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和无政府主义2011-04-11 16:07 来源: 中央编译局网 作者: [英]保罗·布莱克利奇 著 金建 译摘要:英刊《国际社会主义》第125期(2010年)刊登了英国学者保罗·布莱克利奇题为《马克思主义和无政府主义》的文章文章辨析了无政府主义和经典马克思主义之间的异同,澄清了无政府主义者对马克思主义在斗争形式和目标上的误解,指出马克思主义超越了无政府主义的理论局限性,并走出了一条正确的实践道路文章主要内容如下 关键词:马克思主义;无政府主义 当代反资本主义运动的中心存在一个明显的悖论:运动是政治性的这一事实是它确凿无疑的明确特征之一,但是参与运动的很多人却予以否认在本文中,我将通过考察无政府主义者和马克思主义者之间早期争论中反政治性观点的根源,为这些争论提供来龙去脉我希望勾勒出无政府主义和经典马克思主义在历史上的共性和分歧,这两种思潮在现代的相遇可能打破过于经常的具讽刺性的不争论具体说来,我认为无政府主义的合理内核——它期望运动能够免受“中央集权的”政治的有害影响——实际上被其反政治性的立场削弱了。
再者,这一弱点因为无政府主义者对他们所谓的马克思主义的“中央集权制”的批评而得以加强我们将看到,这一说法是对经典马克思主义的重大误解,不仅掩盖了马克思主义作为工人阶级自我解放的理论的本质,而且模糊了这一理论为超越无政府主义在实践上的局限性所指明的道路 1871年,国际社会主义运动和无政府主义运动各自最著名的代表——卡尔·马克思和米哈伊尔·巴枯宁都将巴黎公社当作他们社会主义愿景的现实实现来欢迎这一事实似乎证实了丹尼尔·盖林(Daniel Guérin)在他所著的经典的无政府主义历史中的说法,即越过宗派争论的声音和怒火,“无政府主义实际上是社会主义的同义词”另外,如果我们接受诺姆·乔姆斯基的评论,“始终如一的无政府主义者……将会是社会主义者,但是是一种特殊类别的社会主义者”:“自由主义的社会主义者”,那么我们可能要被导向认为无政府主义是哈尔·德雷珀(Hal Draper)从经典马克思主义的视角出发所称的“自下而上的社会主义”传统的变种尽管德雷珀在严厉批评列宁建立了一个“专制主义的”政党时,坚持认为无政府主义是一种自上而下的社会主义,盖林则提出,列宁充其量是一个“模糊不定的”人物,其著作结合了自由主义和专制主义的因素,而乔姆斯基则认为,与始终如一的无政府主义相比,马克思的思想可以表述为早期的自由主义的社会主义和晚期的“专制主义”之间的张力;这种张力在马克思主义历史中表现为自由主义的社会主义思想(其代表人物有罗莎·卢森堡)和国家社会主义思想(主要同列宁相关)之间的斗争。
乔姆斯基主张,尽管前者的思想“同无政府—工团主义的因素趋于一致”,后者离这种传统则过于遥远,以致“如果左派被理解为包括‘布尔什维主义’在内,那么我要断然决绝于左派”都批评布尔什维克主义,认为列宁的布尔什维克不是马克思主义类似的争论在当今的自治主义者和无政府主义圈子中非常常见,传达出这些团体倾向于对一般的经典马克思主义者,更具体地说是“列宁主义者”的憎恨通常,无政府主义者和自治主义者习惯于特别将列宁作为在20世纪尝试国家社会主义传统而后失败的主要代表来批判理论和政治分歧一般聚焦于马克思和列宁的关系上,探询列宁是否和马克思实行了质的“专制主义的”分裂,或者他只是扩展了马克思的“专制主义”的某些因素,得出符合其逻辑的结论如果说自治主义者试图将马克思从列宁那里“解救”出来,那么无政府主义者倾向于参考巴枯宁的著名论点——马克思是“国家社会主义的拥护者”,而将二人全都摒弃无政府主义同时反对马克思和列宁我们看到,巴枯宁对马克思的批评是“不适当的”然而,它同更广泛的自由主义的对同斯大林主义联系在一起的马克思主义的批评相符合。
因而,在彼得·马歇尔(Peter Marshall)关于无政府主义史的巨著中,他不仅认为巴枯宁对马克思作为“国家社会主义者”的批评是“富有预见性的”,而且认为斯大林主义的经验意味着是巴枯宁而并非马克思“被历史裁定为正确”马克思和斯大林不同,但是无政府主义却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从而误解马克思尽管这种说法在表面看来有一定的可信度,但是仔细检视巴枯宁的观点可以看出,它不仅是错误的,而且是反动的因为巴枯宁的观点并不仅仅是对他讽刺的如果马克思或马克思主义者上台可能会发生什么的批判它涉及对社会能够民主化的可能性的更为普遍的驳斥这一问题,实现真正民主的可能性的问题,处于经典马克思主义和无政府主义的政治分歧的核心,表现了关于自由和权威的关系、政治组织问题以及对资本主义伦理批判的特点等方面存在的差异巴枯宁的思想在这一方面反映出无政府主义在形成适当的民主理论方面的普遍失灵:这个弱点根源于人性前后不一致的模式,它严重削弱了这一说法,即无政府主义的社会主义是自由主义的社会主义最始终如一的形式。
