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离失所的人》的对话性《流离失所的人》是美国南方天主教女作家弗兰纳里・奥康纳的著名短篇该作品中体现了巴赫金的对话理论,其中文本结构上和作者与人物之间形成巴赫金所阐述的大型对话;人物之间及人物内心的对话构成微型对话文本的对话性同时反映了小说普世性主题,即人人在物质上或精神上都是流离失所的人弗兰纳里・奥康纳(FlanneryOConnor,1925—1964)是美国南方天主教女作家在她短暂的一生中,奥康纳只创作了两部长篇小说和31部短篇小说尽管创作数量有限,她的作品却充满了批评和研究的张力和魅力,近半个世纪以来,评论界和研究界对她生平和作品的研究兴趣和热情经久不衰迄今为止,对奥康纳的解读批评主要集中在宗教意义研究、残障研究、女性主义批评、心理批评和修辞理论研究等方面本文拟用巴赫金的对话理论解读奥康纳的短篇《流离失所的人》当代奥康纳研究家罗伯特・布里金梅尔的《弗兰纳里・奥康纳的艺术与异象》认为:“奥康纳作为一名作家的伟大之处在于,她能够将存在于周遭和内心的多种声音、多重视点兼容并纳——换言之,能够表达(如巴赫金在陀思妥耶夫斯基中看到的那样)多层次的现实[1]运用巴赫金的对话理论解读奥康纳的作品具有新颖且独到的意义。
《流离失所的人》的对话性体现在文本结构上和作者与人物之间形成的大型对话,人物之间和人物内心的对话构成的微型对话此外,文本的对话性同时体现了作品普世性主题,即人类生存的焦虑与孤独,人人都是物质上或精神上流离失所的人大型对话巴赫金在他的著作《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中系统地阐述了他的对话理论关于对话,巴赫金指出:“一切莫不归结于对话,归结于对话式的对立,这是一切的中心一切都是手段,对话才是目的单一的声音,什么也结束不了,什么也解决不了两个声音才是生命的最低条件,生存的最低条件[2]“对话性是具有同等价值的不同意识之间相互作用的特殊形式[3]巴赫金认为小说内部和外部的各部分、各成分之间的一切关系都带有对话性质,这就是小说中涵盖的大型对话在这个‘大型对话’中,听得到结构上反映出来的主人公对话,他们给‘大型对话’增添了鲜明浓重的色调[4]由此看出大型对话指的是一种结构上的对话,这是针对小说的整体而言的,亦即从文本的布局结构上反映出的对话关系和“作者与主人公之间的对话关系”[3]微型对话则主要涉及主人公与不同声音之间的对话,包括主人公与自我的对话,即内心对话;主人公与他者的对话,即主人公之间的对话;主人公与环境的对话。
对话渗透到每个词句中,激起两种声音的斗争和交替这就是微型对话[4]《流离失所的人》(以下简称为《流》)中的对话性十分显著《流》分为三部分从结构上看,文本之间处于对位式的对话关系作品的第一部分主要描述了肖特利太太生存的焦虑与死亡;第二部分是有关古扎克先生生存的孤独与艰辛;第三部分主要讲述了古扎克的暴力之死从整体而言,文本的三个部分之间存在着对话关系,肖特利太太的死亡与古扎克先生的死亡,文本每部分表达的生存的紧张焦虑和无处不在的无奈与孤独,这些谋篇布局的结构内容处于一种对位对等的关系,实现了巴赫金所阐述的大型对话关系此外,《流》中大型对话主要体现在作者与主人公的对话关系中作品中作者与主人公处于一种平等关系,主人公具有独立自主性和内在的自由巴赫金在论述对话理论中作者与主人公的关系时讲道:“作者对主人公所采取的新的艺术立场,是认真实现了的和彻底贯彻了的一种对话立场;这一立场确认主人公的独立性、内在的自由、未完成性和未论定性[4]也就是说,主人公具有独立意识,“主人公不能与作者融合,不能成为作者声音的传声筒因此还要有个条件,即主人公自我意识的种种内容要真正地客体化,而作品中主人公与作者之间要确有一定的距离。
