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诗文与马黎诺里出使元廷作者：王颋，原载《西域南海史地研究初集》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提要】根据史载，至正二年，“拂郎国”派遣使臣进献“天马”这匹来到中国的欧洲阿拉伯种马，以其魁伟的体格博得了皇帝和文臣的喜爱一时间，先后有揭傒斯等人的题唱该“天马”经下令由画工绘写形貌，又由相关画的流传赢得了戴良等人的吟咏追究历史背景，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些诗文，与其说是“时事”的客观记述，不如说是“传统”的自我反映教皇特使马黎诺里一行之所以到来和进献，为的是与元政权订立“信守联盟”，以改善天主教在中国传播的境况这一起因与兹相关作品的主题诸如“远裔”之“归化”、“天子”之“圣明”，皆毫不相干细细回顾这件由“须索”而起的变相“西马”贸易事件，还能从孛儿只吉氏君主及其臣下理解的不同中体味中西文化的巨大差异一以与外界交往邈远著称的有元一代，因“进献”珍异轰动一时、赢得许多士人吟诵者，要数发生在至正中的“天马”奉贡事件所称的“天马”，来自“拂郎国”，长一丈一尺三寸，高六尺四寸，全身乌黑而后二蹄雪白《元史》卷四○《顺帝纪》：“至正二年七月，拂郎国贡异马，长一丈一尺三寸，高六尺四寸，身纯黑，后二蹄皆白”[1]也许正是因为这匹西骏的奇特不凡，遂使“龙心”大悦的蒙古皇帝亲自下令画工作画、词臣作词，写其伟岸，夸其神俊。
揭傒斯《揭文安集》卷一四《天马赞》：“皇帝御极之十年七月十八日，拂郎国献天马，身长丈一尺三寸有奇，高六尺四寸有奇，昂高八尺有二寸廿有一日，敕臣周朗貌以为图廿有三日，诏臣揭傒斯为之赞”[2]周伯琦《近光集》《天马行应制作》：“至正二年岁壬午，七月十有八日，西域拂郎国遣使献马一匹，高八尺三寸，修如其数而加半色漆黑，后二蹄白曲项昂首，神俊超逸，视它西域马可称者，皆在髃下是日天朗气清，相臣奏进上御慈仁殿，临观称叹遂命育于天闲，饲以肉粟酒湩仍敕翰林学士承旨臣巙巙，命工画者图之，而直学士臣揭傒斯赞之盖自有国以来，未尝见也，殆古所谓天马者邪？承诏赋诗，题所画图；臣〔周〕伯琦谨献诗”[3]现存的相关诗文，数量众多，风格迥异部分要在渲染事件的发生、经过，《揭文安集》卷一四《天马赞》：“虽干秉灵，惟房降精有产西极，神骏难名彼不敢有，重译来庭东逾月窟，梁雍是经朝饮大河，河伯屏营莫秣大华，神灵下迎四践寒暑，爰至上京皇帝临轩，使拜迎称：臣拂郎国，邈限西溟蒙化效贡，愿归圣明皇帝谦让，嘉尔远诚摩于赤墀，顾瞻莫矜既称其德，亦貌其形高尺者六，修倍犹赢色应玄武，足蹑长庚回眸电激，顿辔风生卓荦权奇，虎视龙腾按图考式，曾未足并。
