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莊序 群雄逐麤世事蜂起而干王事者奔馳夫子窮年以干二十余君 而無所得韓非子言上古爭之以道德中古爭之以禮義今世爭 之以氣力戰國競起梁惠王落國之君而孟莊皆辯于前吾輩度 之何二人無相遇乎假令申辯亦必有驚天地之文 莊子之為文豈其冷熱乎而孟子獨以傲世哀憐其旨俱不得行 曳尾于塗不蘄乎千年以其無爭故無所爭然莊子也 毀棄競得傳于世忤其衷乎 胡繩崖莊子獨見識之者廖廖抑其不傳也或其不得傳也觀其 序則不意終於此而付梓已失莊之一義讀獨見當自后起先識 略論及讀莊針度而僅一略論為上冷眼熱腸之句乃其讀法至為 胡子之發見莊子眼極冷心腸極熱故是非不管 故感慨無端雖知無用而未能忘情到底是熱腸掛住雖不能忘情 而終不下手到底是冷眼看穿漆園之憤慨寄乎逍遙至大無外 至小無內小大雖殊逍遙之意其旨一也成玄英疏云 鯤為魚子莊以為大豈齊物乎無小大乎莊周夢蝶自在無跡道 非吾輩可探悟耳濡目染流毒于身實嘆然無已 胡繩崖獨見獨以內篇為詳而卑外雜豈辯之太精乎既道之無外愈下 何不揚其波而自醉其于字識句法亦多所附會今去戰國悠遠不可 證者實多故讀莊之徑豈相視一笑莫逆于心之謂乎田子方二二 云目擊而道存哪管它粗卑低下 字句奇譎吾輩自可體會至起落逐轉之法乃至串接伸縮之勢。
今 勝古也故不足道然有不可道者道之存焉今猶古也古非今也 徐無鬼云郢人失質是其謂也 駘宕奇句乃諸子所喜而莊叟為甚此正蜂起獨特熱腸之意乎故 此世多自嬌擬而非其真情所謂冷熱肚腹澎湃豈可為世人道惟稽阮太白坡仙諸公乃可道也稽阮得其形故放浪形骸而沈溺太白坡 仙得其髓故擲言無忌而自得玉山將崩鯤鵬入詩直摩云 翅了無斧痕大匠自取故不可傳諸公不可學處正在于茲惟尊之 而已殆至民國大師輩出叔雅驅馳才子遂絕自此世更無那可 知才論世也 余鄙陋末學辯獨見猶不可得其字多混雜如于於不可分脩修略畧 證証通用豈有長吉之錦囊乎然其辯析一旦言史詩則多有所誤讀者 當自鑒然古之所學定有所限如天地十二云橫目之民惟 圣治故民得其視顛顛而橫其目也是耶非耶蓋華陽國志有云蜀故有 橫目之民三星堆之考古豈之謂乎故胡子之說比會獨猶如其言此 世之觧也觀胡繩崖之辭純以儒說為基故多有圣王之附漆園既亦 運斤如風盡堊而不傷其技之至七巧乎此大道無內也 莊子之世文字繁富耶貧耶何今世不得其失余不 敏不得其字故取原字以敷充數以待通達者原書前二序及論略讀 莊針度素無點讀吾自為之或有篡訛之處頗愿大方之家諷證也庚寅年六月 李氏字运顺自号望庐 莊子獨見 清·胡文英 序 世事非奕也。
文字似之假 如兩人對奕其下數子者 必不能仰窺其落子佈局 之妙龍門國手棋也漆園 仙乎兩人雖未交手而其譜具在自漢以來 讀者不甚煩註釋學之 者亦往往類似南 華老人著此絕跡飛行之 譜使龍門遇之僅舉其盜 蹠漁父諸敗著向郭諸家 亦各演一角其欲觧之也 其不欲觧之也僊乎奕者 必有說以處之也友人胡 繩崖評釋莊子獨見吾未 敢遽以國手許之也而其 指點形勢隱見之際洞幽 燭微奕者雖欲另出 一奇以相詭而亦幾乎莫 或遁矣南華老人愛其著 而喜乎懼其洩而怒乎胡 子當蚤已黙契之矣 乾隆歲次辛未杪秋雲中 武啟圖義民氏題於端江 之虛白齋 莊子獨見自敘昔子與氏有言夫道若大路然 豈難知哉是故六經之言道如 天地之無所不包四子之言道 如日月之無所不燭而設有雷 之奮擊電之薄射雲之飛翔風 之播揚震撼天地蔽虧日月其 謂有益於天地日月乎哉抑有 損於天地日月首哉莊子著書 一雷電風雲之通於天地日月 而無可端倪者也史遷涉獵廣 博稱其學無所不窺似能窺所 窺矣然後此讀莊者胸橫空語 無事實一句實而徃雴而歸去 精咀粕殆與棄公好龍者類將 毋謂雷電風雲無補於造化而 僅以飾觀耶抑何袒莊者之同 而異也餘非即嗜莊爾時苐知 雷電雲之驚耳駭目風雲雲之娛心 暢意奭然相忘。
無所於解浸滛 既久他有會通目覩註家割裂 淩轢夫食其本而忘其報與見 其害而不為雲之利皆心所不安 惟自諒薄植車薪杯水耳年來 跨山涉海辛苦流離，不能如古 聖賢之樂天知命頗賴是書以 靜究而深觀之竊喜起舞椎魯莫能盡記碎札與衲被 相似友人見而言曰子之功亦 勤矣然利於己而不利於人其 道將入於楊朱且子將以此自 娛乎則默而存之可矣如將以 起作者而俟後人則古之道術 雖廓如天地昭如日月猶費賢 者之經營表章況此起滅無端 變幻莫測之書而欲聽狂瞽仾 昂塗附於其間斯又與於狂瞽 之甚者也余不得已而簡細別 白聯絡其辭貫串其意約以該 之微以顯之解其所可解而置 其所不必解縱未能揭日月而 行而幽邃雲之中亦時有絕徑路 而通風雲之樂付之梓而顔以 獨見非敢曰冥冥之中獨見曉 焉實欲由管窺而漸趨於眾著 云爾 乾隆歲次壬申小除晉陵胡文 英題於端州之來鶴堂 莊子獨見篇目 莊子論略共十條讀莊針度凡八則 內篇 凡七篇 逍遙遊 齊物論養生主 人間世 德充符 大宗師 應帝王 外篇 凡十五篇 駢拇 馬蹄 胠篋 在宥 天地 天道 天運 刻意 繕性 秋水 至樂 達生 山木 田子方 知北遊 雜篇 凡十一篇 庚桑楚 徐無鬼 則陽 外物寓言 讓王 盜蹠 說劍 漁父 列禦寇 天下 莊子獨見 晉陵胡文英繩崖評釋 雲中武啟圖義民同訂 內篇逍遙遊第一 北冥有魚。