[4]奥康纳作为一名笃信天主教的作家,她的写作宗旨是唤醒那些不信奉上帝或认为上帝死了的人在她的短篇集《好人难寻》的封皮上有这样一句话:“我的读者是那些认为上帝已经死了的人,我很清楚我自己正是为这些人而写作《流》中主人公具有独立的自我意识,并没有成为作者奥康纳的传声筒他们与作者处于平等的地位其中“肖特利太太认为没脑子的人才得信教,他们要靠宗教来驱邪对她这样的精明人而言,宗教不过是一起唱唱歌的社交活动罢了,要是之前她仔细想过,她就会把魔鬼想成宗教领袖,把上帝想成扈从”[5]显然肖特利太太起初并无宗教信仰,且对宗教信仰者嗤之以鼻,不以为然这显然与作者的宗教观相背但是主人公却不受作者思想的摆布,拥有自己独立自主的思想意识,与作者的自我意识成对等关系这种作者与主人公的平等关系深刻体现了巴赫金的大型对话理论思想随着肖特利太太对自己的生存处境越来越焦虑不安,古扎克的到来造成的生存压力和威胁越来越大时,肖特利太太的思想意识也发生了变化‘上帝救救我吧!’她无声地呐喊,‘把我从撒旦的恶势力里拯救出来吧!’从那天起,她特别专心地读起了圣经在她看来,波兰人古扎克就是代表撒旦的魔鬼,神父是派魔鬼来的罪魁祸首奥康纳是一个坚定的天主教信仰者,对她来说,生活的意义在于得到基督的拯救。
作者对宗教信仰执着的声音暗含在《流》这部作品中,但作者让自己的声音始终与主人公的声音处于平等共存的关系肖特利太太最终没有得到上帝的救赎,中风而亡基督教认为,人只有诚心忏悔,痛改前非,才能获得上帝的拯救肖特利太太对古扎克的悲惨遭遇没有丝毫的同情心,一直在言行上和思想上极力排斥古扎克,因此,她最终没有重回上帝的怀抱,找到内心的平衡,得到神的救赎作品中另一主人公麦克英特尔太太自私冷漠,缺乏同情心,最看重的是金钱和利益她的座右铭是“人受痛苦,我得收益”在雇佣波兰难民古扎克一家之前,她并不认识什么神父弗林神父给她讲授宗教道义时,她不屑地说:“我不是研究神学的我是个务实的人!我想跟你谈点儿实在的在她看来,“基督不过是另一个难民罢了显然,弗林神父代表的是作者的声音,而主人公麦克英特尔太太则具有独立自主的声音,也就是说,作者与主人公处于对等的关系,这也体现了巴赫金的对话理论思想微型对话《流》在文本结构上和作者与主人公之间的对话体现了巴赫金的大型对话理论,作品中人物间的对话和人物内心的对话则实现了巴赫金微型对话的理论思想微型对话主要表现为多种思想的交锋和话语层面的对话它得以进行的基本条件在于:自我的视域剩余;他者的外在性;自我对外在的感受。
《流》中人物间的对话主要体现为对话体中的对话和隐蔽的对话体两种形式雇工肖特利太太、肖特利先生、老黑人与农场主麦克英特尔太太之间的对话尤为明显其中肖特利太太与麦克英特尔太太之间的对话主要采用了直接引语的话语模式,对话体之间充满了对峙和紧张的感觉主人公在同他人意识的紧张的相互作用过程中用对话方式袒露心迹,展示自己,在别人的意识中捕捉涉及自己的地方,给自己预备后路,欲说又止地表示自己最后的见解[4]例如,麦克英特尔太太说:“那个人是我的救星!”,“我怀疑救星是魔鬼派来的,”肖特利太太慢悠悠地说古扎克的到来使肖特利太太焦虑不安古扎克聪明、节省,干活特别卖力,这无形中给肖特利太太造成了很大的生存压力她在心理上和行为上都不自觉地要排斥波兰难民古扎克古扎克先生会使用农场里的各种新式机器,干活效率很高麦克英特尔太太说:“按这个速度,我们两天就能把这块凹地割完肖特利太太的回答是:“也许吧,只要没有可怕的意外发生从肖特利太太和女农场主之间的对话可以看出,两个不同声音的争辩和交替,两种不同思想意识的交锋和交错这正体现了巴赫金的微型对话理论思想除了肖特利太太和麦克英特尔太太所表现的对话体中的对话外,文本中老黑人与农场主麦克英特尔太太之间的对话则主要属于隐蔽的对话体。
