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文章《鲍照研究》一、鲍照的生平与游历鲍照(约414-466),字明远,本江苏上党(今江苏宿迁县)人,后迁东海(今江苏省涟水县北),遂为东海人,家居建康(今南京市),因官居临海王子顼的参军,故世称鲍参军他的出生年月可并不容易确认因为出生寒门,又没有显赫的武功,《宋书》和《南史》都没有为鲍照单独立传,在有限的、顺带性的介绍文字中,也没有出生年月的记载关于鲍照的生平交游,由于缺乏资料,介绍仍是十分简要的寒门出身,然而又受着建安七子(如曹植等人)的影响、而“思有所为”的鲍照,在南朝社会特重门第观念的背景下,要想实现自己的理想,惟一有效的途径,就是和上层王室建立关系也就是出于这种战略考虑,为求进身之阶,鲍照曾往谒擅长文学的临川王刘义庆(《世说新语》的主持者),然而,第一次进见,他并没有如愿以偿元嘉十六年(439),临川王刘义庆开始在江州招聚文学之士,二十六岁的鲍照再次贡诗言志,期望能进身仕途这一次,鲍照成功了在跟随刘义庆的一年时间里,初入仕途的鲍照心情大概是比较好的因此他写下了不少美丽的诗篇,著名者如《登庐山》、《登庐山望石门》、《从登香炉峰》等,都是鲍照山水诗中的杰作次年,刘义庆由江州调任南兖州,鲍照随之东迁京都,归里省亲,道出京上,赴广陵(当时南兖州治在广陵),途中多有诗作,著名者有《还都道中》、《还都至三山望石头城》、《发后清》、《行京口至竹里》等。
元嘉二十一年(444)正月,临川王刘义庆卒因身体屡感不适,于是上书自请解职在以后的几年里,鲍照又先后仕于衡阳王刘义季、始兴王刘睿,但大多沉于下僚,并于元嘉二十八年再次辞职回家回顾这阶段鲍照的仕途生涯,从他为刘义庆所赏识起,到最后的自请辞职,有着曹植般渴望建功立业的鲍照,一直都没能实现他的政治理想秘书一类的职务,实际使他只处于处理公务文书一类的职员位置而频繁地更换上司,又屡屡消磨着他出仕的理想到最后,鲍照的出仕更多地是为了应付生计的困顿和谢灵运一样,诗人鲍照的仕途生涯也充满了艰难坎坷孝武帝孝建元年(545),鲍照为海虞令由于皇帝刘骏也喜欢文学,所以孝建三年,又调鲍照为太学博士,兼中书舍人然而,入仕的鲍照依然没有机会实现他年轻时候“大丈夫岂可遂蕴智能,使兰艾不辨,终日碌碌,与燕雀相随乎”的宏愿而且,由于皇帝的生性多疑与文学创作上的高傲自大,文名盛于当时的鲍照为文大多鄙言累句,不复尽其才思,目的就是要讨好这位“好文章,自谓人莫能及”皇帝这样的生活,诚然是十分压抑的于是,就在孝建三年,出任中1书舍人不久的鲍照即刻就离开朝廷了他被任命为秣陵令,旅转永嘉令,并于永嘉任上因罪去职孝武帝大明六年(462),临海王子顼为荆州太守,鲍照为临海王前军行参军,掌知内令,重新拾起了他书记员的工作。
明帝泰始二年(466),晋安王子勋作乱称帝,时临王子顼为荆州刺史,举兵应之鲍照身为临海王前军参军,是年八月,子勋败,荆士震扰,荆州治中宋景,士人姚俭等,因乱勤兵掠城,鲍照与阮道豫、刘道宪等同时为宋景所杀一代诗人就这样无端地陨落了二、鲍照山水诗内涵分析自从谢灵运将自然山水大量引入到诗歌创作领域,开创了中国诗歌史上的山水诗派以后,紧承其遗风而在山水诗的创作上取得突出成绩的,是鲍照鲍照的山水诗写作,不但数量较多,而且在诗风上也有所发展与创新了和谢灵运山水诗写作呈现出相对集中的创作现象不同,鲍照的山水诗作,绝大部分是在四处奔波的行程中写下的这就决定了在鲍照的诗歌创作中,“游记性“的山水诗,数量并不是很多,而更多的是夹杂了诸如行旅、赠别、感兴等不同的诗体中了不同的人生经历,注定了不同的诗学风格1、登临诗诗人才性勃发后的穷绘极摹如果说读谢灵运的山水诗,尤其是读他那些关于自然山水描摹的时候,我们是享受到了大自然一幅幅色彩鲜明、画风婉约的水彩画,那么,读鲍照的登临诗,我们则仿佛读到了八大山人那些画风奇崛、构思野逸、笔墨间充满了作者个人激情与张力的作品鲍照的登临诗,主要的如《登庐山》、《登庐山望石门》、《从登香炉峰》、《从庾中郎游圆山石室》等诗作,和他整体沉郁的诗风相比,难得的地呈现出一种激情奔放的浪漫才性——其取景也奇崛,其用词也险仄,其想像也瑰丽,和传统山水诗作婉约清新的诗风,诚然是有很大的差异的.钟嵘的《诗品》中说:“宋参军鲍照,其源出于二张,善制形状写物之同。
