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次旅行,所以我们总是在路上乘着歌声的翅膀,我们睁开心灵的眼睛——旅行手记(一)在那东山顶上 / 升起皎洁的月亮/ 玛吉阿米的容颜/ 渐渐浮现在心上风儿从哪里吹来/ 风儿从故乡吹来/ 我少年相爱的姑娘啊 /风儿把她带来2002 年 4 月 12 日,在雪域圣地拉萨布达拉宫的红宫里,我用全部的心智记下了这从导游小姐口中撒落的优美诗句自此, 每每想起神秘而空旷的西藏,这天籁般的情歌就会萦绕在我的耳畔,宛如拉萨河清凉而温暖的水流,在我的心上缓缓的淌过《情歌》的作者叫仓央嘉措他是六世达赖,虽然在政治上无所建树,却被后人记得最牢、传得最久1683 年,仓央嘉措出生在西藏山南地区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也许是佛降人间的先兆,他自幼言行异人,8岁习字,11岁作诗藏历火牛年,仓央嘉措过人的聪慧终成耀眼的光环,被选为已圆寂15 年的五世达赖的转世灵童师从后来被康熙皇帝册封为“五世班禅额尔德尼”的罗桑益喜,剃度受戒,同年十月正式坐床布达拉宫这一年是1697 年,仓央加措年仅 14 岁十七世纪的西藏正值多事之秋,政治、宗教斗争风云变幻1682 年五世达赖逝世青海蒙古部落的拉藏汗,自持其祖父固始汉帮助五世达赖被清政府册封为“西天大慈自在佛所领天下释教普通瓦赤喇怛喇达赖喇嘛”有功,联合西藏的僧侣和贵族,与掌管西藏政权扶持六世达赖的第巴#8226;桑结嘉措展开了激烈的权力斗争。
康熙四十六年, 桑结嘉措被拉藏汗派人毒死,失去保护的仓央嘉措也随之被废黜拉藏汗借康熙皇帝诏见为由,将仓央嘉措解送京都 就在赴京都的路上,坐床布达拉宫仅11 年的仓央嘉措迷一般的消失了这一年是1707 年,仓央加措刚刚25 岁而这一年,大清帝国风调雨顺,46 岁的康熙帝开始了他的第六次南巡直到1727 年 ,清朝才设置驻藏大臣,统一管理西藏事务,而一代法王仓央嘉措已故去了20 年布达拉宫的僧侣告诉我,仓央嘉措有被蒙古拉藏汗杀害,或走到青海湖圆寂,以及流落到了民间之说而无论其结局怎样,仓央嘉措的命运都是悲惨的,只是当时藏蒙上层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而已英年遭厄的仓央嘉措,宛如高原上的山鹰,刚随太阳起飞,就在狂风骤雨的摧残下,收缩起了他那年轻的翅膀在历史的长空中,只是惊鸿一瞥,又匆匆消逝了,给人们留下的是不尽的神秘与思量二)此次进藏,我们是奉命与西藏交通部门商洽泽错公路建设事宜泽错公路始于泽当,止于错那当年仓央嘉措就是沿着这条路从家乡进入拉萨伫立在布达拉宫金碧辉煌的金顶上,遥望千山万水之外的门隅,仓央嘉措的情歌如同其故乡的湿润的风,扑面而来,萦绕在我的心间:山上的草坝黄了/ 山下的树叶落了/ 杜鹃若是燕子/ 飞向故乡多好。
翠绿的布谷鸟儿/ 请你去一次门隅/ 我为美丽的姑娘 / 寄去思念的讯息身居厚宫深院,年少的仓央嘉措怀念自己的故乡,思念自己的阿爸阿妈他对自己的故乡的了解, 就像熟悉母亲温暖的胸怀一样仓央嘉措的故乡在门隅的乌金林门隅, 又称“白隅吉姆邦”,汉译为“隐藏着的一块美丽的处女地”那里气候温暖,雨量充沛,风景秀丽,土地肥沃,杜鹃花开的像燃烧的火团,谷里拉萨作物十三种,谷中门隅作物十三种,谷外汉域作物十三种曾任十三世达赖喇嘛哲学助理的甘丹寺最大的活佛之一赤达活佛,也出生在门隅的乌金林 “我和情人幽会,在南谷的密林深处没有一人知情,除了巧嘴的鹦鹉可爱的巧嘴鹦鹉啊, 千万别在人前泄露 ”在故乡, 仓央嘉措还有自己爱怜的情侣仓央嘉措是门巴族,门巴人民风淳朴,爱唱情歌,歌词生动有趣,曲调欢快高昂自然风光的陶冶,民间文化的熏陶,少年真挚的情愫,滋养了六世轮回这位深情而浪漫的情歌王子三)我修习的喇嘛的脸面/ 不能在我的心中显现/ 我没修习情人的容颜 / 却明朗地映见在心田佛教有“三宝” ,即佛、教义和僧人,传授法经典的喇嘛是佛的代言人,地位至高无上,世人更是毕恭毕敬而生性自由奔放的仓央嘉措,无法忍受 “案上长条经书, 耳边经师教导,经堂幽暗沉寂,眼前政治险恶”的生活。
