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东野诗集孟郊文集孟郊(751~814) ,字东野,武康(今浙江德清)人性格狷介孤傲,不谐流俗,虽有很强的 功名心,却因不善变通而少所遇合,直到46岁才进士及第,50岁任溧阳尉晚年做过水陆转运从事、 试协律郎一生沉落下僚,郁郁寡欢,饥饿、穷蹙、疾病、羁旅、失子、衰老,接踵而来,使他受尽了苦 难生活的磨难有《孟东野诗集》 ,存诗四百馀首原作者: 章培恒 骆玉明 原出处: 中国文学史 入库时间: 2003-7-26 14:46 孟郊艺术特点孟郊(751—814)是这群诗人中较为年长的一个他字东野,武康(今浙江德清)人,早年屡次参 加科举而不得中,直到四十六岁才进士及第,又过了四年才当上一个小小的溧阳尉,元和初年又当过河南 水陆转运从事、试协律郎,元和九年得暴疾而死有《孟东野诗集》 人们曾把孟郊与韩愈并称“韩孟诗派”,主要是因为他们都尚古好奇,多写古体诗但孟郊所作,多为 句式短截的五言古体,用语刻琢而不尚华丽,擅长寓奇特于古拙,如韩愈所谓“横空盘硬语,妥帖力排奡” (《荐士》 ) 而韩愈的七言古体最具特色,气势雄放而怪奇瑰丽他们的诗都很有力度,但韩愈的力度是 奔放的,孟郊的力度则是内敛的。
他更多地学习了汉魏六朝五言古诗的传统,正如李翱所说, “郊为五言诗, 自汉李都尉(陵) 、苏属国(武)及建安诸子、南朝二谢,郊能兼其体而有之”(《荐所知于徐州张仆射书》 ) 因此,与大历、贞元诗人相比,他更接近汉、魏风骨;而与他之后的韩愈、李贺相比,则又较多地保留 了大历、贞元诗风的痕迹 这并不是说孟郊只是一味模仿汉魏六朝诗风,在学习古代诗歌艺术的同时,他又有自己鲜明的特色 在内容上,孟郊的诗超出了大历、贞元时代那些狭窄的题材范围固然,他的诗的主旋律是中下层文 士对穷愁困苦的怨怼情绪,这是他屡试不第、仕途艰辛、中年丧子等生活遭遇决定的;但他还是能透过个 人的命运看到一些更广阔的社会生活,并以诗来反映这些生活其中有的揭露、针砭了社会上人际关系中 的丑恶现象,有的则尖锐地揭示了贫富之间的不平等如《寒地百姓吟》以“高堂捶钟饮,到晓闻烹炮”与 “霜吹破四壁,苦痛不可逃”两相对照, 《织妇辞》描写了织妇“如何织绔素,自着蓝缕衣”的反常现象他写 这种诗常有很深刻的心理体验,如《寒地百姓吟》中“寒者愿为蛾,烧死彼华膏”之句,实非泛泛纪述民间 疾苦者可比应该说,在杜甫之后,孟郊又一次用诗歌深入地揭露了社会中贫富不均、苦乐悬殊的矛盾。
孟郊还有一些诗描写了平凡的人伦之爱,如《结爱》写夫妻之爱, 《杏殇》写父子之爱, 《游子吟》写母子 之爱,这些题材已经在很长时间内被诗人们忽视了其中《游子吟》是一首真挚深沉、感人至深的小诗: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在艺术手法上,孟郊的诗歌中出现了大历、贞元诗歌所没有、在这以前也不曾有过的新特点,即韩愈 《贞曜先生墓志铭》中所说的“钩章棘句,搯擢胃肾“式的险奇艰涩这一方面与他刻意求工,精思苦吟有 关,另一方面与他心情郁闷、情绪低沉有关在《夜感自遣》中,他说自己“夜学晓不休,苦吟鬼神愁如 何不自闲,心与身为仇”苦苦地写诗,就必然要道人所未道,刻意寻求新词句,用过去诗中少见的僻字险 韵与生冷意象;而心理的压抑、不平,使得他所追求的新的语言表现多带有冷涩、荒寞、枯槁的色彩和意 味,从而尽可能把内心的愁哀刻划得入骨和惊耸人心,如: 老虫干铁鸣,惊兽孤玉咆(《秋怀十五首》之十二) ; 病骨可剸物,酸呻亦成文瘦攒如此枯,壮落随西曛(同上之五) ; 冷露滴梦破,峭风梳骨寒席上印病文,肠中转愁盘(同上之二) ; 蜿蜒相缠掣,荦确亦回旋黑草濯铁发,白苔浮冰钱(《石淙十首》之四) ; 劲飙刷幽视,怒水慑余湍(同上之十) 。
