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三章 普希金自由思想的精神实质 批判精神是贯穿普希金自由思想的实质精神这种批判精神从两个层面展开第一个层面是社会批判它集中体现于普希金的政治自由观里第二个层面是文化批判这集中表现在他的个性自由 观里由此可见普希金的自由思想是由表及里逐渐深入的与现代性自由理念一样普希金的自由思想是一个多层面的复合体在这个复合体中对自由的捍卫对个人尊严人格独立的追求是基础对政治自由的追求是最高理想通过对自由与个性的追求 批判十九世纪三十年代俄罗斯社会精神与文化的停滞与麻木倡导富于创造性的现代文化与生命意识则体现出普希金自由思想的深刻与独到[43] 第一节 人格独立普希金自由思想的基础 普希金本人对人格独立的追求首先就表现在他对于自由的捍卫上如同拉吉舍夫和贡斯当一样普希金毕生都捍卫自由的原则 他视自由为女神在他心目中自由幻化或奔腾不息的大海震撼环宇的雷霆对自由的追求成为诗人的最高使命 我这只平凡而高贵的竖琴 从不为人间的上帝捧场 一种对自由的自豪感 使我从不曾为权势烧过香 我只是学着颂扬自由 为自由奉献我的诗篇 诗人幻想自己能像自由的鸟儿一样飞往乌云后泛白的山峰飞往泛着蓝色的宽阔的海洋飞往只有风和我漫游的地方然而捍卫自由的精神之旅是孤独的诗人面对的是空虚的上流社会冷漠的人群诗人自比为荒野上自由的播种人他虽然用纯洁而勤23 勉的双手撒下生机旺盛的自由之种却未有收获诗人不由感叹 干吗要把自由赠给畜生 它们本应听凭宰割或摧残 挂着响铃的重轭和长鞭 才是它们世代因袭的遗产 但诗人捍卫自由的决心却从未冷却他渴望用秘密捍卫自由的短剑 刺破黑暗的夜幕 他呼唤自由的雷霆 快隆隆滚过这潭禁锢的死水 然而普希金对自由的捍卫不仅是精神层面的在现实的生活中他不懈地追求个人尊严与独立的人格他短暂而悲剧的一生就是这种追求的确证在俄罗斯文学史上他第一个将文学视为高尚而 独立的事业他宣布对学术和文艺的庇护已经不时兴了我们现今的文学不但是而且应该是高尚而独立的[44]他指出我们的文学虽然不像别人的那样才气横溢但它的身上并未打上奴隶般屈辱的烙印这是它与别人的文学不同的地方我们的才华是气度 高尚独立不倚的[45] 普希金认为文学事业的独立不仅在于它的高尚还在于它能为个人的独立提供经济基础在 1824 年 5 月致亚伊卡兹纳切耶夫的信中普希金指出他选择成为一名诗人从事文学创作既不 是出于虚荣也不是为了消遣它不过是我的一门手艺是使我得以糊口并获得家庭独立的一个诚实的工业部门[46]在他得知自己的巴赫奇萨拉伊的喷泉卖了 3000 卢布后他十分高兴3000 卢布在当时是一笔很大的钱他对维亚泽姆斯基说我开始尊敬我们 的书商了并且想到我们的手艺的确不比别人差我为自己而写作为金钱而出版[47] 将文学视为可为自己带来独立的事业的思想体现于诗人 1824 年创作的书商与诗人的谈话一诗中普希金通过书商之口得出的结论是在这铁的世纪要想获得自由必须 要有金钱没有钱便毫无真理可言诗人当然可以珍视自己的创作灵感不能拿出来兜售但是手稿却可以卖掉 但普希金绝不是一个只为金钱而写作的庸人他珍视作家的尊严他指出作家的真正位置是他的书斋而且只有独立和自尊才24 能使我们超越生活的琐事和命运的风暴[48]普希金一生都渴望做一个独立自尊的作家尤其在他生活的晚期因为家庭缘故他被迫 屈从于宫廷 但他仍试图逃脱这种不幸的命运我不应该担任公职尤其不应该弄得债台高筑对家庭生活的依赖可以使人增进道德但由于虚荣或由于仰人鼻息却会降低我们的人格我像罗蒙诺索夫一样即使在上帝那儿也不想做一个侍从丑角[49] 普希金对作家独立人格与尊严的追求还体现在他与书刊检查制度针锋相对的斗争上1823 年 2 月 6 日他在给维亚泽姆斯基的信中说感谢你使书刊检查机关碰了一个钉子但它却连这都不配令人羞愧的是人民中一个最高贵的阶层一个富于思想的阶层 不管怎样却常常遭到一个胆小的傻瓜的肆意迫害我们往往付诸一笑不过最好是把比鲁科夫们狠狠地教训一顿现在是让我们的意见受到重视和迫使政府尊重我们的发言权的时候了对俄国作家的蔑视是不能容忍的[50]同年 11 