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斯泰永恒命题的银幕化阐释 李懿20世纪以来,随着电影技术的开展,一些文学经典逐步被搬上银幕,众多文学作品借由银幕的传播,从之前抽象、厚重的疏离逐渐转变为具象、切实存在的日常真实在众多经典文本中,托尔斯泰耗时8年完成的?安娜·卡列尼娜?甫一问世便在世界文坛上引起震动托尔斯泰借由文字向世人抛出了生命意识探索、社会意识探索和道德意识探索三大人类社会开展进程中的永恒命题,使其历经百年嬗变转圜依旧保有生命力自电影技术产生以来,?安娜·卡列尼娜?便持续吸引着电影人的目光,引得不同时期的影视翘楚频频回望这部带有现代气息的经典著作,从不同角度汲取养分并注入全新的解读2021年,英国年轻导演乔·赖特将?安娜·卡列尼娜?〔以下简称?安娜?〕重新搬上银幕,这一版本电影从其上映第一天起即毁誉参半肯定一方赞其形式别开生面,叙事手段焕然一新;否认一方那么认为该版电影舞台剧戏谑话的介入方式疏离了原著中的凝重,被看作是一次失败的电影改编众所周知,不同时代,电影人对文学经典中永恒命题的解读各不相同,且受放映时长约束,在有限时间内,如何有质地地完成银幕化阐释成为每一位导演的首要任务事实上我们可以将2021版?安娜?看作是借由银幕化阐释对托尔斯泰永恒命题的一次大胆尝试,即导演乔·赖特利用色调比照、怪诞化演绎、场景转换等手段,完整表达了托尔斯泰对生命意识、社会意识和道德意识的探索。
本文将托尔斯泰永恒命题的银幕化阐释作为研究切入点,尝试分析2021版?安娜?影片的独特魅力一、生命意识探索的银幕化阐释阅读托尔斯泰时,我们可以明确感受到作者设置在字里行间的整体色调,例如?战争与和平?中莫斯科乡间的明亮,?复活?里监狱的晦暗等而在小说?安娜?中,色调特征整体表现为对立,既包含情节的对立,也包含人物意识探索路径的对立2021版?安娜?显然注意到了托尔斯泰为小说情节设置的对立色调,并首先将这种对立性质的戏剧冲突附着在人物服饰颜色上,以视觉对立的方式强化了安娜与基蒂两位主要女性形象在生命意识探索之路的对立事实上,原著中托翁并未明确指出过安娜每次出场的服饰颜色,对其他重要人物形象也少有特殊强调,因此,?安娜?其他版本电影中除却文中明确指定外,更多以华美为重〔一〕文本中的生命意识表达生命意识是一个历久弥新的话题,同时也是艺术创作中的永恒命题,其中浓缩了人们对于生命意义与生命本质等本原命题的追问与思考托尔斯泰文学创作进程中始终贯穿着对于生命意义的探索,并最终构筑其自为圆融的“生命学说〞,即自然为万物之母他〔托尔斯泰〕对于生命充满激情的探索让人惊叹,在某种意义上这种探索也是无法超越和独一无二的。
〞【1】托尔斯泰将其对生命意义的重要探索使命附加在安娜、基蒂和列文身上,而列文形象有着明显的作者印记,从出现伊始便处于对生命意义的探索之中与之相反,安娜与基蒂在小说中却呈现为由事件驱使,被迫性地开始进行生命探索,并构成结局对立的两条叙事路线因此,在生命意识探索研究中,对于两位女性生命意识的关注更能获得完整的探索轨迹托尔斯泰笔下的安娜表现出一种生命自由意志勃发过程中无可控制的真实,以极端地方式寻求情感出路,却在最终各种矛盾的夹击间选择了对生命的自我放弃基蒂是托尔斯泰设置的另一个重要女性形象,与安娜不同,基蒂的初次出场即表现出年轻少女的旺盛生命力,健康、红润和对爱情毫不掩饰的渴望,这些与安娜的竭力压抑构成两极式比照在基蒂身上也曾出现让她丧失生命活力的打击、失意与病痛,但与安娜不同,基蒂从这些泥淖中解脱出来,并最终获得作家笔下少有的生命和谐托尔斯泰将两位女性形象分置事件开端的对立两级,并在其后各自爱情的追寻轨迹中描述着不同的生命意识探索路径〔二〕安娜生命意识探索的银幕化阐释2021版?安娜?中,安娜服饰颜色主要集中为黑、白、红和淡紫四种颜色作为四种颜色中最为温和的淡紫色,只出现在安娜尚未卷入事件之前。