作为一代法王,他既无心于政治,也无心于佛身修习佛法,心中却没有佛像,不见情人,心里却全是情人面孔在他看来,真实的自我才是佛祖善慧梵音最深的昭示仓央嘉措的家族信奉宁玛派(红教)佛教,并不禁止僧徒娶妻生子而达赖所属的格鲁派(黄教),则严禁僧侣结婚成家、接近妇女 而在民间生活了14 年、情窦已开的仓央嘉措,入主布达拉宫后却表现出对佛法和喇嘛生活的淡漠,不但没有以清规教律来约束自己的思行,反而以宗教领袖的显赫身份,表现出对于人世间平民生活的向往与追求就连曾为自己落发授戒的五世班禅大师的劝诫,他也不为所动,只是双膝下跪给大师行厚礼,并请求大师收回此前所授的出家戒和弥沙戒:“若是不能交回以前所受出家戒和弥沙戒,我将面向扎什伦布寺自杀二者当中,请选其一!”从此,他“住在布达拉宫时,叫持明仓央嘉措,住在山下拉萨时,叫浪子当桑汪波” 华丽的帐篷,浮华的街市,绿茵的草地,幽静的树林,留下了他生风的踪迹和悠然的身影四)黄昏去会情人 / 黎明大雪飞扬 / 莫说瞒与不瞒/ 脚印已留雪上守门的狗儿呀 / 你比人还机灵 / 别说我黄昏出去/ 别说我清晨才归在这清新自然,生动诙谐,琅琅上口的情歌声中,我分明听见了仓央嘉措脚踩雪地发出的“咯吱、 咯吱” 的声音。
月上柳枝头, 人约黄昏后 可天公不作美 黄昏离开布达拉宫时,仓央嘉措急切而轻巧的脚步,像冬夜的清风一样悄无声息,可黎明时分却大雪飞扬,脚印深深的印在约会情人归来的路上他轻扣宫门,还是惊动了那调皮的狗儿他黄昏出去,清晨才归,为他开门的僧侣不会言语,就连“比人还机灵”的看门的狗儿也不叫一声,只是“狡黠”的朝着主人撒欢苍央嘉措的情爱是那般的坚定,毫不掩饰,甚至洒脱地告知他人说:“少年我轻盈步履,曾走过女店主家 大千世界,英才辈出,可谁有这样的胆魄,更别说那些道貌岸然的男盗女娼一个把帽子戴在头,一个把辫子甩背后,一个说请你慢慢走,一个说请把步儿留,一个说心儿莫难受,一个说很快会聚首这娓娓道来的情话,真挚朴素,感动人心,称得上是脍炙人口的经典民歌五)初三月儿光光 / 银辉清澄明亮 / 希望你的誓约/ 比那月亮更圆在那东山的顶上/ 升起皎洁的月亮/ 玛吉阿米的容颜 / 渐渐浮现在心上玛吉阿米,一位令仓央嘉措爱到灵魂里的姑娘300 多年前,帕廓街是拉萨最繁华的街市 “拉萨的人群当中,琼结的人品最好,来会我的相知,家就住在琼结在街上的一个酒馆中,因“酒家妈妈撮合” ,仓央嘉措结识了来自琼结的玛吉阿米。
玛吉阿米性情温柔,容貌醉人,仓央嘉措与之相知相爱,夜里常常幽会可甜青稞往往酿成苦酒一个朗月的夜里,仓央嘉措又一次来到酒馆,玛吉阿米却像月光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而玛吉阿米醉人的面孔,却深深地烙印在仓央嘉措的心里不知有多少个月满月缺的夜晚,依旧是帕廊街,煨桑炉的烟淡了,念经的声音低了,转经人的脚步停息了;依旧是街上那座黄色的酒馆里,只是橘色的灯光下,不见了玛吉阿米月亮般的脸庞,仓央嘉措写下了一首首感人肺腑的情歌酒馆的主人世代以此为荣耀,虽历经岁月沧桑,房子的金黄色缺三百多年不改这个昔日的小酒馆,位于今天八角街的东南方向,是整条街上唯一一座涂成金黄色的酒吧,并有了一个醉人的名字“玛吉阿米”挂在二