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绪帝砒霜中毒类型及日期考 钟里满 清光绪帝死于光绪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公元1908年11月14日),死因是砒霜中毒(见本期《清光绪帝死因研究工作报告》) 本文整理出从十月十日(为慈禧太后祝寿的日子)前后到二十一日光绪帝死亡大致十天内的情况,并结合现代法医有关急性胃肠型砒霜中毒的论述,探讨了光绪帝砒霜中毒的类型,以及中毒时间的下限和可能的上限 砒霜中毒有四种类型,各有相同和不相同的表现,但由于脉案的记录有一定的模糊性(比如最常见的呕吐、腹泻等一直就没在脉案上出现过),因此判断属哪种类型时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加之各种传世的资料众说不一,又增加了很多困难 但从病程长短上看,这四者是有较大的区别的: (1)急性麻痹型:患者常在数小时内急性死亡 (2)急性胃肠型:患者可于数小时至数天内死亡若病程迁延则可能恢复 (3)亚急性型:病程持续数周至数月 (4)慢性型:病程可达数年① 如能将光绪帝砒霜中毒的时间确定下来,则其死亡为何种类型即可以上所列划属这两个问题其实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问题在于,迄今未见有人将光绪帝死前的病情做逐日较为真切的描述,使得利用砒霜中毒类型的病程长短进行判断,无法进行。
笔者以现藏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的资料、光绪帝临终前参与诊治的医生亲笔回忆录、能搜集到的军机大臣的日记、军机章京的日记、起居注官恽毓鼎的日记以及他的《崇陵传信录》为依据,试图进一步明晰光绪死前的真实情况 笔者对杜钟骏《德宗请脉记》进行了梳理和修订,这是由于他对十月十六日后至光绪帝死亡日,除了十七日空缺,逐日都有记录,非常珍贵而对十月十六至十九这四日的《起居注》真实性的怀疑,笔者也明确指出 至于更外围的传世文字,经查验后,发现出入太大,不易分辨:即使那些认为光绪帝是非正常死亡的材料,也与上面所举的资料多相冲突这种情况,笔者将另外撰文分析,此次均不予采用 查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光绪三十四年皇上脉案(三月二十四日立)》中最后一条脉案为: 十月二十一日,子刻,张仲元、全顺、忠勋请得皇上脉息如丝欲绝肢冷、气陷二目上翻神识已迷牙关紧闭,势已将脱谨勉拟生脉散,以尽血忱 人参一钱,麦冬三钱,五味子一钱 水煎灌服 此处子时是指二十日夜里23时至二十一日的1时,其长为两小时 光绪帝死亡的时间记录在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光绪三十四年大行皇帝升遐档头本》: “奴才李长喜等谨奏:二十一日全顺、忠勋请得皇上六脉已绝,于酉正二刻三分驾崩。
酉正二刻三分为18点33分 即使把太医院院使张仲元所说的“子刻”定为二十一日1时,则光绪帝中毒后延续时间最少也为17个半小时因此可以排除光绪帝属急性麻痹型砒霜中毒 这次光绪帝头发含砷本底值的测量,虽较现代人为高,但其与隆裕太后的发砷本底值基本一致,且距慢性中毒死亡的发砷含量有相当距离(见本期《清光绪帝死因研究工作报告》)因此不属慢性中毒类型实际上,从光绪帝尸身腐烂后浸透到内衣上的砒霜值,即可排除慢性砒霜中毒 至于光绪帝死因是急性胃肠型砒霜中毒还是亚急性砒霜中毒,则要考察光绪帝死前一段时间的身体情况 以下是对光绪帝死前十天左右身体状况的逐日梳理 ◎十月初六日:光绪帝接见达赖喇嘛② ◎十月九日(慈禧太后生日前一日):光绪帝参加了内部的祝寿活动: 