在这些诗中,他精心选用了“剸”、 “梳”、 “印”、 “刷”等令人感到透骨钻心的动词与“峭风”、 “老虫”、 “病骨”、 “铁发”、 “怒水”、 “劲飙”、 “黑草”、 “冰钱”等感觉上属于暗、冷、枯、硬的意象相配,构成了一组组险怪、生硬、 艰涩的句子,传达了他心中难言的愤懑愁苦对于孟郊的诗风,历来的评价相去甚远如韩愈、李翱固然 对他褒扬有加,而后世如元好问却称之为“诗囚”(《论诗三十首》 ) ,苏轼更将其诗譬喻为外壳坚硬而嚼之 无味的“空螯”(《读孟郊诗》 ) 但平心而论,孟郊诗的语言独创性是无可否认的宋人许顗《彦周诗话》 谓其“能杀缚事实,与意义合,最难能之”,就是对他能以强有力的语言改造客观事物的形态以表现自我的 心理表示赞赏,这确非易事 当然,孟郊也有平易朴素、自然流畅的诗作,但这些诗作在当时并不太引人注目(尽管《游子吟》等 诗在后世被广泛传诵) ,倒是上述风格的诗作,在内容上、语言上都显示了元和年间诗歌创作的新变化、新 特点原作者: 袁行霈主编 原出处: 中国文学史 入库时间: 2003-7-26 14:47 其他相关评论在孟郊的作品中,有一些关注社会、反映下层民众生活的诗作,如《杀气不在边》 、 《感怀》 、 《寒地 百姓吟》等,但数量更多的是抨击黑暗世俗、强烈表现自我悲慨和贫寒生活的诗作。
如“玉京十二楼,峨峨 倚青翠下有千朱门,何门荐孤士!”(《长安旅情》 ) “食荠肠亦苦,强歌声无欢出门即有碍,谁谓天地 宽!”(《赠崔纯亮》 ) “楚屈入水死,诗孟踏雪僵直气苟有存,死亦何所妨!”(《答卢仝》 )这些作品, 写事抒情真切感人,用词造语古拙直率,颇具汉魏风貌李翱评价说:“郊为五言诗,自前汉李都尉、苏属 国及建安诸子、南朝二谢,郊能兼其体而有之 ”(《荐所知于徐州张仆射书》 ) 孟郊作诗以苦吟著称,注重造语炼字,追求构思的奇特超常如“风叶乱辞木,雪猿清叫山”(《送殷 秀才南游》 ) 、 “镜浪洗手绿,剡花入心春”(《送淡公十二首》其二) 、 “声翻太白云,泪洗蓝田峰”(《远愁曲》 ) ,都经过精心的锻造锤炼,所以能尽去枝叶,精当洗练,在人意中而又出人意表 《游终南山》诗前四句 写山的景象是:“南山塞天地,日月石上生高峰夜留景,深谷昼未明 ”着一“塞”字,即将终南山拔山倚地、 吞吐日月的雄姿展现出来 《怨诗》写思妇之怨是:“试妾与君泪,两处滴池水看取芙蓉花,今年为谁死! ” 用莲花被泪水浸死的假想之词来表现人物怨情之深,涉想奇绝韩愈说他作诗 “刿目鉥心,刃迎缕解 钩章棘句,掐擢胃肾。
神施鬼没,间见层出”(《贞曜先生墓志铭》 ) ,是很贴切的 孟郊写得最多、也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充满幽僻、清冷、苦涩意象的诗作,这些诗作大表现诗人凄 怆寒苦的生活,诗境仄狭,风格峭硬诸如“日短觉易老,夜长知至寒”(《商州客舍》 ) 、 “天色寒青苍,北 风叫枯桑……调苦竟何言,冻吟成此章”(《苦寒吟》 ) ,以“寒”字为中心,极力突出诗人对生活的特殊感受 苏轼所谓“郊寒岛瘦”(《祭柳子玉文》 )之“郊寒”一语,可以说是对孟诗特点的最好概括在这类诗作中, 组诗《秋怀十五首》堪称代表: 孤骨夜难卧,吟虫相唧唧老泣无涕洟,秋露为滴沥 (其一) 秋月颜色冰,老客志气单冷露滴梦破,峭风梳骨寒 (其二) 商虫哭衰运,繁响不可寻秋草瘦如发,贞芳缀疏金 (其七) 冷露多瘁索,枯风饶吹嘘秋深月清苦,虫老声粗疏 (其九) 这里, “吟虫”、 “秋露”、 “秋月”、 “秋草”、 “冷露”、 “峭风”等意象组合在一起,渲染出浓郁的凄冷寒寂、幽僻 萧索的氛围,强烈地刺激着“孤骨”病老,使他生发出无可底止的哀痛不仅于此,组诗还运用视觉、触觉、 听觉、味觉等艺术通感,嵌入“峭”、 “剸”、 “瘦”、 “折”、 “刀剑”、 “干铁”等外形尖利、瘦硬的字词,将刺激的程 度进一步强化:“一尺月透户,仡栗如剑飞。