月 4 日在给维亚泽姆斯基的信 中又说不要向检查机关这条狗让步要为每一行诗咬它如有可能就把它咬死[51]在创作问题上即便是面对他的最高检察官尼古拉一世他也是寸步不让尼古拉一世读了普希金的悲剧鲍里斯戈都诺夫后对其中一些地方很不满意要他进行修改1827 年 1 月 3 日 普希金在给第三厅厅长卞肯多尔夫的信中说我承认诚如皇帝陛下所指出的它与其说像一部悲剧不如说像一部历史长篇小说遗憾的是我的作品一经写成就再也不能修改[52] 普希金将自己对自由的捍卫对个人尊严和独立人格的追求寄 托在他所塑造的诗人形象上普希金笔下的诗人独立特行无所畏惧充满着使命感 在普希金看来诗人是创造力和激情的代表这种创造力和激情是天赋的是某种神秘力量唤起的当诗人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下时他不过是纷乱俗世中的庸人一个也许比谁都不值得垂青可一旦他的创造力和激情被唤醒他便获得了飞腾的生命与骄傲的尊严 25 他在人世的欢愉中受苦 世间的各种流言和他无缘 他不让自己骄傲的头颅 倒向人世的偶像的脚前 他跑开了粗野而尊严 充满叫喊和反叛的声音 跑向无边的波浪的海洋 跑进涛声滚动的檞树林 因此对诗人而言 你就是主宰你要掌握自己的方向 走上自由的智慧指引的自由大道 作品是你的创造你是自己最高的裁判但是诗人绝不只是独立的文人他注定要成为时代的先知以自 己的坚强个性坚定信念和独创精神在民族危难的时刻挺身而出将正义和希望传播到人类的心灵 起来吧先知你听你看 按照我的意志去行事吧 把海洋和大地统统走遍 用我的语言把人心点燃 第二节 社会批判普希金的政治自由观 普希金的政治自由观中蕴涵着深刻的社会批判精神首先从根本上说他的政治自由观是一种宪政自由观普希金的政治自由思想立足于对自由与法律自由与王权与人民的关系的思考上和贡 斯当一样普希金坚持法治下的自由主张君主立宪的政治制度其次他以宪政为思想武器抨击一切与自由为敌的专制暴政 1817 年写的自由颂是普希金的自由宣言书在诗里普希金探讨了自由与法律法律与王权与人民的关系 26 唉无论我向哪里去看 到处是皮鞭到处是锁链 法律蒙受致命的羞辱 奴隶软弱的泪水涟涟 到处是非正义的权力 要想看到沙皇头上 没有人民苦难的阴影 只有当强大的法律与 神圣的自由牢结在一起 只有当它的坚盾伸向一切人 只有当它的利剑被公民们 忠实可靠的手所掌握 一视同仁地掠过平等的头顶 统治者们不是自然是法律 把王冠和王位给了你们 你们虽然高居于人民之上 但永恒的法律却高过你们 灾难啊各民族的灾难 若是只有人民或帝王 才有支配法律的权力普希金表明只有将神圣的自由与强大的法律紧密结合在 一起国家才会太平人民才能安居乐业无论君王还是平民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都不能滥用法律统治者的权力是法律所赋予的因此尽管他们凌驾于人民之上统治着人民但他们的行为必须受到法律的制约这样在普希金看来政权的等级是如此排 列的法律社会生活的最高调节者君王执法者和依法者人民君王统治下的人俄国学者列斯吉斯指出这样一来普希金在自由颂里确定了两对否定的政治关系法律专制法律造反而这两对关系在日后对于普希金一直持有现实意义 27 [53]的确宪政思想贯穿于普希金一生的政治主张中在这一点上他与贡斯当达到了深刻的共鸣普希金以宪政为思想武器反思法 国大革命以及俄国本身的历史与现实 安德列谢尼耶是普希金反思法国大革命之作诗中的同名主人公是他喜爱的法国诗人之一他是法国大革命热情的颂扬者但是却十分厌恶雅各宾党的极端民主政策造成的暴力与混乱最终 他被雅各宾党人送上了断头台普希金惋惜他成了法国革命的牺牲品在安德列谢尼耶一诗中普希金表明了他厌倦一切暴政的思想普希金和诗中的主人公一样欢呼法国大革命带来的自由节日 一双双镣铐落地法律 以自由作为靠山向人民宣布了平等 于是我们欢呼好极了 但革命后的现实很快震惊了诗人诗人感到革命到头来只是荒 诞的梦诗人愤怒地质问 自由在哪儿法律在何处 主宰我们的只有刀斧 我们推翻了几个皇帝又把杀人犯刽子手 推上宝座 