影片中优雅的首次出场,离开莫斯科前与儿子道别时的慈祥,劝解嫂子时的怜悯与温情,安娜都身着同一套紫色常服,剧组显然不是因为经费问题只提供一套服装,如此多场景穿着同一套衣服,照应着安娜长久以来一成不变的生活方式,并与后面跌宕的情节形成比照影片中一旦情节复杂交织后,安娜服饰颜色再未出现过这种相对温柔的色调,并由黑色取而代之与弗隆斯基首次相遇的黑色冬装与黑色面纱,两人再见时的黑色常服,盛大舞会上华美的黑色礼服,风雪中火车站台上的黑色大衣,至此,影片中安娜一连串黑色衣着的出现正映衬了开篇那句“有一股压抑着的生气流露在她的脸上〞【2】影片中除了借助演员演技来突出安娜对于自身情感的压抑外,更是借助了这一阶段服装颜色的整体色调来加强安娜的自主性压抑无论服饰样式如何改变,黑色调一直持续,直到公爵夫人家的舞会弗隆斯基的出现激发出在安娜身上隐藏了长达9年的生机与对爱情的原始渴望,面对突如其来的情感冲击,安娜陷入矛盾的情感纠结中服饰颜色上,安娜一如既往地身穿黑色外套参加舞会,而内里的绛红色那么明确表达出安娜强制压抑下涌动的情感而后,安娜选择面对自我的情感真实这时,整个影片连同安娜与弗隆斯基的服饰都呈现出一种明亮、耀眼的白色,安娜用少女般的纯粹体会着爱情,全身心地投入从未体验过的情感,只不过安娜身上的这抹明亮转瞬即逝。
随后,安娜陷入舆论漩涡,黑色继续成为笼罩在安娜周身的囚笼一个又一个场景转换间,白色也会突兀地出现,安娜随弗隆斯基离开后,身着白色礼服出现在剧院,以纯洁的灵魂向上流社會发出抗争,却以失败告终这些明亮的白色一局部向观众呈现了安娜未被玷污的灵魂深处,一局部那么表达出安娜寻求幸福真谛路程中难得的安宁最终安娜以极端的方式结束一切〔三〕基蒂生命意识探索的银幕化阐释与安娜不同,基蒂的生命意识探索之路有着相对完整的轮廓,对于幸福的追寻路线即便存在曲折,但最终获得了托尔斯泰理想中的圆融,这种曲折与圆融在2021版?安娜?中同样使用明显的电影语言表达,即服饰颜色影片中基蒂最先展示出的是其轻巧且愉悦的声音,在列文追寻的目光中,身穿白色长裙的基蒂以少女独有的雀跃出现,雀跃后一连串的奔跑,随之飘动的白色头纱准确复原了托尔斯泰笔下对基蒂形象的最初设定紧接着,基蒂以上流社会的优雅姿态出现在白色云朵包围的舞台布景中,整体温和的白色调既突出基蒂纯洁且明亮的少女心性,又与此刻平行时空中压抑的安娜构成鲜明比照随后,基蒂一身白裙成为舞会焦点明亮的白色与弗隆斯基照应,构成童话般王子与公主的图画,但却与安娜的黑色礼服形成对立,弗隆斯基的情感也在此刻发生重大改变。
基蒂在情感受挫后陷入难以自拔的忧郁之中,取而代之的是对安娜的愤怒,对爱情的不解基蒂回乡下养病路过列文村庄的段落,作为重要情节在每个版本的?安娜?电影中均有展示,但大多作为后续情节的铺垫,缺少对基蒂的关注而在2021版?安娜?中,影片给了基蒂长达14秒的特写镜头,其中除了对基蒂面庞的聚焦外,更关注了基蒂手中把玩的白蓝相间的飘带我们对于飘带的关注基于两点,一是其他电影在此处情节均将镜头聚焦于列文,二是原文着重对基蒂双眼的描绘,正是这双眼睛重燃了列文对爱情的渴望而在2021版?安娜?中,导演乔·赖特却在此处让基蒂始终闭上双眼,并以特写的方式突出飘带,这种与原文语义的背离,其实可以看作是一次大胆尝试经典文学作品的电影改编第一要点即是对原著的忠实,那么与原著文字截然相反却突出作家一带而过的细节,必然包含了隐喻性质的银幕化阐释功能2021版?安娜?电影中出现的女性形象众多,但以飘带为装饰的仅有基蒂一人,且在基蒂身上也只出现过两次——列文第一次求婚时以及在马车中与列文擦肩而过时因此,飘带在2021版?安娜?中承担了展示人物精神状态的功能此处的飘带更纤细了一些,暗示基蒂在内心层面跨越了之前情感的混沌状态,重新回复到初始的内心安宁,并为下文与列文情感线路的重置做出了影像式铺垫。
