劣,”(《人间词话》)然而由于读者个人的现实审美价值观不同,有时对崇高和优美便难免有大小不同的褒贬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