层楼外醒目的招牌上,用藏、汉、英文赫然书写着“玛吉阿米”的店名四月的拉萨,微暖乍寒傍晚时分,天空下起了雪忙碌了一天的同事,回到布达拉宫东侧的航空宾馆吸氧而我只身一人溜出宾馆,像天空的雪花,飘过八廊街,融化在温暖迷人的“玛吉阿米”酒馆二楼临窗的位子正对着大昭寺的后门窗外,灯火闪耀,梵音不断,人流不息;窗内,浓郁的酥油茶飘香,空灵的藏家音乐萦绕然而我的目光,却盯在那几本用各种语言文字写成的《玛吉阿米的留言簿》上:仓央嘉措,你是那样的高远,又是那样的宁静,你是那样的神秘,又是那样的平凡。
玛吉阿米, 没有任何夜晚能够使我沉睡没有任何黎明能够使我醒来玛吉阿米, 你是我一生都不能触摸的幸福六)天空洁白仙鹤 / 请把双翅借我 / 不到远处去飞/ 只到理塘就回仓央嘉措,你可知否,后世的人们是怎样的怀念着你?他们把你的情歌视为西藏最慈悲的梵音因为他们知道,曾经有一位至高无上的法王,和他们一样经历过凡人真实而动人的情感作为一代达赖喇嘛,仓央嘉措是在用诗歌诠释他心中的佛教仓央嘉措被废后,拉藏汗新立了一个自己的六世达赖,却并不为广大佛众所接受不久,依据他诗中箴言般的意境,人们从甘孜的理塘寻找到了另一位转世灵童格桑嘉措康熙皇帝第三次为“六世达赖喇嘛”颁发了金册金印,而僧侣和百姓却视皇命于不顾,把格桑嘉措称为“七世”到后来,就连朝廷也默认了仓央嘉措作为六世达赖喇嘛的身份藏族人民对仓央嘉措真挚的情感和由衷的怀念,可见一斑因为,在藏族人民看来,仓央嘉措并不仅是一位多情的才子,更是一位身裹豪气地法王当年,得知蒙古拉藏汗要将仓央嘉措解送京都前,僧侣们曾把仓央嘉措从布达拉宫抢回哲蚌寺保护起来拉藏汉闻讯后又派重兵包围了哲蚌寺,双方剑拔弩张在众僧侣的生命即将遭受强权涂炭的垂危时刻,仓央嘉措主动走出寺庙,宛若去约会自己的情人。
七)自惭多情污梵行/ 入山又恐误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 / 不负如来不负卿天底下,有谁能够把人世的困惑与佛家的尊贵用几句情诗深入浅出的描述?只有你——仓央嘉措,世间唯一不再的仓央嘉措!我一向认为,佛之所以为佛,那是因为我们跪着可仓央嘉措,在你的情歌面前,我的心灵跪下了那一刻 / 我升起风马 / 不为乞福 / 只为守候你的到来那一夜 / 我听了一宿梵唱/ 不为参悟 / 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那一天 / 我闭目在经殿香雾中 / 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 不为超度 /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 / 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这一世 / 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啊/ 不为轮回 /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仓央嘉措,人们与三百年来的岁月一道,倾听者、吟唱着你情歌,并为之深深地感动而三百年来,能够与你唱和的也只有这来自佛的故土的声音:来吧,偷走我吧,把我藏在你的心里别让我在寂寞中迷失,别让我离你而去如果我展开我的黑发,会将白天变成黑夜来吧,偷走我吧,主也会赞许初稿于 2003 年四川松潘县川主寺镇岷江源头定稿于 2007 年 10 月 11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