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 / 代言体0 论陈建森内容提要 戏曲 / 代言体0 是指戏曲的文体结构,其核心是要弄清楚 / 谁0 代/ 谁0 言说戏曲 / 代言体0 结构包含着五种话语言说方式:一是剧作家 / 代0 人 物立 / 言0; 二是表演者扮演人物 / 现身说法0,/ 代0 人物 / 言0;三是 / 行当0/ 代0 剧作家 / 言0;四是剧中人物 / 代0 剧作家 / 言0;五是剧作家巧借 / 内云0、/ 外呈答云0 等形式 / 代0 剧场观众 / 言0每一种文本, 都有自身的话语言说方式, 不同言说方式的有机融合,便形成其独特的文体结构,戏曲也不例外自王国维指出元杂剧由 / 叙述体0演变为 / 代言体0 之后, 学术界对戏曲 / 代言体0有两种解释:一是指剧作家 / 代0 人物立 / 言0;二是表演者扮演人物 / 现身说法0,/ 代0 人物/ 言0本文认为: 戏曲 / 代言体0 的关键是要明确/ 谁0 代 / 谁0 言说从作家写作的角度而言, / 代言0 原是叙事文学中的一种话语言说方式王骥德、李渔将 / 代言0 引入戏曲剧本创作, 演变为剧作家 / 代0 人物立 / 言0 的叙述方式刘熙载、王国维将 / 代言0 引入戏曲的场上搬演, 则指表演者扮演人物 / 现身说法0, / 代0 人物 / 言0 说的演述形式。
从话语语义和剧场交流语境的角度进行考察, 现存的戏曲作品, 同时还存在着 / 行当0 / 代0剧作家 / 言0、剧中人物 / 代0 剧作家 / 言0 和剧作家巧设 / 内云0、/ 外呈答云0 等代剧场观众/ 言0 三种特殊的 / 代言0 方式这五种话语言说方式有机融合, 组成了中国戏曲独特的 / 代言体0结构一、剧作家代 / 人物0 立言/ 代言0 最初是叙事文学中的一种话语言说方式钱钟书指出:吾国史籍上于记言者, 莫先乎 5左传6,公言私语, 盖无不有虽云左史记言, 右史记事, 大事书策, 小事书简,亦祗谓君廷公府尔初未闻私家置左右史, 燕居退食, 有珥笔者鬼瞰狐听于傍也上古既无录音之具, 又乏速记之方, 驷不及舌, 而何其口角亲切, 如聆罄欤? 或为密勿之谈, 或乃心口相语, 属垣烛隐何所据依? 如僖公二十四年介之推与母偕逃前之问答, 宣公二年魔自杀前之慨叹, 皆生无傍证、死无对证者注家虽曲意弥缝, 而读者终不厌心息喙纪昀 5阅微草堂笔记6 卷一一曰:/麂槐下之词, 浑良夫梦中之噪,谁闻之欤?0 李元 度 5天岳山房 文抄6 卷 一5麂论6 曰:/ 又谁闻而谁述之耶?0 李伯元5文明小史6 第二五回王济川亦以此问塾师,且曰: / 把它写上, 这分明是个漏洞。
0 盖非记#50#言也, 乃代言也, 如后世小说、剧本中之对话独白也左氏设身处地, 依傍性格身份, 假之喉舌, 想当然耳史家追叙真人真事, 每须遥体人情, 悬想事势,设身局中, 潜心腔内, 忖之度之, 以揣以摩, 庶几入情合理盖与小说、院本之臆造人物、虚构境地,不尽同而可相通; 记言特其一端 5左传6 记言而实乃拟言、代言, 谓是后世小说、院本中对话、宾白之椎轮草创, 未遽过也¹这种 / 代言0 用于诗文创作, 如汉代的 5长门赋6、唐代刘希夷的 5代悲白头吟6 诗、骆宾王的 5代李敬业讨武檄6 等, 则演变为诗文作家代人物 / 拟言0因而, 明代曲学家开始用 / 代言0 论戏曲的剧本创作, 王骥德在 5曲律#论引子第三十一6 中指出:引子, 须以自己之肾肠,代他人之口吻盖一人登场, 必有几句紧要说话, 我设以身处其地, 模写其似, 却调停句法, 点检字面, 使一折之事头, 先以数语概括尽之, 勿晦勿泛,此是上谛清代李渔 5闲情偶寄#词曲部#宾白第四#语求肖似6则明确指出:言者, 心之声也, 欲代此一人立言, 先宜代此一人立心若非梦往神游,何谓设身处地? 无论立心端正者, 我当设身处地,代生端正之想; 即遇立心邪辟者, 我亦当舍经从权,暂为邪辟之思。