得景阳之淑诡,含茂先之靡娌骨节强于谢混,驱迈疾于颜延总四家而擅美,跨两代而孤出且看谢混那首著名的《拟古》幽并重骑射,少年好驰逐毡带佩双犍,象弧插雕服兽肥春草短,飞鞍越平陆朝游雁门上,暮还楼烦宿石梁有馀劲,惊雀无垒目汉虏方未和边城屡翻覆留我一白羽将以分虎竹毫无疑问,这种洋溢着曹植少年俊爽的渴望进取的诗作,在价值内核上,是以建功立业为基本价值取向的,表现在文学创作上则以意气风发为其外在特征鲍照早期山水诗创作中表现出来的精神气象,正与上述渴望建功立业的精神意脉相一致或者说,是这种精神特征在山水领域的另一种表述在这种精神气象的指引下,诗人观山2看水,豪情勃发,于是乃有浪漫奇崛的想像与瑰丽险仄的用词正是这样,我们可以比较肯定的说,如果不是以后诗人仕途的不顺和生活的艰难,鲍照应该会是一个优秀的浪漫主义诗人,他那诗风中沉郁的一面,也有可能因此而表现不出来2、行旅诗自然山水的灰色过滤然而历史毕竟没有给他这种机会事实上,在那个动荡的年代,能够运用外部条件充分实现自己价值理念的人,终究也不是很多,包括王子出身的曹植,后期也过着一种压抑悲愤的生活由于频繁得在不同的王室成员手下担任幕僚,又频繁地随着他们出守各地,鲍照也就频频地奔波在各地的渡口与漫漫的驿道。
这时的诗人,和当年的才情勃发相比,神色已是黯淡了许多仕途的不顺,生计的压迫,都将诗人那种腾空而起的浪漫才情拉到了现实生活中来,从而以一种疲惫的心态,写下了一系列灰色的篇章在伤心人的眼里,自然山水被浓浓的灰色过滤了如《登云阳几里埭》一诗,描摹景物没有一丝色彩,没有一缕朝阳,没有一些生气有的,只是铅一般的凝重与这凝重背后的沉郁的反弹诗歌骨气奇高,但毕竟太过凄怆,和谢灵运那些富有色彩变化的清新的山水相比,鲍照的诗歌凝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自然山水在鲍照眼里也是变了色的在现实生活的罔难面前,他没有采用道家超脱的态度,而是选用了儒家悲天悯人的视觉将自己困顿的生活和社会的不平联系起来了,上引诗作中那种苍茫的景致,正是这种视觉牵引的结果诗人将自己的悲悯与苍凉,外移到了自然山水,于是,在这么一种灰色视觉的作用下,一切优美的自然景色全都从诗人的创作视野中放逐出去,或者说,景色诚然是优美的,但由于诗人事先已经戴上了一付遮阳的墨镜,于是天下一片苍苍,一片灰凉由此,在鲍照诗集中,我们读到的,就是能是这些枯寂、苍凉的诗句二十多岁的诗人,在抑郁的心境下,表现出了他五十岁时的心态这不能不让人感慨万千但在鲍照这种“心境——物境”的创作模式中,情和景始终是交融在一起的,它和“以景起兴”的写作模式有着质的区别。
后者,写景只是为了兴情,景在创作中只起衬托的作用,而没有独立的地位但在“心境——物境”的创作模式中,写景始终是独立的,或者说,情是由景引发的,没有景,写情就会落空,甚至无从说起也正是基于这样的原因,鲍照这些“心境——物境”创作模式下写成的行旅诗,我们还是将它归诸于山水诗一类3、感兴诗万籁惧寂时的清音阅读鲍照的诗集,我们可以发觉,那种灰色的心境后来一直跟随着诗人,形影相随、须臾不离这种心境影响到了诗人行旅过程中触景的眼光,并使他的诗3作表现了独有的美学特征,同时也影响到了他独处时对景晤淡的心情和心境诗作如《岁暮悲》、《在江陵叹年伤老》、《咏秋》、《秋夕》、《冬日》等从诗题中大量的“秋”、“冬”、“暮”、“悲”、“老”等字眼中,我们仿佛能听到无边落木萧萧而下的清音,清凉空寂到这种时候,诗人的心境,已是步入晚年了如《秋夕》:虑涕拥心用,夜默发思机幽闺溢凉吹,闭庭满清晖紫兰花已歇,青梧叶方稀江上凄海戾,汉曲惊朔霏发班悟士晚,物谢知岁微临宵嗟独对,抚赏怨情违踌躇空明月,惆怅徒深帏《诗经》中说:“心之忧矣,涕既陨之当着这秋夜的满月,诗人竟是忧思不断,有着“痛定思痛”后的揪心的惆怅与哀思在诗人的眼里,那些秋景满是清凉寂寞:满月是清寂寂的,没有一丝的温度,兰花早已芳华谢尽,风韵不再,而梧桐呢。
