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外来乐伎略考 人的音乐传播行为是促成音乐文化动态结构充满内在活力的基本条件千年前的东方,繁荣的唐朝绽放着迷人的光彩,她灿烂辉煌的成就,吸引着四海千千万万的宾朋,踏上这片美丽神奇的沃土在“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摘自王维《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的盛况下,音乐这朵艺术之园的奇葩也分外妖娆 《新唐书》载:唐朝“歌舞杂有四方之乐……东夷乐有高丽、百济;北狄有鲜卑、吐谷浑;南蛮有扶南、天竺、南诏、骠国;西戎有高昌、龟兹、疏勒、康国、安国这些外来歌舞乐伎,和着李唐的黄钟大吕、山野音韵,与时人共同吹响了中国音乐史乃至世界音乐史上的“集结号”,成就出不朽的大唐飞歌,使泱泱唐韵成为当时亚洲以及更远地区音乐艺术的集大成者 一、外来乐伎的来源 《大唐六典》记载唐朝约和三百余个国家保持着外交使节来往这些外国乐伎也是来自四面八方他们的来源地可以简单归纳为两个大方向:东方和西方——东北主要包括朝鲜半岛、日本、渤海沿岸等,南部和东南部有印度、印尼及其附近;西方地区除了现在国内的新疆、西藏、云贵外,还有中西亚、地中海沿岸、波斯湾、北非等种种原因使这些地区的乐伎不远万里来到了唐朝。
1.礼贡之物 当时的音乐(包括乐曲、乐器、歌舞艺人等)是各国各地区“土特产”的一种常常被当作礼物或者贡品用于政治交往唐代宫廷音乐机构也常延揽外籍人才《通典》、《册府元龟》等史书中记载了一些国家的朝贡情况这里仅摘录一二: 有些地方“借花献佛”,进贡不是本地的乐伎艺人如大历十二年(777年),渤海献日本国舞女11人;安西都护府也曾进献西凉伎 2.战俘 唐朝的军队铁马冰河,南征北战凯旋的军队带回了大批战俘灭突厥时,曾俘获数十万人,攻打朝鲜半岛政权时,也带回三万余人这些外域国家的歌舞乐伎也是战利品之一 3.民间艺人和战争流民 丝绸之路的畅通,海外贸易的发展,使得吐蕃、党项、吐谷浑、西域诸族等不断内迁民间艺人随着移民大军不远万里而来比如市井的拂菻、大秦百戏艺人,还有酒肆中能歌善舞的粟特或吐火罗胡姬,唐诗中也可常觅其芳踪战争使人口流动频繁,处于相对稳定富庶的唐朝自然成了各国流民投奔的对象有些人来华后迫于生计或者其他原因开始以乐为生 4.被卖入华的奴仆、婢女 家中养有外国奴隶(尤其是具备某种技能的),对当时人来说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比如畅销的昆仑奴或高丽女伎,还有天竺杂技艺人、大夏人也常被雇佣表演歌舞。
于是许多外国乐伎便被海陆丝绸之路的商队买卖而来也有些是被匪贼强行掳夺贩卖至华 5.陪嫁物 在唐朝与外国贵族的联姻中,乐伎作为陪嫁物输入这一途径也是可能存在的早在唐之前,乐人白明达随着嫁给北周武帝的突厥公主入华到了唐朝时他仍然服务于宫廷 6.前朝外国人的后代 有些可谓是“华籍外国人”他们出生在唐朝,是早先入华的外国乐伎的后代如表2中的曹保祖孙三人就是魏齐时曹婆罗门、曹妙达的后代 7.音乐“留学生” 有些外国乐伎“留学”唐朝学习音乐如大户清上等日本遣唐使中的音声生 8.使团随从表演人员 唐朝也有些“昙花一现”的外国乐伎如日本遣唐使团中的音声长他们随着使节团前来,在朝拜活动中表演,结束后随之返回 除此以外,有部分外国人不是乐伎,身份特殊,但却在音乐发展史上占有一席之地所以在这里补充一下 外来教士僧人善于运用音乐传播宗教文化各类宗教仪式含有大量的音乐艺术在历史的进程中,特殊的社会环境使宗教成为了音乐文化的保护伞,庙宇也成了音乐人才的卧虎藏龙之处艺僧们“撞钟吹螺闹宫廷”( 韩愈《华山女》),在佛教斋会上“常击鼓歌舞”( 《洛阳伽蓝记》卷四“宣忠寺”条讲)。
