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阳杂编》 [ 唐] 苏鹗《杜阳杂编》,唐苏鹗着以作者家居武功杜阳川而得名记载代宗广德 元年(763) 至懿宗咸通十四年 (873) 凡十朝间异物杂事, 多为传闻之事 但其中亦 涉及史实,如宦官鱼朝恩、仇士良擅权跋扈,懿宗朝迎佛骨时举国如狂等,多为 史家瞩目此集文辞华美,颇为后世推崇《四库全书总目》评其「铺陈缛艳, 词赋恒所取材, 固小说家之以文釆胜者 」 《新唐书.艺文志》、 《郡斋读书志》 、 《直斋书录解题》均着录三卷今有《稗海》、《学津讨原》、《丛书集成初编》 诸本以上按《中国文学大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00年及《中国文学 家大辞典.唐五代卷》,中华书局,1992年)是次录文,据阳羡生校点之《杜阳杂编》(见于《唐五代笔记小说大观》一书,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0年)该书是以 1958 年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校点整理之 《稗海》本为基础,并据《四库全书》本校改而成书原为简体字排印,过录时 复参考了 1958 年中华书局繁体字本及《四库全书》电子版卷上代宗广德元年,吐番犯便桥上幸陜,王师不利常有紫气如车盖,以迎马首 及回潼关,上叹曰:「河水洋洋,送朕东去」上至陜,因望铁牛,蹶然谓左右 曰:「朕年十五六,宫中有尼号功德山,言事往往神验,屡抚吾背曰:『天下有 灾,遇牛方回。
』今见牛也,朕将回尔」是夜,梦黄衣童子歌于帐前曰:「中 五之德方峩峩,胡呼胡呼何奈何!」诘旦,上具言其梦侍臣咸称土德当王,胡 虏破灭之兆也黄衣,土之色中五,土之数峩峩者,高盛之义也是月,副 元帅郭子仪与大将李忠义、渭北节度使王仲升克复京都,吐番大溃上还宫阙, 图功臣于凌烟阁上, 因谓子仪曰:「安禄山僭乱中原, 是卿再安皇祚 昨朕蒙尘, 卿复戮力,今日天下乃卿与我也,虽图劵不足以襃元老」因泣下沾衣子仪伏 于上前,呜咽流涕曰: 「老臣无复致命久矣但虑衰耄不堪王事,赖仗陛下宗庙 社稷之灵,以成微绩」上因命御马九花虬并紫玉鞭辔以赐子仪知九花之异, 固陈让者久之上曰:「此马高大,称卿仪质,不必让也」子仪身长六尺余 九花虬,即范阳节度李德山所贡,额高九寸,毛拳如麟,头颈鬃鬛,真虬龙也 每一嘶则羣马耸耳以身被九花文,故号为九花虬亦有狮子骢,皆其类上东 幸,观猎于田,不觉日暮忽顾谓左右曰:「行宫去此几里?」 奏曰: 「四十里」 上遂令速鞭,恐阂夜,而九花虬缓缓然若行五里而已,侍从奔骤无及者上以为 超光、趍影之匹也,王子年《拾遗记》:周穆王有八骏,号超光、趍影、逐日者 自是益加钟爱既复京师,特赐子仪,崇功臣也。