其名為鯤不知其幾千里也化雄 而為鳥其名為鵬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 飛如草木怒生之怒其翼若垂天之雲海運則將 徙于南冥言其氣雲之流轉或指為颶風便著實說夢矣 齊諧者志怪者也此四語欲合欲離意連詞斷遊絲結絮故能兩不著地粘 住常境作觧便成惡套諧之言曰鵬之徙于南冥也水擊三 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裏去以六月息者也諧言 止此日中遊氣唐詩窓裡日光飛野馬本此生物之 以息相吹也生物之息起初不過吹得野馬塵埃到培得厚則可以負大翼矣天 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其視下也 環 鎖 天之 莽蒼 用意 奇絕 卻與 翼若垂天 背負 亦若是則已矣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 青天關照無力覆杯水於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 膠水淺而舟大也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 無力故九萬裏則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培風背 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是指風雲之不勝其任非有折其翼而壅之者也 而後乃今將圖南而後乃今看去似為著力字眼其實時行時止最得逍遙之境 蜩與學鳩笑之曰我決起而飛搶榆枋時則不至 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裏而南為適莽蒼 者三飡而反腹猶果然適百里者適千里 者三月聚糧之二蟲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 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 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靈者。
以五百歲為 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 千歲為秋此處若仍用大年接下便味如嚼蠟下捩轉彭祖一句使人於言外領其神味 而彭祖乃今以久特聞眾人匹之不亦悲乎湯之 不接之接冊斷雲連之致 問棘也是已窮發之北有冥海者 其廣數千里未有知其脩者兩句亦不並列文法變化如此其名 為鯤其名為鵬背若太山翼若垂天之雲 湯問語止此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裏負青 天然後圖南且適南冥也斥鷃笑之曰彼且奚適 也我騰躍而上不過數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間此 亦飛之至也而彼且奚適也此小大之辯也故夫三句排下一句似排非排勁而不板 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徵一國者其自 視也亦若此矣而宋榮子猶然笑之前後俱用勁華而此句獨 如風飄霜葉毫不用力可悟行文相間相讓之法且舉世而譽之而不加勸舉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 辱之竟彼其於世未數數然也猶有 未樹也夫列子禦風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 後反彼於致福者未數數然也此雖免乎行猶有 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辯以遊 無窮者南溟北溟亦無住處此是暗相照應彼且惡乎待哉至 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至人三句分應三叚致福則有已矣必窅 然喪而後無已知效則有功矣必陶鑄堯舜而後無功辯榮辱則有名矣必不越樽爼而後無名。