天竺僧人颖师的琴艺,让韩愈、李贺赞不绝口(韩愈《听颖师弹琴》、李贺《听颖师弹琴歌》)日本学问僧永忠在唐学习20余年,他不但涉猎经论,亦善解音律 还有一些擅长音乐的非乐伎人员如唐朝官至将军的尉迟青是于阗人,时人称他吹奏筚篥冠绝古今安禄山也以善舞胡璇著称日本遣唐使中的藤原贞敏是一名判官,也是个琵琶能手来唐后拜师学艺,一心研乐 二、外来乐伎的贡献和影响 让我们先来看一下几位唐朝外来乐伎的佼佼者 唐朝出类拔萃的外国乐伎(部分): 人类传播(human communication)的目的是谋求信息、劝说、指导(教育)和娱乐在这个基础上理解人类精神文化领域中的音乐传播十分容易但音乐传播也表现出它特殊的品质音乐传播是音乐现象得以存在、音乐作品得以实现其功能的人的一种社会行为外来乐伎作为传播活动的行为载体,在正向传播和反馈传播的情况下,使这个音乐传播活动凸显在三个方向简而言之即:外→唐,唐→外,外→外 首先看第一个方向,外来乐伎的音乐活动体现出来的外来音乐艺术的输入 1.才艺和乐器的输入作为贡品入朝侍奉宫廷的乐伎技艺必然不同寻常宝历二年(826年),“东国贡舞女飞鸾、轻凤……歌声一发,如鸾凤之音,百鸟翔集;舞态艳逸,非人间所有”;尉迟章精通多种乐器,他“善习古乐,为法曲箫磐琴瑟,戛击铿拊,咸得其妙”( 陈旸《乐书》),有作曲才能,如笙曲《瀛州曲》。
他还是名声乐奇才,宋钱易《南部新书·乙》载:“乐工尉迟璋能别啭喉为新声”;何满子(何满子:玄宗时歌伎按照“昭武九姓”来讲(来唐的中西亚人常“以国为姓”,即“康、安、曹、石、米、何、史、穆”等九大姓氏),她应为何国人临刑时“下调哀音歌愤懑……一唱承恩羁网缓”( 元稹《何满子歌》),她用凄婉动人的歌声救了自己一命;曹纲的琵琶声让刘禹锡魂牵梦绕,而在薛逢看来则是天宫的仙乐飘飘(刘禹锡《曹纲》、薛逢《听曹纲弹琵琶》);大户清上善吹笛,音律调弄皆穷其妙……诸如种种记载和评价,虽然有些许夸张,但这些异域艺人的才艺水平可见一斑 这时域外乐器随之输入,壮大了唐乐器家族《新唐书》记载骠国曾献乐器19种38件骠乐中的大匏笙、玉螺、三面鼓;高丽伎的义嘴笛、桃皮筚篥……这些乐器特殊的音色和音响效果,以及演奏出的迥异风格的乐曲,在长安城轰动一时 外来乐伎有时会被帝王派遣或被朝臣官府雇用参加民间音乐活动《新唐书·李栖筠传》载“……赐百官宴曲江,教坊倡 杂侍府《唐会要·杂录》云:“伏以府司每年重阳上巳,两度宴游,及大臣出领藩镇,皆须求雇教坊音声,以申宴饯”他们的表演活跃了民间音乐文化 2.创作除了表演本国乐曲外,他们还创作和改编乐曲。
康昆仑曾将器乐合奏曲凉州乐改编为琵琶曲(《乐府杂录》“……康昆仑翻入琵琶玉宸宫调”)白明达谱写的《春莺啭》深受好评崔令钦《教坊记》载:“唐高宗晓音律,因风叶鸟声,晨坐闻之,命乐工白明达写之,遂有此曲而且,此曲在在箜篌等器乐演奏手法上进行了创新(《教坊记》“唐凡箜篌,大弦未尝鼓,唯作此曲,入鸟声即弹之筝则移两柱向上,鸟声毕,入急,复移如旧也 阿拉伯的中三度音程、印度音乐复杂的塔拉节奏型、东南亚的七平均律……这些独特的乐风,逐渐“粘附”在唐音中在有着浓厚宗教传统的国家,宗教内容和人们的宗教情结必然会渗透到艺术活动中比如骠国、天竺乐工演奏的佛乐如果乐工本人是虔诚的教徒,那么在其创作过程中,这种宗教元素的倾入性就愈显强烈这也是域外宗教音乐向中国传统宗教音乐渗透,继而影响整个华音体系的途径之一 3.授艺:天宝年间,扶南乐师进宫传授歌伎曲艺外国乐师向唐人传授技艺,培养“接班人”,是灌输其音乐文化的有效途径这其中不乏教有所成者如曹氏家族《乐府杂录》载朱崖李太尉的乐吏廉郊“师于曹纲,尽纲之能”纲之子善才尽得其父所能白居易《琵琶行》中女子“尝学琵琶于穆、曹二善才”,曾“名属教坊第一部”;李绅《悲善才》中善弹者,亦受教于善才。