普希金认为正是由于人民的狂暴盲动和肆无忌惮对自由的滥用最终导致了新的暴政他和贡斯当一样倾向于大革命在取得最初的胜利后即应停止暴动而以法律来捍卫自由的果实30 饿年代 普希金继续他对于法国大革命的思考并有意写一篇著作1831 年 6月中旬他致信叶米希特罗沃我在研究法国大革命如果可以的话恭请夫人将梯也尔和米涅的书给我寄来这两部著作都是禁书[54]从普希金已完成的有关札记来看普希金主要的兴趣在于 法国革命前后的法规 该如何捍卫自由的胜利果实贡斯当的主张是建立代议制实行英国式的君主立宪贡斯当十分看重英国世袭贵族在君主立宪中的作用他认为在大不列颠世袭贵族同高度的公民自由及政治28 自由和谐共存所有出类拔萃的公民都可以得到它[55]他指出世袭贵族正是王权与民权之间的媒介它同时制衡王权与民权贡斯当 认为法国革命的爆发以及革命后出现的混乱与暴政与法国贵族的废除以及贵族失去责任感与荣誉密切相关普希金也同样赞同君主立宪他认为在俄国也有实行君主立宪的基础即古老的世袭贵族在关于贵族阶层等历史札记以及其他的文学创作中普希金试 图建立起他关于贵族的完善观点拟定独特的立宪方案他始终认为在俄国世袭贵族是一个伟大的有教养的民族不可或缺的十分自然的一个阶层[56]普希金指出世袭贵族是人民中世袭阶层里最高层的即就私有财产和个人自由而论享有很大的特权这 种特权是人民或他们的代表所赋予的这样做其目的是拥有一批强大的捍卫者或者同政权亲密无间的直接的保卫者可见在普希金看来世袭贵族有权利也有义务充当人民与王权之间的代言人有责任做人民的保护者这种责任与义务就来自于世袭贵族独有的 荣誉感这种荣誉感的实质是一种独立自主勇敢精神高贵尊严[57]在我的家世杜布罗夫斯基与上尉的女儿中普希金表达了对于贵族荣誉感的敬意塑造了老杜布罗夫斯基格里尼奥夫这样理想的世袭贵族形象 与贡斯当将君主立宪中的王权视为一种中介的制约性的权力不同普希金认为在专制传统根深蒂固的俄国王权具有决定性影响理想而强有力的王权是必须的他曾相信亚历山大一世认为经过 1812 年考验的沙皇会将自由与宪政赐给人民在乡村一诗 中他希冀沙皇自上而下废除农奴制给俄国带来自由而灿烂的明天他也曾寄望于尼古拉一世因为是尼古拉一世解除了对他这个自由主义诗人的流放据记载在尼古拉一世召他进京并与之谈话时他们之间就君主立宪问题有过辩论[58]但这两位皇帝最终都让他失望了普希金转向俄国历史他发掘出彼得一世将其视为理想王权的典型代表普希金曾说我至今还不能一下子彻底理解这位巨人因为他对我们这些鼠目寸光的人来说真是太伟大了我们离他太近应当再迟两个世纪不过我凭感觉理解这一点我29 对他研究得愈多惊异和崇拜就愈使我丧失自由思维和判断的能力[59]但事实上普希金对彼得一世是把握得十分准确而又富于预言性的通过彼得一世普希金认为俄罗斯理想的君主应该襟怀广阔热爱真理倡导知识他盛赞彼得一世以真理打动了人心以学术醇化了风习在18 世纪俄国历史记事里普希金写到彼得一世并不惧怕人民大众的自由以及教育所带来的不可避免的 后果因为他深信自己的实力[60]在普希金眼里彼得一世就是集学者与实干家于一体的现代君主的典型时而是院士时而是英雄时而是航海家时而是木工他以一颗包罗万象的心永远充当皇位上的劳工更重要的是在普希金看来理想的君主应该有 超前的眼光有强烈的历史使命感通过彼得大帝的黑人波尔塔瓦和铜骑士普希金生动地描绘出彼得时代社会积极向上的运转状态以及彼得大帝身上的无穷的主动精神正是他的这种主动精神感染了俄国社会各阶层使他得以用独断专行的手勇敢 地散播着文明使他能在较短的时间内实现欲与世界并驾齐驱的理想普希金将彼得一世视为国家利益的代表认为他代表了俄罗斯未来发展的方向这一主题在铜骑士里发展到极致长诗描绘了彼得堡的建设指出这是俄国历史上一个具有决定意义的事 件正是因为开辟了这样一个了望欧洲的窗口使得古老的帝国得以沐浴近代西方文明的阳光而强大起来彼得一世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顺应了历史发展和国家进步的必然要求 需要指出的是理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