务使心曲隐微, 随口唾出, 说一人肖一人, 勿使雷同, 弗使浮泛, 若 5水浒传6 之叙事, 吴道子之写生, 斯称此道中之绝技王骥德和李渔所说的 / 代言0,是指剧作家在写作剧本时 / 代0 剧中人物之口吻立 / 言0据此, 当代曲学研究者认为, / 所谓 -代言. , 指作家要化为角色的语言来写作, 作家代笔下的角色立言0º研究者 进而 又 将 / 代 言0 提升 为 / 代 言体0 ) ))/ -代言体. , 指作者摹拟一个特定身份的人 ( 或人格化的 -物. ),并以 -这个人.的心理声口去讲-我.(即 -这个人. ) 的所见、所行、所感代言体的典型形式是戏曲0»可见, / 代言. , 原来是指剧作家的一种言语表述方式,而到了现代,/ 代言体0 则指戏曲的文体形式从作家 / 代0 人物口吻立 / 言0 这一角度而言, 由史传的 / 记言而实乃拟言、代言0, 经诗、文、小说的 / 代言0, 到戏曲作家的 / 欲代此一人立言, 先宜代此一人立心0, / 代言0 逐步发展为戏曲作家创作剧本所运用的一种叙述方式然而, 只从作家 / 代0 人物口吻立 / 言0 这一创作维度去理解和把握 / 代言0, 这样的 / 代言0无所不在, 并非戏曲所独有, 而把 / 代言0 仅仅视为剧作家 / 代0 人物立 / 言0,又显然还不能完全揭示戏曲 / 代言体0 的文体特征。
二、表演者 / 代0 人物 / 言0从清代开始, 戏曲学者抓住场上演员扮演剧中人物 / 现身说法0 的特点来阐释戏曲的 / 代言0刘熙载在 5艺概6 卷四 / 词曲概0 中指出:/ 曲止小令、杂剧、套数三种小令、套数不用代字诀,杂剧全是代字诀不代者品欲高, 代者才欲富此亦如诗言志、赋体物之别 也 0 刘熙载将戏 曲的/ 代字诀0 与诗言志、赋体物相提并论, 视为戏曲的本质特征王国维在 5宋元戏曲史# 元杂剧之渊源6 中指出:元杂剧视前代戏曲之进步, 约而言之, 有二焉元杂剧则不然, 每剧皆用四折, 每折易一宫调, 每调中之曲, 必在十曲以上; 其视大曲为自由, 而较诸宫调为雄肆 ,,其二则由叙事体而变为代言体也宋人大曲, 就其现存者观之, 皆为叙事体金之诸宫调, 虽有代言之处, 而其大体只可谓之叙事独元杂剧于科白中叙事, 而曲文全为代言虽宋金时或当已有代言体之戏曲, 而就现存者言之, 则断自元剧始, 不可谓非戏曲上之一大进步也此二者之进步, 一属形式,一属材质, 二者兼备,而后我中国之真戏曲出焉王国维在此将 / 代言0 与 / 叙事0 相提并论,又说 / 独元杂剧于科白中叙事, 而曲文全为代言0,再联系其认为 / 真戏剧0 / 必合言语、动作、歌唱,以演一故事0 进行理解¼, 他的 / 代言0 应是指戏曲表演者的一种代言性演述形式½。
他认为 / 宋金时或当已有代言体之戏曲0, 元杂剧是 / 由叙事体而变为代言体0, 这 / 代言体0 显然源自刘熙载所说的 / 杂剧全是代字诀0, 直接用作为 / 曲文0 言#51#戏曲 / 代言体0 论说方式的 / 代言0 来概括戏曲的文体形态任二北指出:/ 实际王氏对于剧本, 又专赏其曲辞的词章而已把剧本当小说看, 还无大弊;把戏剧局限在戏曲上, 把剧本局限在词章里, 缺陷可就大了! 在五十年前, 举世不知元剧文章可贵之时, 王氏有此提倡, 是非常必要的但初期研究, 难求精密, 不无留下罅漏, 正须后来之人加以补苴 0¾就指出王国维以 / 曲0 代 / 戏0 的偏颇王国维把 / 代言0 局限于 / 曲文0,又没有将/ 代言0 与 / 代言体0 加以明确的说明和区别, 因而, 近现代戏曲研究在使用 / 代言体0 时出现不同的理解:一是将 / 代言体0 等同于 / 代言05中国曲学大辞典#曲论6 / 叙事体0 条云:/ 戏曲、曲艺表现方法之一种主要指戏曲扮演者以和剧中角色有一定距离的叙事者身份进行表演, 曲艺演唱者以第三人称口吻说唱曲艺表演多以叙事体为主,代言体为辅至于戏剧, 由于它的艺术特征即是扮演人物、表演故事, 所以一般多是以 -代此一人立言.的代言体方法进行表演。
