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古风(其一)》诗歌鉴赏古风(其一)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王风委草,战国多荆龙虎相啖食,兵戈逮狂秦正声何微茫, 哀怨起骚人扬马激颓波,开流荡无废兴虽万变,公约亦巳沦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圣代复元古,垂衣贵清真群才属休明, 乘运共跃鳞文质相炳焕,众星罗秋我志在删述,垂辉映千春希圣如有立, 绝笔于获宋朝程曾把《论语》的文章比做玉,《孟子》的文章比做水晶,认为前者温润, 而后者明锐一般说来,李白的诗偏于明锐而有锋芒的一路,但这首诗却气息温润, 节奏和缓,真正做到了 “大雅”的风度开首二句“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是全诗的纲领,第一句统摄“王风委 草”到“绮丽不足珍”,第二句统摄“圣代复元古”到最后“绝笔于获”这样开门 见山,分写两扇,完全是堂堂正正的笔仗这两句虽则只有十个字,可是感慨无穷 这里的“大雅”并不是指中的《大雅》,而是泛指雅正之声雅声久矣不起,这是正 面的意思,是一层然则谁能兴起呢?当今之世,舍我其谁?落出“吾”字,表出诗 人的抱负,这是第二层可是诗人这时候,巳非少壮,而是如孔子自叹一样“甚矣 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即使能施展抱负,也巳来日无多了,这是第三层 何况茫茫天壤,知我者谁?这一腔抱负,究竟向谁展示、呈献呢?这是第四层。
这四 层转折,一层深一层,一唱三叹,感慨苍凉,而语气却乂浑然闲雅,不露郁勃牢骚, 确是五言的正统风度首两句点明正意以后,第三句起,就抒写“大雅久不作” 春秋而后,以关趾To王者之风为代表的诗三百篇巳委弃于草莽之中,到了战国,草更发展为遍地荆棘 三家分晋,七雄争强,虎斗龙争直到狂秦四句一路顺叙下来,托出首句的“久” 字,但如再顺叙下去,文气就未免平衍了,所以“正声何微茫” 一句,用顿的问叹, 转一口气正声”即是“大雅”,“何微茫”即是“久不作”,一面回应上文,一 面反跌下句的”哀怨起骚人”《诗经》本有“哀而不伤,怨而不怒”的说法,这 里把屈原宋玉,归之于哀怨,言外之意,还是留正声于微茫一脉之中屈宋都是七 雄中楚国的诗人,论时代在秦以前,这里逆插一句,作为补叙,文势不平于是再 用顺叙谈到汉朝,“扬马激颓波,开流荡无”,说明扬雄、司马相如,继楚辞之后, 在文风颓之中,激起中流,可是流弊所及,正如班固《汉书•艺文志•诗赋略》中所 说:“竞为侈衍 之辞,没其风喻之义”,和梁刘《文心雕龙•辨骚篇》所说“扬马沿 波而得奇” 一样,荡而不返,开出无边的末流诗人写到这里,不能象帐册一般一 笔一笔开列下去了。
于是括性地总束一下,“废兴虽万变,公约亦巳沦”,说明以 后的变化虽多,但文章法度,总巳沦丧尤其“自从建安来”,三曹七子之后,更是 “绮丽不足珍”,这与《文心雕龙•明诗篇》所说:“晋世群才,稍入轻绮”,“采于 正始,力柔于建安”,大意相近诗人反对绮丽侈,崇尚清真自然的文艺主张是显而 易见的诗写到这里,自从春秋战国直到陈隋,去古不可谓不远,写足了 “大雅久 不作”句中的“久”字,于是掉转笔来,发挥“吾衰竟谁陈” 了圣代复元古,垂衣贵清真,群才属休明,乘运共跃鳞,文质相炳焕,众星罗 秋”,这六句铺叙唐代的•文运,诗人故弄狡,其实半是假话唐代是近体律绝诗新 兴的时代,何尝有所谓“复元古”?唐太宗以马上得天下,高宗、中、睿之间,历 经武后、韦后之变,乂何尝有所谓垂衣裳无为而治天下?王、杨、卢.骆、沈、宋的 诗,虽各有胜处,但用“清真”两字,也只是李白个人的说 法,而不足以代表初盛 唐的风格文才处休明之世,乘时运而飞跃,有如鲤鱼踊跃于龙门,星罗布于秋天 这里写唐代的进士科,比较真实,但唐代主要以诗赋取士,文胜于质,乂何尝有所 谓“文质相炳焕”?这些还是枝节的问题,如果唐朝统治者真能如李白这六句诗所 写的那样,李白应该早就复兴“大雅”,重振“正声”,何至于“吾衰竟谁陈”呢? 这六句与“吾衰竟谁陈”之间的矛盾,说明了诗人这六句是故布疑局,故意地正反 相形的。
所以下文从“众星”中跃出“吾”来,用孔子“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的 话,申说自己巳无创作之意,只有把“废兴万变”之中的那些作品,象孔子删诗一 般,把它整理一下,去芜存菁罢了,这样庶儿还可以“垂辉映千春” 可是孔子毕 竟不是仅仅删述而巳,赞周易、删诗书、定礼乐之外,最后还是作了流传千载的《春 秋》,直到哀公十四年猎获时才绝笔诗人的抱负,亦正是如此最后两句,从“吾 衰 竟谁陈”,“我志在删述”的较消沉的想法,乂一跃而起,以“希圣如有立,绝 笔于获”的斩截之辞,来反振全诗,表示愿意尽有生之年,努力在上有所建树诗 人以开创一代诗风为己任,自比孔子,正说明他对自己期许很高这一 “立”字乂 遥遥与起句的“作”字呼应,气足神完,于是乎“大雅” 乂 “作” 了由于这首诗的主意在复振大雅之声,所以诗人在写作时,其胸襟风度,也一味 的大雅君子之风,不能骏发飘逸,也不能郁勃牢骚,完全用中锋正笔因此,即使 在“吾衰竟谁陈”的慨叹之中,对当代有所不满,而只能以“圣代复元古”等六句 正面颂扬之辞,来微露矛盾之意,这并非诗人故作违心之论,而 是写这首诗的立场 使然千古以来,对此诗都是顺口随便读过,未尝抉出其矛盾之处的用心所在,未 免负了诗人当时以此诗冠全集卷首的苦心了。
全诗一韵到底,音节安雅中和最后两句,由于立意的坚决,音调也不自觉地 紧急起来,“立”、“绝”、“笔”三个入声字,凑巧排列在一起,无意中声意相 配,构成了斩钉截铁的压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