上尝幸兴庆宫,于复壁间得宝匣,匣中获玉鞭,鞭末有文曰「软玉鞭」,即天宝 中异国所献光可鉴物,节文端妍,虽蓝田之美不能过也屈之则头尾相就,舒 之则劲直如绳,虽以斧锧锻斫,终不伤缺上叹为异物,遂命联蝉绣为囊,碧玉 丝为鞘碧玉蚕丝即永泰元年东海弥罗国所贡云其国有桑,枝干盘屈,覆地而生,大者连延十数顷,小者荫百亩其上有蚕,可长四寸,其色金,其丝碧,亦 谓之金蚕丝纵之一尺,引之一丈,撚而为鞘,表里通莹,如贯瑟瑟,虽并十夫 之力,挽之不断为琴瑟絃则鬼神悲愁忭舞,为弩絃则箭出一千步,为弓絃则箭 出五百步上令藏之于内府,至朱泚犯禁闱,其鞭不知所在故水部贾嵩员外所 传也上寛厚之德出于天然,为儿时常为玄宗器之每坐于玉案前,熟视上貌,谓武惠 妃曰:「此儿甚有异相,他日亦是吾家一有福天子也」因命取上清珠,以绛纱 裹之,繋于颈上上清珠即开元初罽宾国所贡罽宾国在西海其珠光明洁白, 可照一室,视之则出仙人玉女云鹤绛节之象,摇动于其中及上即位,宝库中往 往有神光异气,掌库者具以事告上曰:「岂非上清珠耶?」遂令出之,绛纱犹 在,乃泫然流涕, 徧示近臣曰:「此我为儿时明皇所赐也 」遂令贮之于翠玉函, 置之于卧内忽有水旱兵革之灾,上每虔祝之,无不应验。
大历中,日林国献灵光豆、龙角钗,其国在海东北四万里国西南有怪石,方数 百里,光明澄澈,可鉴人五藏六腑,亦谓之仙人镜其国人有疾,辄照其形,遂 知起于某藏腑,即自采神草饵之,无不愈焉灵光豆,大小类中国之菉豆其色 殷红,而光芒长数尺,本国人亦呼为诘多珠和石上菖蒲叶煑之,即大如鹅卵, 其中纯紫,秤之可重一斤上啗一丸,香美无比,而数日不复言饥渴龙角钗类 玉而绀色,上刻蛟龙之形, 精巧奇丽,非人所制上因赐独孤妃 与上同游龙舟, 池有紫云,自钗上而生, 俄顷满于舟楫 上命置之掌内, 以水喷之,遂化为二龙, 腾空东去上崇奉释氏,每舂百品香,和银粉以涂佛室遇新罗国献五彩氍毹,制度巧丽, 亦冠絶一时每方寸之内,即有歌舞伎乐、列国山川之象忽微风入室,其上复 有蜂蝶动摇,燕雀飞舞俯而视之,莫辨真假又献万佛山,可高一丈,因置山 于佛室,以氍毹藉其地焉 万佛山则雕沉檀珠玉以成之 其佛之形,大者或逾寸, 小者七八分其佛之首,有如黍米者,有如半菽者其眉目口耳螺髻毫相无不悉 具而更镂金玉水精为幡盖流苏, 菴罗薝卜等树, 搆百宝为楼阁台殿 其状虽微, 而势若飞动又前有行道僧徒,不啻千数下有紫金钟,径阔三寸,上以龟口衔 之。
每撃其钟,则行道之僧礼首至地,其中隐隐谓之梵音,盖关戾在乎钟也其 山虽以万佛为名, 其数则不可胜纪 上因置九光扇于岩巘间, 四月八日召雨众僧 徒入内道场礼万佛山是时观者叹非人工,及覩九色光于殿中,咸谓之佛光,即 九光扇也由是上令三藏僧不空念天竺密语于口而退传之于僧惟籍李辅国恣横无君,上切齿久矣因寝梦登楼,见高力士领兵数百铁骑,以戟刺辅国首,流血洒地,前后歌呼,自北而去遣谒者问其故, 力士曰:「明皇之令也 」 上觉亦不敢言,辅国寻为盗所杀上异之,方以梦话于左右先是肃宗赐辅国香 玉辟邪二,各高一尺五寸,奇巧殆非人间所有其玉之香,可闻于数百步,虽鏁 