也是落叶飘零了江面上海风凄凄,汉曲也是“度曲未终”而“雨雪霏霏”了这是一种怎样落寞的心境呀它简直让人想起了求乞无门而在雪花纷飞的雪地里飘零终老的祥林嫂的凄凉处境联系到诗人尚感有《在江陵叹年伤老》等类的作品,我们可以发觉,晚年的鲍照,其心境该是凄凉而无助的外界景色,只能成为他伤时感怀的催化剂,而不能化作他排忧解难的解毒丸因此,和谢灵运客观写景的风度不同,鲍照的体悟山水与观察景物,都带上了自己的情感基调他似乎是在写景,但似乎也是在抒情情与景交融在一起,奏出了一支凄凉的寒夜飞霜的曲子三、鲍照山水诗的成就作为谢灵运以后最优秀的山水诗人之一,鲍照以他独具一格的创作,在丰富、发展山水诗的内涵、美学特征等方面,起到了一名优秀诗人所应起到的作用现从三个方面来论述鲍照山水诗的成就1、山水诗作从纯粹的游览观赏,转而与现实人生紧密地联系在一起鲍照的山水诗写作,有一种文体散落现象的出现但如果换一个角度来考察问题,那么这种问题的散落,也未尝不可以说是一种文体的拓展与丰富:当山水描写和行旅、感兴、赠答等诗体缔缘并在其中占有相当的篇幅与相对独立的地位以后,作为一种文体,山水诗就将自己的写作触角伸展到了单纯的描摹山水的范畴以外。
和谢灵运相比,鲍照写景的途径与对象无疑要丰富得多在题材的选取上,鲍照显示出了一种左右逢源的优越感,表现在作品上,就是其诗作描写对象的丰富性与多样性然而对于鲍照来说,他对山水诗派的贡献似乎还不止于此在拓展了山水诗写作题材的同时,鲍照还拓展了山水诗作的内涵与品性对文学作品4而言,后者的意义也许要远远大于前者因为出身的贫寒与自身经历的坎坷曲折,和六朝时期那些出身士族的文人相比,鲍照在他关照自然与人生的时候,更具有一种忧思的深度与广度这使他的文学创作,能从一种崇高“唯美”的时代习气中走出来,从而进入一个远远要复杂、丰富、忧思得多的现实社会表现在山水诗的写作上,是他能以悲悯的眼光来关照这一路的山水与人世间的苦难这种悲悯的眼光与忧思的品质,在鲍照乐府诗中是有明显的体现的受创作主体精神气质、关注视野的影响,这种仁者情怀同样影响到了鲍照的山水诗写作——那是诗人内心挥之不去的一种情绪,一种酿就诗人创作动机的原动力——具体表现为诗人观景过程中悲悯意识的凸显亦即是说,鲍照山水诗作中表现出来的那种灰色、沉郁的格调,究其实质,乃是诗人仁者情怀的另一种表述:并非一路之上真的全都是凄风苦雨,真的就没有一丝朝阳与尚堪入目的胜景,而是因为在这动荡不安、人命如草贱的特定时刻,出身寒门而又眼光向下、时刻关注着下层民众的艰难人生、有着儒家者之心的诗人,在心理上与这一路的丰山盛水绝缘了。
诗人的仁者情怀限定了他取景的视角因此,现实生活中的苦难与影子,也就透过诗作中那层蒙蒙灰雾,或浓或淡地得以传达山水诗突破了先前单纯的优美的画面,而与现实生活缔缘了2、浪漫奔放与沉郁悲凉的诗风开启了山水诗派新的美学风格许多人在提到“山水诗”这个名词的时候,眼前总会浮现出一幅幅清新淡远、意趣盎然的山水图画,以为“山水诗”就是纯美的艺术享受鲍照山水诗的横空出世,完全打破了这一思路读他的诗作我们根本感受不到“清新”二字,而只体会到雄放、险峻、沉郁、悲凉从美学风格上说,这根本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美学境界因此,在历史的意义上,鲍照是将山水诗从清新淡远带入了浪漫奔放与沉郁悲凉,从而一下子就为山水诗开启了两种美学风格:浪漫雄放与沉郁悲凉而且,这两种美学风格,分别影响到了诗人李白、杜甫的创作看得出来,李白、杜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