周骋八骏，徐偃构兵汉驾鼓车，炎刘中兴维帝神圣，载籍有征光武是师，穆满是惩登崇俊良，共基太平一进一退，为国重轻先人后物，万国咸宁”[4]吴师道《吴礼部集》卷一一《天马赞》：“房星降精，龙出水中挺生雄姿，西极为空圣人御天，臣不敢驾四年在途，只献墀下玄云披身，白玉并蹄昂首如山，万骥让嘶神物应期，振古无匹不命自来，怀远之德省方时乘，一日两京吉行无驱，永奉皇明”[5]郭翼《林外野言》卷下《天马》：“四年远涉流沙道，筋骨权奇旧肉骢晓秣龙堆寒蹙雪，晚经月窟怒追风汉文千里知曾却，曹霸丹青貌不同拂拭金鞍被来好，幸陪天厩玉花骢”[6]部分着力烘托贡马的体态、精神，许有壬《至正集》卷一○《应制天马歌》：“臣闻圣元水德在朔方，物产雄伟马最良川原饮龁几万万，不以数计以谷量承平云布十二闲，华山百草春风香又闻有骏在西极，权奇俶傥锺干纲茂陵千金不能致，直以兵戈劳广利当时记述虽有歌，侈心一启何由制？吾皇慎德迈前古，不宝远物物自至佛郎国在月窟西，八尺真龙入维絷七逾大海四阅年，滦京今日才朝天不烦剪拂光夺目，正色呈瑞符吾玄凤鬐龙臆渴乌首，四蹄玉后礐其前九重喜见远人格，一时便敕良工传玉鞍金鞯黄金勒，瞬息殊恩备华饰天成异质难自藏，志在君知不在物。
方今天下有道时，绝尘讵敢称其力？臣才罢驽亦自知，共服安舆无覂轶”[7]张昱《张光弼集》卷二《天马歌》：“天历间贡天马来自茀郎国，足下风云生倐忽司天上奏失房星，海边产得蛟龙骨轩然卓立八尺高，众马俯首羞徒劳色应北方锺水德，满身日彩乌翎黑纵行不受羲和辔，肯使王良驭輗軏黄丝络头两马牵，金镫双垂玉作鞭宠荣日赐三品禄，不比卫鹤空乘轩大国怀柔小国贡，君王一顾轻为重学士前陈天马歌，词人远献河清颂銮旗属车相后先，受之却之俱可传普天率土尽臣妾，圣主同符千万年”[8]事物兼备、情景交融者亦有之，梵琦《北游诗》《天马》：“天马新从月窟来，一龙不数万驽胎踏翻赤岸泽何有？骑过玉门关自开绝地至今跨穆满，附舆谁复聘韩衰？仰瞻骨相非常驭，蹑电追风试尔才”[9]陆仁《干干集》《天马歌》：“于穆世祖肇王迹，受天之庆大命集神寓鸿图大无及，功烈皇皇共开辟四方下上沛流泽，列圣相承缵丕绩哲王嗣位建皇极，大臣弼辅尚禹稷，礼乐制度靡有隙，六府孔修万姓怿天子圣德于昭共，念承皇祖心弗宅日月同明天地廓，绝域穷陲归版籍万国贡献岁靡息，琛瑶瑰异陋金锡岂须征讨费兵革？文怀远人尽臣服至正壬午秋之日，天马西来佛郎国佛郎之国邈西域，流沙弥漫七海隔波浪横天马横涉，马其犹龙弗颠踣。
东逾月窟过回纥，陆地不毛千里赤太行雪积滑如石，电激雷奔走飙倐四年去国抵京邑，俯首阙庭拜匍匐帝见远臣重怵惕，慰劳以酒赐以帛远臣牵马赤墀立，金羁络头朱汗滴房星下垂光五色，肉骢巍巍横虎脊崇尺者六修丈一，墨色如云踶两白天闲麒麟俱骏骨，天马来时皆辟易骕騻屈乘未足惜，大宛渥洼斯与敌天马自来征有德，史臣图颂永无斁再拜歌诗思仿佛，愿帝爱贤如爱物更诏山林访遗逸，□□治化齐尧日帝业永固保贞吉，天子万寿天降福”[10]二在体现思想方面，许多当时的作品都在有意、无意地突出“远裔”之“归化”、“天子”之“圣明”应制”者，由于系接受皇帝命令