老骨坐亦惊,病力所尚微”(其三) 、 “商叶堕干雨,秋衣卧单云 病骨可剸物,酸呻亦成文”(其五) 、 “棘枝风哭酸,桐叶霜颜高老虫干铁鸣,惊兽孤玉咆”(其十二) 、 “霜 气入病骨,老人身生冰……瘦坐形欲折,晚饥心将崩”(其十三) ,形容身体病弱,瘦骨为耸,可以像铁 器一样拿来割物,甚至坐下去这瘦骨似乎也会折断这种夸张虽近乎怪诞,但以艺术上却更为真切地展现 了这位“哀哀孤老人”的形销骨立和凄凉晚景 大概是受韩愈影响,孟郊也创造了一些以丑为美、意象险怪的诗作如“饿犬{齿乍}枯骨,自吃馋饥涎” (《偷诗》 ) 、 “怪光闪众异,饿剑唯待人”(《峡哀十首》其四)等,但与韩诗相比,此类孟诗数量不多,影 响也不大真正对后世产生较大影响并被人传诵不已的,倒是那首古朴平易的小诗《游子吟》: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原作者: 袁行霈主编 原出处: 中国文学史 入库时间: 2003-7-26 14:48 韩孟诗派及其诗歌主张韩孟诗派的形成 “不平则鸣”与“笔补造化” 崇尚雄奇怪异之美韩孟诗派及其诗风的形成有一个过程早在贞元八年(792) ,42岁的孟郊赴长安应进士举,24 岁的韩愈作《长安交游者一首赠孟郊》及《孟生诗》相赠,二人始有交往,由此为日后诗派的崛起奠定了 基础。
此后,诗派成员又有两次较大的聚会:一次是贞元十二年至十六年(796~800)间,韩愈先 后入汴州董晋幕和徐州张建封幕,孟郊、张籍、李翱前来游从;另一次是元和元年到六年 (806~811)间,韩愈先任国子博士于长安,与孟郊、张籍等相聚;后分司东都洛阳,孟郊、卢仝、 李贺、马异、刘叉、贾岛陆续到来,张籍、李翱、皇甫湜也时来过往,于是诗派全体成员得以相聚这两 次聚会,对韩孟诗派群体风格的形成至为重要第一次聚会时,年长的孟郊已基本形成了自己的独特诗风, 从而给步入诗坛未久的韩愈以明显影响;到第二次聚会时,韩愈的诗歌风格已完全形成,他独创的新体式 和达到的成就已得到同派诗人的公认和仿效,孟郊则转而接受韩愈的影响通过这两次聚会,诗派成员酬 唱切磋,相互奖掖,形成了审美意识的共同趋向和艺术上的共同追求 作为一个诗派,韩、孟等人有明确的理论主张,首先是“不平则鸣”说在《送孟东野序》中,韩愈指 出: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人之于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后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凡出乎 口而为声者,其皆有弗平者乎! 所谓“不平”,主要指人内心的不平衡,强调的是内心不平情感的抒发它既是对创作活动产生原因的 揭示,也是对一种特定创作心理亦即“不平”心态的肯定。
这篇序文是专为一生困厄潦倒、怀才不遇的孟郊 作的,文中以“善鸣”推许孟郊,则其更重视穷愁哀怨者“鸣其不幸”的倾向不言自明在《荆潭唱和诗序》 中,韩愈进一步指出:“夫和平之音淡薄,而愁思之声要妙;欢愉之辞难工,而穷苦之言易好也是故文章 之作,恒发于羁旅草野;至若王公贵人,气满志得,非性能而好之,则不暇以为 ”这里的“和平之音”和“愁 思之声”虽都可视作 “不平”之鸣,而且所谓“欢愉之辞难工”并不是说不能工, “穷苦之言易好” 也不是说一 定好,但从文学创作规律来讲,因前者出生于王公贵人之手,其生命状态多平易流滑,便很难表现出“鸣” 的深度;而后者饱经困苦磨难,其生命力与阻力激烈碰撞所导致的“不平”之鸣便易于惊动俗听,传之久远不平则鸣”说的另一要点在于特重诗歌的抒情功能本来,作为诗文大家的韩愈是更重视文的,他说 自己不过是“馀事作诗人”(《和席八十二韵》 ) ,并明确认为与他那些“约六经之旨”、 “扶树教道”的文相比, 其诗只是抒写 “感激怨怼奇怪之辞”(《上宰相书》 ) ,以“抒忧娱悲”(《上兵部李侍郎书》 )而已然而也 正由于韩愈没有把诗与文等量齐观,才使诗歌避免了成为道学工具、政治附庸的命运,才得以保持其“抒忧 娱悲”、 “感激怨怼”的美学品性。
“感激怨怼”就是“不平”, “抒忧娱悲”就是将此“不平”不加限制、痛痛快快地抒 发出去,所谓“郁于中而泄于外”(《送孟东野序》 ) ,指的便是这种情况由此看来,韩愈提倡“不平则鸣”, 就是提倡审美上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