之于金函石匮,终不能掩其气或以衣裾误拂,则芬馥经年纵澣濯数四,亦不 消歇辅国常置于座侧 一日方巾栉, 而辟邪忽一大笑, 一悲号辅国惊愕失据, 而冁然者不已,悲号者更涕泗交下辅国恶其怪,碎之如粉,以投厕中,其后常 闻寃痛之声其辅国所居里巷,酷烈弥月犹在,盖舂之为粉而愈香故也不周岁 而辅国死焉初碎辟邪,辅国嬖奴慕容宫人,知异常物,隐屑二合而鱼朝恩不 恶辅国之祸,以钱三十万买之及朝恩将伏诛,其香化为白蝶,竟天而去当时 议者以奇香异宝,非人臣之所蓄也辅国家藏珍玩,皆非人世所识。
夏则于堂中 设迎凉之草,其色类碧,而干似苦竹,叶细如杉虽若乾枯,未尝雕落盛暑束 之牕户间,而凉风自至凤首木高一尺,雕刻鸾凤之状,形似枯槁,毛羽脱落不 甚尽虽严凝之时, 置诸高堂大厦之中, 而和煦之气如二三月, 故别名为常春木 纵烈火焚之,终不燋黑焉凉草凤木或出于薛王宅《十洲记》事,「火林有不 焚之木」,殆非此类者耶?鱼朝恩专权使气,公卿不敢仰视宰臣或决政事不预谋者,则眦睚曰:「天下之 事岂不由我乎?」于是上恶之而朝恩幼子曰令徽,年十四五,始给事于内殿, 上以朝恩故,遂特赐禄焉未浃旬月,同列黄门位居令徽上者,因敍立于殿前, 恐其后至,遂争路以进无何,误触令徽臂,乃驰归告朝恩,以班次居下为同列 所欺朝恩怒,翌日于上前奏曰: 「臣幼男令徽位处众僚之下,愿陛下特赐金章 以超其等」不由绯便求紫上未及语,而朝恩已令所司捧紫衣而至,令徽即谢 于殿前上虽知不可,强谓朝恩曰:「卿儿着章服大宜称也」鱼氏在朝,动无 畏惮,他皆仿此其同列黄门寻遭斥遂于岭表及朝恩被诛,天下无不快焉上纂业之始,多以庶务讬于钧衡而元载专政,益堕国典若非良金重宝,趑趄 左道,则不得出入于朝廷及常衮为相,虽贿赂不行,而介僻自专,少于分别, 故升降多失其人。
或同列进拟稍繁,则谓之沓伯由是京师语曰:「常无分别元 好钱,贤者愚而愚者贤」时崔佑甫素公直,与众言曰:「朝廷上下相蒙,善恶 同致,清曹峻府,为鼠辈养资, 岂禆皇化耶?」 由是益为持权者所忌 至建中初, 佑甫执政,人心方有所归元载末年,造芸辉堂于私第芸辉,香草名也,出于 阗国其香洁白如玉,入土不朽烂,舂之为屑,以涂其壁,故号芸辉焉而更构 沉檀为梁栋,饰金银为户牖,内设悬黎屏风,紫绡帐其屏风本杨国忠之宝也, 屏上刻前代美女伎乐之形,外以玳瑁水犀为押,又络以真珠瑟瑟精巧之妙,殆 非人工所及 紫绡帐得于南海溪洞之酋帅, 即鲛绡之类也 轻疎而薄,如无所碍 虽属凝冬,而风不能入;盛夏则清凉自至其色隐隐焉,忽不知其帐也,谓载卧 内有紫气而服玩之奢僭,拟于帝王之家芸辉之前有池,悉以文石砌其岸,中 有苹阳花,亦类白苹,其花红大如牡丹,不知自何而来也更有碧芙蓉,香洁菡 萏伟于常者载因暇日,凭栏以观,忽闻歌声清响,若十四五女子唱焉,其曲则 《玉树后庭花》也载惊异,莫知所在及审听之,乃芙蓉中也俯而视之,闻喘息之音,载恶之既甚,遂剖其花,一无所见,即秘之不令人说及载受戮,而 逸奴为平卢军卒, 人故得其实 载有龙须拂, 色如烂椹,可长三尺。