除了正面直接的对话,老黑人以一种特殊方式与女农场主进行对话老黑人是留在农场里最久的一个,他对女农场主的了解最全最多每次“他觉得必要的时候,会在窗下干活,知道她就坐在窗前他自言自语,开始了一场小心翼翼、拐弯抹角的讨论,自问自答,然后反复几次一次她默默地站起身,重重地拉下了窗户,他一个翅越向后跌去这里,老黑人通过自言自语的方式与身处于屋内窗前的女农场主进行非面对面的对话有时女农场主也会做出回应这种非常规的对话方式比较隐蔽,但也折射出了一种双声语,这种双声语实现了内在对话化的语言,他们内部包含潜在的对话,是两个声音,两种世界观止匕外,肖特利先生一心想让女农场主赶走波兰人,每晚都绕到她的后门跟她摆事实讲道理这些人物间不同的对话方式都充斥着不同声音和意识的交锋和对峙,同时也隐射了人与人之间不相容造成人类孤独和悲剧的主题意义另外,人物内心的对话主要体现在肖特利太太和麦克英特尔太太内心对话性独白上肖特利太太担心古扎克发现强西的小酒坊,“要是那个波兰人发现了强西的小酒坊,他是不是能认得出来这些人的麻烦在于,你说不出他们到底知道些什么只要古扎克先生一笑,欧洲就在肖特利太太的想象中铺展开来,充满了神秘和邪恶,整个儿就是魔鬼的试验站。
这段内心活动把肖特利太太对古扎克先生戒备和排斥的心理暴露无遗从中可以看出肖特利太太的内心活动是对话性的而非独白式的麦克英特尔太太得知波兰难民打算把他的白人表妹弄到美国来和农场上的黑人帮工萨尔克结婚,以此逃离欧洲的痛苦生活对这件事,麦克英特尔太太感到极度震惊和愤怒他们都一样,”她低声说,“管他是从波兰来的,还是从田纳西来的我搞定了郝林家、林菲尔德家还有肖特利家,一个古扎克我还能应付不来?”……“你和他们没什么不同,”她说,“不过是聪明、节省、有干劲罢了,不过我也一样这是我的地盘麦克英特尔太太的内心对话反映了她内心的矛盾和冲突一方面,女农场主对充满干劲、聪明、节省的雇工古扎克十分赞赏和满意另一方面,她害怕古扎克的做法会导致农场秩序的混乱麦克英特尔太太内心的矛盾和冲突导致了两个自我之间一问一答式的对话,从而进行自我揭示,自我阐明,表示自己最后的见解正如人物间的对话,人物内心的对话同样深刻体现了巴赫金的微型对话理论思想《流》中结构上及作者与人物之间的对话、人物之间的对话和人物内心的对话实现了巴赫金的对话理论思想文本的对话性同时反映了小说的普世性主题在分析作品的过程中,人类生存的焦虑与孤独的主题意义也得以呈现。
批评家路易斯・鲁宾说道:“小说集《好人难寻》中的《背井离乡的人》(《流离失所的人》)不只讲述一个佐治亚农场的家庭和浪迹天涯的波兰人,而且讲述人类无所不在的孤独……”[6]农场上的雇工们无法容下古扎克,他的出现使他们焦虑不安,一心要赶走他,直到最后谋杀了他然而古扎克的死并没有让他们释然,现实是每个人都变成了孤独的流离失所的人雇工们惊怵于这种罪恶,不能再坦然面对,纷纷离开农场此外,尽管麦克英特尔太太拥有财富,作为农场主,她也经历了无处不在的生存的孤独最终的失语,失去视力,一条腿失去知觉,终日只能躺在床上没有人记得来看她,除了老神父农场再也无法经营下去从某种意义上讲,麦克英特尔太太至少在精神上变成了流离失所的人《流》中麦克英特尔太太与弗林神父之间的对话还存在未完成性未完成性和未论定性是巴赫金对话理论的核心思想《流》对话的未完成性和未论定性展示出该作品的解读弹性和对其进行深入研究的张力和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