堯讓天下於許由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於 光也不亦難乎時雨降矣而猶浸灌其於澤也不 亦勞乎夫子立而天下治立字與上出字降字俱得自然而然之功效不 假一毫之作用也而我猶屍之吾自視缺然請致天下許兩 頭 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猶代子吾將蕩 漾 中 著 一 觧 奇 妙 不 可 名 狀 為名乎實之賓也吾將為賓乎鷦鷯巢於深 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歸休乎君予無 所用天下為庖人雖不治庖屍祝不越樽俎而代 之矣莫說已治你就不會也與我無幹是跌進一層法 肩吾問于連叔曰吾聞言於接輿大而無當韓 非子玉巵而無當往而不反吾驚怖其言猶河漢而無極 也大有逕庭不近人情焉其言謂何哉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淖約若處 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而遊乎四 海之外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吾以是狂 而不信也隨手反接正是然其狂而不信看下文自明非然接輿之非妄也瞽者無以與乎文章之觀聾者無以與乎鐘捷 鼓之聲豈唯形骸有聾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接 法 也猶時女也將旁礴萬物以為一 世蘄乎亂孰弊弊焉以天下為事物莫之 傷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熱 此叚俱釋一凝字是其塵垢秕糠將猶陶鑄堯舜者也孰 肯以物為事 此層陪下一層 宋人資章甫而適諸越越人斷髮文身。
無所用之 堯治天下之民平海內之政往見四子藐姑射之 山汾水之陽窅然喪其天下焉 惠子謂莊子曰魏王貽我大瓠之種我樹之成而 實五石實如實之以土之實以盛水漿其堅不能自舉也剖 之以為瓢則瓠落無所容非不呺然大也我為其 無用而掊之瓠種而成五石喻道之成道大則不能用道毀則不可用故決裂而棄之劈 手 擒 住 莊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為不龜手 之藥者今諺言訛為蠢手世世以洴澼絖為事客 聞之請買其方百金方字讀住殊有神致聚族而謀曰我世 世為洴澼絖不過數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請與 之以說吳王吳王使之將冬與越頓 宕 而 下 神 氣 人水戰大敗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龜手或勃 勃以封或不免於洴澼絖則所用之異也今子有五 石之瓠何不慮以為大樽而浮乎江湖得大道則可藉之逍 遙於域外而憂其瓠落無所容則夫子猶有蓬之心也 夫 惠子謂莊子曰吾有大樹人謂之樗其大本擁腫 而不中繩墨其小枝捲曲而不中規矩匠 者不顧今子之言大而無用眾所同去也 子獨不見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敖者即鼠也故下說 斄牛云不能執鼠東西跳樑不避高下中於機辟死於罔 罟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雲此能為大矣而不 能執鼠斄牛之喻是說大者或不如小者之材而小者則以材取禍矣今子有大 樹患其無用何不樹之於無何有之鄉。
廣莫之野 彷徨乎無為其側逍遙乎寢臥其下不夭斤斧物 無害者無所可用安所困苦哉困苦皆出於可用如狸狌是也 逍遙遊三字是莊叟造端託始之意一經說破 不過棗兒甜一著議論已落架子裡因借鯤鵬 翻空而入用去以六月息句在雲煙有無中畧 影一筆層層翻跌筆筆盤旋直追至以遊無窮 句微逗遊字一枝滿腹暗折到逍遙乘雲禦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