初九日辛酉 上诣仪鸾殿 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亲献崇熙皇太后前请安 辰刻诣颐年殿跪接 圣母皇太后幸颐年殿看戏午初进果桌午正进晚膳 赐内廷王大臣及蒙古王贝勒贝子公额驸等小食毕 跪送 圣母皇太后还仪鸾殿 驾还涵元殿 …… 是日起居注官延清黄思永③ ◎十月十日:光绪帝带领王大臣等祝寿,但率百官祝寿被慈禧太后阻止 起居注官恽毓鼎的两段亲历的文字,记录了慈禧太后在十日突然在内部强行宣布光绪帝这一天(即死前十日)“卧病在床,免率百官行礼”。
《恽毓鼎澄斋日记》: 初十日,阴皇太后万寿,升仪鸾殿辰正,皇上率王公百官在来熏风门外行礼,臣毓鼎侍班,入宝光门后始知圣躬不豫,唯在内廷行礼,毓鼎乃随诸臣入班叩贺④ 恽毓鼎《崇陵传信录》: 十月初十日,上率百僚晨贺太后万寿,起居注官应侍班,先集于来熏风门外上步行自南海来,入德昌门,门罅为阖,侍班官窥见上正扶阉肩,以两足起落作势,舒筋骨为拜跪计须臾,忽奉懿旨:皇帝卧病在床,免率百官行礼,辍侍班上闻之大恸⑤ 军机章京许宝蘅的日记比较详细: 十月初十日五时入直,以皇太后万寿圣节百官入贺,故西苑门启稍早各部院皆推班不奏事,外省奏折亦多暂压不递上,故值班无事八时两宫御勤政殿,仍照常召见军机、赐六大臣念珠各一串,余与捷三同入内直房听旨,军机大臣退后更换朝服,余二人遂循湖北行至宝光门,门内盛设仪仗,南为长廊,北为景福门,门内为仪鸾殿,即皇太后所居宫也景福门外铺极大棕毯,自大学士以下皆齐集门内,院中为王公大臣,余等旁立观看八时二刻景福门掩,闻内作乐,盖皇太后已御殿,内庭主位先进贺也,旋启门,门内外百官皆肃立,闻礼赞声皆下跪,凡三跪九叩首,礼成掩门均退,余等亦趋出,至直房而同人早散出矣⑥ 原来,慈禧太后和光绪帝都先到勤政殿,召见军机。
并“赐六大臣念珠各一串”鹿传霖的日记说“辰刻见,面祝万寿,三跪九叩,面赏菩提手串”,是一致的召见的时间是“八时”,属辰刻⑦ 从起居注上看,光绪帝还是到仪鸾殿率“王大臣及蒙古王贝勒贝子公额驸等行庆贺礼”,但没有率百官祝寿就是说从勤政殿出来后,再到仪鸾殿这与恽毓鼎的记录并不矛盾 《起居注》: 初十壬戌 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亲献崇熙皇太后 万寿圣节辰刻 上诣 仪鸾殿率王大臣及蒙古王贝勒贝子公额驸等行庆贺礼 礼成 诣仪鸾殿东暖阁 圣母皇太后前请安递如意毕 诣仪鸾殿跪接圣母皇太后幸颐年殿看戏午初进果桌午正进晚膳 圣母皇太后赐内廷王大臣及蒙古王贝勒贝子公额驸等小食毕 跪送 圣母皇太后还仪鸾殿 驾还仪鸾殿 …… 是日起居注官荣光许泽新⑧ ◎十一日:本日起居注与前一日(九日)完全相同即光绪帝出席了当日的活动 这天值得注意的是,杜钟骏《德宗请脉记》记录了慈禧亲自对张之洞谈到了光绪帝的身体情况: 十一日,皇太后谕张中堂之洞曰:“皇上病日加剧,头班用药不效,予因日来受贺、听戏劳倦,亦颇不适,你看如何?”张曰:“臣家有病,吕用宾看看尚好皇太后曰:“叫他明日来请脉⑨ 从《起居注》上看,这次祝寿活动,是初九、初十、十一这三天。
慈禧太后在大寿的最后一天,表明自己身体不适 其实,从慈禧太后的脉案上看,大寿前,九月二十二日、二十七日、二十八日就已经有下午申时诊病的记录了,而入十月后,四日诊病酉时,八日(祝寿活动前一天)诊病申时,这种下午3点至7点诊病的加班频率增加到了大寿的十日,酉时也有一次加班诊病而且脉案上已经有“小水发赤”的情况出现到本日(祝寿活动第三日),张仲元等甚至在“戌刻”,即晚9—11点之间为她诊病一次,这是三个月来第一次出现这样晚的时间还请太医诊病的记录也说明杜钟骏本日所记慈禧太后“亦颇不适”是确实的⑩ “小水发赤”,即尿中带血,却未见后人对慈禧太后这一病症进行分析 慈禧在祝寿的当天(十日),不允许光绪帝率百官祝寿,而且十一日又主动对军机大臣说“皇上病日加剧”,很值得注意 ◎十二日和十三日: 杜钟骏《德宗请脉记》: 次日,两宫皆吕一人请脉吕请皇太后脉,案中有“消渴”二字皇太后对张中堂曰:“吕用宾说我消渴,我如何得消渴?”意颇不怿张召吕责曰:“汝何以说皇太后消渴?”吕曰:“‘口渴’误书 越日复请脉,皇太后亦未言 按消渴即糖尿病过去的知识阶层历来对此病有误解:因司马相如患此病,而行为浪漫,因而消渴有重欲的意味在内,慈禧太后自然不怿。