0 又如 5中国曲学大辞典#曲论6 / 代言体0 条说:戏曲, 曲艺表现方法之一种主要指表演者以第一人称身份扮演或模拟节目中的人物由于戏剧以扮演人物、表演故事为其艺术特征, 所以如清刘熙载 5艺概6 所说:/ 杂剧全是代字诀 0 但在戏曲中, 除代言体外, 也采用叙事体的表现方法在曲艺术语中或将代言体的表演称之为 / 起角色0 等¿可见, 5中国曲学大辞典6 的编者将戏曲 / 代言体0视为表演者以第一人称身份扮演或模拟节目中的人物的一种表现方法二是将 / 代言体0 理解为戏曲的搬演形态或者/ 完型形态0曾永义认为:/ 其实代言体早见于楚辞九歌巫觋的歌舞中, 隋唐间的歌舞戏固可以考见使用代言体的迹象, 而宋金杂剧院本则无不使用代言体了 ,元杂剧既由宋金杂剧一变而来, 则代言的形式, 应当受其直接影响 0À/ 诸宫调怎样发展成为元杂剧的呢? 它是以诸宫调为基础,借助连厢搬演形态, 实现了两个转换, 即叙事体到代言体的转换、单一伎艺到综合伎艺的转换, 转换完成,元杂剧也就形成了 0Á甚至认为王国维是以 / 代言体0 来揭示元杂剧乃至古典戏曲的 / 完型形态0:5宋元戏曲考6 建立了一个这样的逻辑结构:( 一) 确认了古代戏的完型形态是 / 戏曲0, 其形态构成为合歌、舞、科白为一体, 由体制化的不同脚色以 / 代言0 的方式扮演故事。
王国维认为,中国古代只有戏曲具有这种 / 完型0 形态具体而言即宋元南戏与北剧, 王国维又称之为 / 真戏剧0 二) 由此逻辑基点出发,宋元历史的前历史阶段只是 / 戏剧0( 王氏又称之为 / 古剧0), 而非/ 戏曲0, 其原始形态则可溯至上古的 / 巫戏0,其后历代皆有 / 戏剧0, 虽形式有别,总体特征均为小型的 / 歌舞戏0、 / 滑稽戏0, 二者各自分立, 表演中皆无完整的故事,/ 至宋金二代, 而始有纯粹演故事之剧0, 从这个意义上说, / 虽谓真正之戏剧起子宋代, 无不可也 0 然宋金之剧 / 其本则无一存, 故当日有代言体之戏剧否, 已不可知, 而论真正之戏曲, 不能不从元杂剧始也 0 ( 5宋元戏曲考#古剧之结构6, 以下仅注章节名 )( 三)既然 / 真戏剧0 的形态为综合歌、舞、科白而以 / 代言0 表演故事, 故考察 / 综合0 的历史轨迹, 便是研究古代戏剧形态发生史的枢纽命题王国维考云, 最初 / 综合0 歌舞以演一事, 始于北齐, 继之为唐代的 / 转踏0, 进一步而较普遍地形成 / 综合0 则是宋剧,/ 观其结构,实综合前此所有之滑稽戏及杂戏、小说为之 0 / 溯其发达之迹0, 则有三个滋生的现实之源:/ 一、宋之滑稽戏; 二、宋 之 杂戏 小 说;三、宋 之乐 曲 是 也。
0( 5宋之滑稽戏6) 最后完型化的 / 综合0,便是元剧Â作为戏曲 / 完型形态0 的 / 代言体0, 应该是指整部戏曲都采用剧中人物以第一人称 / 现身说法0 l v的话语演述形式, 这是纯粹的 / 代言体0然而, 王国维本人就指出 / 独元杂剧于科白中叙事0, 就没有把 / 代言体0 视为戏曲的 / 完型形态0宋元戏曲是直接从宋金瓦舍文化语境中演生出来的一种综合性的俗文化形式它自然地吸收了宋金杂剧和宋金说唱艺术的 / 旁言0 讲述和 / 代言0 演述的成果胡忌指出:/ 院本以耍闹为主,但有一部分本不以耍闹为重者, 其后随故事的发展而加入了整套北曲司唱, 是为北曲杂剧的先声惟其需要故事的发展, 不得不借助于话本的力量; 惟其需要加入唱词以增强美听的价值, 不得不借重于其他讲唱的伎艺; 而讲唱伎艺之于话本, 往往如血肉之不可分#52#文学评论 2002 年第 4 期离故南戏与北曲杂剧的成立, 主要即是宋金杂剧院本和讲唱伎艺的相互结合 0 l w与此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