我们将看到,马克思提供了超越无政府主义的人性理论局限性的工具,而列宁充分阐释了马克思自下而上的社会主义的政治意义列宁远远站在乔姆斯基所指的自由主义社会主义传统的对立面,这一旦恰当地分离于斯大林主义者对他的拙劣模仿,最好被理解为对人类自由斗争作出了基本理论和政治方面的贡献这不是说,列宁主义的组织没有缺点:远非如此自治主义者和无政府主义者误解了这些问题的社会基础,他们对经典马克思主义的批评往往不仅被误导,而且在政治上起到了削弱作用直接行动和国家在“公开的马克思主义的”关于列宁的政治主张和无政府主义者和自治主义者的观点有着共同的根基的批判中,约翰·霍洛维(John Holloway)同时指出列宁主义者、民主集中派的组织形式与经典马克思主义者是国家社会主义者的说法之间的关联他认为,“政党形式”的问题是它以一种使得斗争本身“贫困化”的方式“预设了国家的方向”结果,即使这些组织形式能够胜利,它们也注定会重新构建那种以等级关系、异化的权力关系为特色的国家作为一种改良的社会主义政治组织的表述,霍洛维的观点是富有洞见的:这些政党确实往往使它们的行动在资本主义国家之下产生作用而削弱了它们自己的进步根源。
然而,因为他将修正主义者和列宁派合并在一起,他也很快从对前者的批判滑向对后者的摈弃这一论点的明显弱点是它忽视了两者策略内容的分歧:修正主义派别旨在赢得国家,而布尔什维克意在“粉碎”它!在这一问题上,列宁坚持无政府主义是正确的:“在废除国家是目的这个问题上,我们和无政府主义者完全没有分歧《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31卷第 57页)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列宁主义政党和修正主义组织有着根本不同的政治活动模式:如果修正主义组织聚焦于赢得议会多数,革命的社会主义政党则必须扎根于工人有可能推翻旧秩序的所在——他们的车间无政府主义使用“国家中心”的同样标签描述列宁主义和修正主义这两个派别,无视列宁对社会主义的贡献的解放核心,抹去了夺取和粉碎国家之间的本质差异列宁主义和修正主义之间的区别是什么?就列宁而言,他认为无政府主义错误地将对修正主义政治党派实践的批评推广到抗拒一切建立政治组织的尝试结果,“无政府主义往往是对工人运动中机会主义罪过的一种惩罚这两种畸形东西是互相补充的”。
《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39卷第12页)这并不是说经典马克思主义者摒弃了无政府主义者对自由斗争的贡献因而,托洛茨基写到他在巴黎认识的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死亡时说:“他的无政府主义是对资本主义世界的罪恶和在这个世界面前卑躬屈膝的那些社会主义者和工团主义者的一种深刻的、真正无产阶级的义愤的表达,虽然在理论上并不正确列宁和托洛茨基并不怀疑无政府主义者和社会主义者同样怀有真诚的对“资本主义世界的义愤”;更确切地说,他们认为无政府主义理论往往削弱了这种行动主义的希望有趣的是,无政府主义的政治弱点反映出了列宁在《怎么办?》中诊断的修正主义的缺点这本书意在批评俄国社会主义运动中的修正主义思潮——比我们在西方习见的更为军事化的修正主义在当时的俄国,选举政治绝无可能,但是工会反对地方老板却可行列宁批评俄国修正主义不是因为它的(并不存在的)选举主义,而是因为它不努力将大量的地方反对俄国体制的各个方面的斗争提升到反对独裁整体的更为广泛的全国运动为了实现这一计划,需要一个全国性的政治组织通过建立各种斗争之间的联系来克服地区主义的局限性。
这是列宁关于革命的社会主义者应当不是作为简单的工团主义者,而应作为更广泛的“民众领袖”来行动的著名观点的基础列宁对抗拒“政治”活动的那些无政府主义者的令人信服的答复是,他们远没有战胜政治问题,只不过使得资产阶级的政治统治畅通无阻他认为,在工人运动中,无政府主义以一种和修正主义的工团主义相并行的方式,“在否定政治的伪装下”导致“工人阶级从属于资产阶级的政治”为了抵抗这种思潮,列宁认为需要建立全国性的政治党派,旨在将全俄的地区斗争联系在一起,成为反抗国家的普遍斗争这也是当时中国共产党建立之初的重要现象和建党理由对国家权力的这种挑战建立在十月革命前一年坚实的理论基石上,当时列宁和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的最后残迹彻底决裂,和无政府主义宣称的他和马克思旨在“接管国家”并将其用于自己的目的形成强烈对比,他主张,工人必须在意识形态上、政治上和军事上组织起来(即作为一个国家),以摧毁旧的(资本主义的)国家这并非接管旧的国家,而是以一种新的组织取代它虽然工人的国家在某种意义上是国家(下面我们将看到,它们是非常特别的国家,卢卡奇认识到这种差异,称工人权力的新组织为一种“反政府”组织),它们拥有和资本主义国家极为不同的社会内容。
资本主义国家部署军事和意识形态力量来维持资本主义的社会关系,工人的国家是为了压制那些阻碍建立一个以满足人类需要为基础的社会的因素而调动资源因为工人不会剥削在他们之下的任何阶级,随着这些阻碍因素的不断被克服,工人的国家将趋向“枯萎”不幸的是,因为无政府主义者往往将“这种国家”具体化为自由的敌人,他们容易低估阶级力量的种种形式之间(当自由民主党派和法西斯独裁统治是资本主义国家的形式时,它们之间的差别就极其重要了)和国家权力的社会内容中的更深刻的历史改变(比如,封建的、资本主义的和工人的国家之间的差异)正是将称为“国家”的东西具体化为自由的敌人的这种倾向削弱了他们的革命政治概念在那些想当然认为他们能够绕过国家的无政府主义者的著作中,这也许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