正所谓名师高徒矣值得注意的是,伴随着宫廷外国乐伎对民间艺人的教学活动,优秀乐舞也流传至民间白居易曾著诗致谢曹供奉将宫中新曲授于民间弟子(白居易《代琵琶弟子谢女师寄新调弄谱》)此外,还有一种家族代传式的授艺方式如曹、安、米音乐世家 4.学习:灿烂的音乐文化,让各国乐伎竞相研习如日本的音声生、朝鲜半岛遣唐使中的乐伎外国乐伎除了向宫廷乐工学习,还求教于民间如康昆仑拜段善本为师这便产生了民间音乐文化浸润至宫廷的渠道之一 在音乐流行方面有一个现象,笔者姑且用今人之语戏称,即音乐文化在传播中的“上传和下载”唐朝民间活跃着许多不知名的外来艺人,“胡伎、胡姬”等作为他们的代名词他们曾在浩瀚的诗词歌赋里留下婆娑的影姿,他们一般没有固定的表演场所,常行走于市集里巷,村野巷陌带着青草芳香的驼背上的大漠之乐,随着风帆摇曳的海河上的南夷之音,对长期在传统五声音律熏陶与训练的背景中的人们来说,吸引力不小女为胡妇学胡妆,伎进胡音务胡乐”( 元稹《法曲》),加之统治者的提倡,这源自里巷的流行乐便逐渐上传至宫廷音乐系统 前面提到,外国乐伎到民间的演出活动以及授课和学习,是宫廷音乐文化向民间的灌输途径唐朝后期战乱频频,“梨园弟子散如烟”( 白居易《长恨歌》),宫里的外国乐伎们也难逃此运,或散落民间,或被战胜方掳去,或寄居庙宇。
昔日是“此曲只应天上有”( 杜甫《赠花卿》),如今是“飞入寻常百姓家”( 刘禹锡《乌衣巷》)音乐文化的“下载”过程,实质上把垄断性的宫廷音乐融入了民间,极大地丰富民间音乐文化而外国音乐文化也找到了供以生长的另一片土壤 其实,“上传和下载”的实质,就是伴随着社会的发展和音乐传播工具的更新,在一定层面的连锁传播以及音乐接受行为的相互感染而形成音乐的社会流行外来乐伎的种种音乐传播活动,使外国音乐不断地在空间上扩展,在时间中延续,并成为唐人在艺术上继承、革新行为的现实基础正是在这种环境下,文明之间的碰撞,会擦出令人兴奋的火花比如中西乐舞结晶《霓裳羽衣曲》等传世佳作应运而生 第二个方向则是外来乐伎(善乐者)的音乐活动体现出来的唐朝音乐艺术的输出 日本遣唐使中的音声长和音声生以及前面提到过的藤原贞敏、永忠等人,在回国时带走大量乐谱、音乐典籍、乐器等,奠定了日本宫廷音乐文化的基础 新罗的星川、丘日等28人,曾将所习唐乐带回国内高丽宫廷专门设置研习唐乐的音乐组织 除了记录在案的官方输出活动外,那些流动性强、活动范围大的外国民间艺人的传播活动不容忽视他们使唐朝的音乐闻于各地天竺戒日王就曾经向玄奘了解《秦王破阵乐》的一些情况。
所谓“胡人吹玉笛,一半是秦声李白《观胡人吹玉笛》)正如田边尚雄所说过唐乐在日本相传至今一样,在今天东南亚许多国家的音乐中,仍能找寻到唐乐的痕迹 最后一个方面是外来乐伎的音乐活动体现出来的唐以外诸国之间的音乐交流 唐朝是一个世界性的文化交流中心它提供了一个较为自由开放的环境,使得各国音乐文化纵向交织,横向杂糅宫廷举行重要活动时,比如观看泼胡乞寒戏,不同地域风情的歌舞伎乐让各国使臣大开眼界唐玄宗曾将龟兹乐人赐予南诏,有唐朝使臣在南诏欣赏过他们的表演后来南诏向唐朝宫廷进献乐舞,这些龟兹乐人仍在南诏乐队中表演这时的南诏乐很可能已经混有龟兹乐风 其实无论在三者哪一项中,外来乐伎“走街串巷的国际性的活动”都是音乐文化传承的一种模式他们将源地与本地的音乐文化融合,形成新的文化品种,并成为求同的实体 虽然乐伎文化传播的主流方向是音乐,但人是文化的载体,其身上折射出的文化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使音乐文化交往活动产生一系列附效应于是这一交往的影响力扩大到音乐以外的方方面面 “金花折风帽,白马小迟回,翩翩舞广袖,似鸟海东来李白《高句丽》)绝妙技艺、翩跹舞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