查脉案,十二日吕用宾果然来为慈禧太后诊病脉案中又确有“口渴”“渴泄”字样,应是根据慈禧太后的态度改过的查“次日”(十二日)和“越日”(十三日)这两天的脉案,确有吕用宾的开方,说明杜钟骏昨日和今日的记录都是确实的 但必须指出,本日还有张仲元和戴家瑜为慈禧太后诊病,并非只有吕用宾一人而本日光绪帝的脉案,确是只有吕用宾一人开的脉案 ◎十四日:一个病原透露了光绪帝在为慈禧太后祝寿期间未服药 杜钟骏的《德宗请脉记》实际上缺十四日的记录(分析见后) 学者唐瑞裕在《清德宗瀛台幽禁及病亡质疑》一文中,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 光绪三十四年十月十四日脉案(无名氏诊脉或脱落): 前数日未服药时,每晨大便,犹能略下些须,乃至服药二日中,竟丝毫未解至于咳喘、难步、腿酸、失眠、麻冷、发热、身痛等症,亦皆因服药有增无减昨晚戌初,睡至亥初醒,只睡一个时辰后即频作大嗽,搅扰不能再睡,勉强忍至丑初二刻起来起后仍屡作咳,左右半身之筋,皆作顿痛,大便仍未解下动转气逆,发喘无力行走,食物作闷,耳响堵闷,诸恙皆如前军机档录副光绪朝第二七三○箱第一四六包第一六九九九八号)(11) 此条其实并不是“无名氏诊脉或脱落”的脉案,而是光绪帝自己写的病原!这是因为在脉案的原始档案中,有脉案之间用浆糊粘接,中间时或接有光绪的病原。
凡查阅原始记录时,遇此等文字,自然没有医生署名一看述说人的口气(详述晚上从“戌初”到“亥初”,再到“一个时辰后”,再至“勉强忍至丑初”等等晚间非常私密化的种种细致的描述),即可明白这就是一张病原还有,病原一般只叙述病情,而脉案后必须开出药方 这里“乃至服药二日中,竞丝毫未解”,当然指的是十四日和十三日这两日查这两日吕用宾脉案也都写有“大便未行”而第一句“前数日未服药时,每晨大便,犹能略下些须”,与吕用宾十二日开出的脉案“大便秘结不畅”也是一致的 但从光绪的这份病原中,可以知道,十二日光绪就没服吕用宾的药至于比十二日更早的“前数日”,却是看不到十一日至六日的脉案(五日的脉案上还有“大便虽见不畅,并不燥结”)但从“前数日”可以完全确定:至少在慈禧庆祝大寿的那一天(十日),以及大寿前一天,以及后两天,光绪帝竟然也没有服药!然而他却在数日没有服药后的第九天“龙驭上宾”! 虽然看不到十一日的脉案,但既然十一日可以断定光绪帝肯定没有服药(十二日前数日光绪帝都没有服药),则回过来再看杜钟骏《德宗请脉记》里这一条: 十一日,皇太后谕张中堂之洞曰:“皇上病日加剧,头班用药不效,予因日来受贺、听戏劳倦,亦颇不适,你看如何?”张曰:“臣家有病,吕用宾看看尚好。
皇太后曰:“叫他明日来请脉 从这里就可以得到一个至关重要的情况:上面这条恰恰说明,在光绪帝死前十天(从祝寿那日起),开始制造“皇上病日加剧”消息的,正是慈禧太后本人! 但她表示得很巧妙,说自己也“颇不适”,原因是“予因日来受贺、听戏劳倦”(这倒可能是真的),暗示光绪帝也是由此而劳顿,所以“病日加剧”,而且还把责任推到“头班用药不效”上其实,头班开什么药也没有用,因为光绪帝根本就不吃药!由于病原是公开的,慈禧太后一定看过,但她还说那样的话 慈禧太后第二天对张之洞那样说,也是公开向外面解释为什么光绪帝没参加头一天“率百官”的祝寿活动同时也说明,从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