经历曲折后的基蒂重归平静,与列文相遇在家庭宴会上此时,整部电影中难得地出现了淡粉色,这种柔和的颜色从未出现在安娜以及其他人身上,除此之外,基蒂身上也再无其他装饰,这与历史上此时贵族小姐的装扮是不相符的这种与历史真实的违背恰到好处地呈现出基蒂重归平和的心态,淡粉色礼服也将其面庞映衬得更加柔美基蒂与列文婚后的几次出现分别身着皮草冬装、居家服、便服,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服装的颜色在影片中均为白色影片结尾处,列文在思想的矛盾中找到通路,急迫的列文第一时间想到与妻子分享,这是基蒂形象在影片中的最后一次出现:乳白色墙面背景下,基蒂一身白色居家服,照应着基蒂首次出场时的色调,同样是白色,一个是精致与浮华,一个是素朴与真实影片巧妙地利用色调的首尾照应,在银幕上呈现出托尔斯泰文字中的完美女性形象二、社会意识探索的银幕化阐释尽管电影理论中对现代电影与后现代电影的界定仍在不断争论,但对后现代电影中的表达手段有着相对一致的认可,即反常的情节结构、漫画式的叙事基调、混杂的拼贴方式、反讽和滑稽模仿手法等,上述皆是后现代主义电影评论中竭力推崇的手段事实上,如果我们将2021版?安娜?看作是对文学经典的一次后现代银幕化阐释试验,那么,影片中所有看似突兀的夸张、滑稽等手段,那么都可看作是对社会意识探索的怪诞化演绎。
〔一〕文本中的社会意识表达?安娜?创作时期,正处于1861年俄国农奴制改革后的第一个10年,整个俄国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庭、土地所有制、社會阶层,数百年来的生活方式都在改革后急遽变化尽管农奴制改革是俄国社会进步的必经之路,但事实上农奴制度也在一定程度上缔结了宗法与田园间的稳固关系,并在一定程度上限定了上层精英的行为尺度1870年之后,资本形态在俄国快速开展并在各社会领域产生巨大影响,“古老乡村习俗的消失,宗法道德伦理意识的衰弱,贵族地主与农民阶层日渐加深的矛盾,贵族精英的自我放逐〞【3】一片混乱的俄国社会现状引发了文学家的高度关注,作为经典批判现实主义作家的托尔斯泰,此时不可能继续沉浸于对美好田园生活的回溯托尔斯泰在小说?安娜?中高度复原了19世纪70年代风云变幻后的俄国社会,历时8年,从最初简单的情节架构到最终集聚哲学、伦理、政治等多命题鸿篇巨制的问世,托尔斯泰在展示各个人物生命探寻路径的同时,也夹带了自身对于家庭、婚姻、生命、道德与宗教的探索,正如同期作家格列勃·乌斯宾斯基所言:“从中可以研究到当代的俄国生活,俄国社会思想的走向和俄罗斯人〞【4】〔二〕夸张式银幕阐释银幕化阐释过程中夸张手段的运用是建立戏剧冲突的有效手段,对现状的夸张既带出滑稽的戏谑效果,同时也是导演放大无聊琐事、表达立场的重要方式之一。
原著中两条主要情感叙事线索的展开以及重要人物的出场,均由安娜的哥哥奥布隆斯基公爵引出托尔斯泰在小说开篇以一句脍炙人口的名句直指小说主旨:“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里的“幸〞与“不幸〞在小说中分列为两条叙事线索,因此,即便奥布隆斯基并不是戏剧冲突的主要人物,但其作用却在于展开两条叙事线索,同时也在不同的人物间建立关联由于电影受放映时长约束,不可能完全展现原著中的每个细节,因此,奥布隆斯基出轨家庭教师这一丑闻在其他版本的电影中大多被一带而过事实上,托尔斯泰在原著中用了将近20页的篇幅仔细描述了奥布隆斯基当下的混乱状态及其内心对事件的真实态度:“他不爱她,对此他至今倒也无悔他所懊悔的只是没把那件事更好地瞒住妻子〞【5】如果仅是引起叙事,那么托尔斯泰绝不会对一个无关轻重的人物形象着墨过多,而且我们可以明显感受到作家字里行间对于奥布隆斯基婚姻态度的不认同,即作家本人对这一人物形象戏谑嘲弄的态度,“把他肥胖的、保养的很好的身体翻转〞,“素常的,善良的,因而愚痴的微笑〞【6】次夸张式表达西班牙斗牛士的华丽出场,磨刀石的凌厉声音,大幅度的操作动作在其他版本电影中,奥布隆斯基进退维谷的状况或以对话或以旁白的方式表达。
而在乔·赖特的镜头下,奥布隆斯基始终以饱满、愉悦、充满活力的状态出现,声调高亢,言语俏皮,反观镜头里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