而制作诗文的“特殊”原因，一般难免于这种情况《近光集》《天马行应制作》：“飞龙在天今十祀，重译来庭无远迩川珍岳贡皆贞符，神驹跃出西洼水拂郎蕞尔不敢留，使行四载数万里乘舆清暑滦河宫，宰臣奏进阊阖里，昂昂八尺阜且伟，首扬渴乌竹批耳双蹄县雪墨渍毛，疏骢拥雾风生尾朱英翠组金盘陀，方瞳夹镜神光紫耸身直欲凌云霄，盘辟丹墀却闲頠黄须圉人服尨诡，亸鞚如萦相诺唯群臣俯伏呼万岁，初秋晓霁风日美九重洞启临轩观，衮衣晃耀天颜喜画师写仿妙夺神，拜进御床深称旨牵来相向宛转同，一入天闲谁敢齿我朝幅员古无比，朔方铁骑纷如蚁。
山无氛祲海无波，有国百年今见此昆仑八骏游心侈，茂陵大宛黩兵纪圣皇不却亦不求，垂拱无为静边鄙远人慕化致壤奠，地角已如天尺咫神州苜蓿西风肥，收敛骄雄听驱使属车岁岁幸两京，八鸾承御壮瞻视驺虞麟趾并乐歌，越雉旅獒尽风靡乃知感召由真龙，房星孕秀非偶尔黄金不用筑高台，耄俊闻风一时起愿见斯世皞皞如羲皇，按图画卦复兹始”[11]非“应制”者，也往往不离窠臼杨维祯《铁崖集》卷七《拂朗国进天马歌》：“天马歌，本古乐府车马六曲之一也汉郊祀乐歌亦有之然汉之得天马，或出于汉二师将军之｛代｝〔伐〕宛，非德徕之维我有元至正圣人，德被西裔，而佛郎马来，宜作歌章光赞乐府，故作此歌龙德中元气昌，天王一统开八荒十又一叶治久长，前年白雉来越裳中国圣明日重光，仁声馺沓动嘉祥乌桓部族号佛郎，实生天马龙文章玉台起处阊阖张，愿为苍龙载东皇瑶池八骏若有亡，白云谣曲成荒唐有元皇帝不下堂，瑶母万寿来称觞属车九九和鸾将，大驾回驻和林乡后车猎俊非陈仓，帝乘笔马抚八方调风雨，和阴阳，泰阶砥平玉烛明太平有典郊乐扬，尚见荣河出图像，麒麟凤鸟纷来翔”[12]管时敏《蚓窍集》卷五《敬赋天马歌》：“昔闻天马不易得，房星降精产西域双蹄并截白玉光，一身浑染玄云色。
雄姿非駻亦非騋，八尺乃是真龙媒天生权奇特神骏，乌骓赤兔皆凡材风尾萧萧耳双耸，万里腾骧尘不动番臣重译贡中华，黄金论价如山重太仆养之十二闲，立仗晓联鹓鹭班在廷画史皆国手，乃为写真传世间当今乗主修文德，远裔穷荒俱混一不用劳师围大宛，年年拟献三千匹”[13]就是寓居于中国的高丽士人，也在作品中留下了类似的颂扬李齐贤《益斋稿》卷四《赵三藏李稼亭神马歌次韵》、卷二《道见月支使者献马归国》：“马西极佛郎国所献拂郎神马来皇都，矫矫轩轩何所似？长风破浪云霄奔，海底乌龙焂飞起龙耶马耶不可知，骨法谁问寒风子？世无玉山禾，肯为一角垂两耳？蹴裂交河水，肯为一困甘逋棰？九重况得蒙主恩，三倍何论曾利市照夜白师子花故，应山□足难与比腐儒并世空闻名，自恨年来返乡里写真傥有曹将军，作赞那无杜子美愿观弄影玉辂前，安得亲奉明堂祀”西极山高天驷游，下顾龙媒生騕褭弥山蔽野尽儿孙，草软泉甘无扎夭胡儿考牧如理军，类聚群分不相娆就中一族独绝伦，骨骼清雄气得呵大元盛德冠百王，一剑拨乱邦基肇请持此马进天闻，得与多方瞻日表青丝络头不能骑，牵出国门心悄悄朝经悬度蹑嵌空，暮过流沙凌浩溔行及两年方至朝，语姿重译粗堪晓受金秘府带圆牌，锡宴华堂厌清醥。