削水精为柄, 刻红玉为环钮或风雨晦暝,临流沾湿,则光彩动摇,奋然如怒置之于堂中, 夜则蚊蚋不敢入,拂之为声,鷄犬牛马无不惊逸若垂之池潭,则麟介之属悉俯 伏而至引水于空中,则成瀑布三五尺,未尝辄断烧燕肉熏之,则??焉若生云 雾厥后上知其异,屡言之,载不得已而遂进焉载自云得于洞庭道士张知和 载宠姬薛瑶英攻诗书,善歌舞,仙姿玉质,肌香体轻,虽旋波、摇光、飞燕、绿 珠,不能过也瑶英之母赵娟,亦本岐王之爱妾也,后出为薛氏之妻,生瑶英而 幼以香啗之, 故肌香也及载纳为姬, 处金丝之帐, 却尘之褥其褥出自勾骊国, 一云是却尘之兽毛所为也其色殷鲜,光软无比衣龙绡之衣,一袭无一二两, 抟之不盈一握载以瑶英体轻不胜重衣,故于异国以求是服也唯贾至、杨公南 与载友善,故往往得见歌舞至因赠诗曰:「舞怯铢衣重,笑疑桃脸开方知汉 武帝,虚筑避风台」王子年《拾遗记》:赵飞燕体轻恐暴风,帝为筑台焉公 南亦作长歌襃美,其略曰: 「雪面蟾娥天上女,凤箫鸾翅欲飞去玉钗碧翠步无 尘,楚腰如柳不胜春 」瑶英善为巧媚, 载惑之,怠于尘务而瑶英之父曰宗本, 兄曰从义,与赵娟递相出入, 以搆贿赂,号为关节,更与中书主吏卓倩等为腹心 而宗本辈以事告者, 载未尝不颔之。
天下賷宝货求大官职, 无不恃载权势, 指薛、 卓为梯媒及载死,瑶英自为俚妻矣论者以元载丧令德而崇贪名,自一妇人而 致也传于进士贾遂德宗皇帝英明果断, 无以比德每进用公卿大臣, 莫不出自宸衷 若闻一善可录, 未尝不称奬之百官对敡如稍称旨,无不擡眉耸听,朝退辄书其姓名于座侧或 有奬用,多所称职故卿大夫已下谓上圣英睿每与宰臣从容询访时政,往往呼 其行第其尚贤进善皆此类也及上蒙尘,幸奉天,翰林学士姜公辅屡进嘉谋, 深叶上意初,泾原兵乱长安,公辅奏云:「朱泚甚有反状,不如早为之所,无 令为凶逆也」上仓皇之际,不暇听从更云:朱泚素镇泾原,颇得将士心,今 罢兵权,居常悒悒,不如诏之以从銮驾不然,即斩之以絶后患及闻段秀实之 死,上执公辅手曰: 「姜公姜公,先见之明可谓神略矣卢,朕擢自郡守,坐于 庙堂,自陈百口之说, 何独悞我也! 」卢常言以百口保朱泚不反 上将欲幸奉天, 自携火精剑出内殿,因叹曰: 「千万年社稷,岂为狗鼠所窃耶?」遂以剑斫槛上 铁狻猊,应手而碎,左右皆呼万岁上曰:「若碎小寇如斩狻猊,不足忧也」 及乘舆遇夜,侍从皆见上仗数尺光明,即火精剑也建中二年,大林国所贡云 其国有山方数百里,出神铁。
其山有瘴毒,不可轻为采取若中国之君有道,神 铁即自流溢,鍊之为剑,必多灵异其剑之光如电,切金玉如泥以朽木磨之, 则生烟焰;以金石撃之,则火光流起上始于行在,无药饵以备将士金疮时有 禆将为流矢所中,上碎琥珀匣以赐之,其匣则火精剑匣也近臣谏曰:「陛下奈 何以禆将金疮而碎琥珀匣?」上曰:「今凶奴逆恣,欲危社稷,是军中藉材用人 之际,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