人知感义面欲剺，马解承恩首频矫尻睢分张怒虎蹲，目焰逆射流星皎屹立风生禁御深，长鸣志在天衢杳敕令太仆备法驾，习步芳园浴灵沼和鸾缀辔摇令令，罽锦幪鞍各袅袅凉淀北巡秋塞近，柳林南猎春原燎”[14]天马”应属中国“天子”，这几乎是当时相关文字的主题《林外野言》卷下《和李长吉马诗》：“佛郎通上国，万里进龙媒晓日开阊阖，虹光射玉台”天马谁能驭？和鸾驾紫微年年清暑去，霹雳逐龙飞”[15]令人捧腹，则数并无人委托的“代”作“进表”；这乃是一件既不问前来奉献者的实在背景、也不问前来奉献者的真正目的的“完全”杜撰王祎《王忠文集》卷一二《代佛郎国进天马表》：“干龙在御，遹观至治之期天马来廷，谨效遐方之贡敢殚舟车之重译，恭伸臣妾之微诚，中谢窃以荥水负图，曾见羲皇之世，渥洼毓秀载闻汉帝之时，必有圣明庶膺嘉贶，矧值重熙之运，宜昭上瑞之符伏念臣化穷邦，海滨僻壤种分夷裔，遁居西域之西心慕华风，引领北辰之北岂登天之无路，每就日以瞻辉幸此名驹，可充方物虽匪望云之质，亦称绝地之姿历无草之流沙，驱驰万里备六飞之法驾，警跸九重前銮旗而后覆帱，观玉台而游阊阖倘沐至尊之宠驭，实增小节之荣光辄遣陪臣，冒干典属此盖伏遇恩加九有，道合三无。
舞干羽于两阶，诞敷文德执玉帛者万国，共为帝臣异区并献于白狼，休应常符于朱凤臣礼惭输贡，意切戴盆大一统于舆图，永囿无为之化协六律于乐府，伫闻太乙之歌”[16]三“天马”进献者为教皇使者马黎诺里（John（Joannes、Giovanni）de Marignolli）一行，早以成为学术界的定案李少峰先生《方济会在华传教史》：“元顺帝派使臣十六人携带信件于元统四年出发，两年后到达亚味农，觐见教宗本笃（Benedictus）十二世，请求第二任总主教教宗遂指派四位方济会士携带覆书，于六年十月卅日起程，两年后到达汗八里，四人中最有名者即马黎诺里顺帝见到教宗派来的教士非常欢喜，给予各种优待马氏居留中国五年，曾访问方济会在中国的各种会院马氏见当时政潮险恶，遂向顺帝假称思家心切，要求放他回国幸蒙乞准，便于至｛元十三年｝〔正七年〕由刺桐上船西归，十三年回到亚味农”[17]罗渔先生《亚威农教宗与孟高维诺》：“首先是1342 年人文主义教宗克来孟六世一登级便委马黎诺里方济会士率五十位传教士使元，以答谢大汗的善意邀请，并呈献一匹法兰西名驹给元顺帝他非常喜爱这匹贡马，还让人把他绘出挂在宫中，直到明朝晚期尚在”[18]。
学者比罗•科拉蒂尼《元代意大利和中国的文化关系》：“马黎诺里成功地将教皇的礼物带到了中国，其中有一匹｛白｝〔黑〕色的天马，它引起了一些蒙古和中国文臣的惊奇他们写下了好几篇赞颂这匹来自西方之天马的诗文，而且一直保存了下来”[19]马黎诺里一行的路程，亨利•玉耳（Colonel Sir Henry Yule）《契丹与前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