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学者评说 “ 橱七条” ：与 柯论辩镜像符号 黼 [ 编者按]艾柯 曾为其 《 符号学与语言哲学》英文版 S e mi o t i c s a n d t h e P h i l o s o p h y o f L a n g u a g e 专门多写了两章，亦即该书第六章 I s o t o p e 与第七 章 Mi r r o r 其中，第七章涉及了符号学理论中一些重大的关键性问题，引起 了中国学者李幼蒸的反驳 ，而赵毅衡在此 的论述 ，则进一步进入 了问题 的纵 深该书中译本 ( 百花文艺出版社，2 0 0 6 )缺此二章 “ 艾柯七条’’ ：与艾柯论辩镜像符号 赵 毅衡 艾柯这一在中国 “ 失落的文本” ，意义至关重大艾柯说镜像不是符号， 是为了证 明他对符号的种种根本 品质的论辩 而 “ 什么是符号”是符号学的 起点，所以我们不得不做一些可能有些人会觉得过于仔细的论辩大而化之 的学风虽然高屋建瓴、气派幽眇，但是仔细讨论也可以有益于学术，公孙龙、 玄奘 、苏格拉底都是不惮细辩者或许读者诸君能谅解人性的这种 自然倾 向 艾柯为辩论镜像不 是符号 ，提 出了关 于符号 的七条定 义。
他认 为镜像 ( 指 自我镜像)不符合其中任何一条 ，因此镜像不是符号①艾柯的讨论相当 详细 ，而且从镜像一步步推演到哈哈镜 、彩虹、照相、电影、现场电视转播 等镜子的延伸变形他论辩说，镜像不能算符号有七个原因，但是在其他镜 像变形中，这些非符号的条件一步步消失，成为符号对艾柯七点，李幼蒸 ①Umb e r t o E c o ，S e mi o t i c s a n d t h e P h i l o s o p h y o f L a n g u a g e ，B l o o mi n g t o n ：I n d i a n a Un i v Pr e s s ，1 9 8 4 ，P P ． 2 1 4 --2 1 7 注意艾柯的这个讨论 ，仅出现于他为此 书英 文版特别 加写 的两 章 ，中文 本 《 符号学与语 言哲学 》( 百花文 艺出版社 ，2 0 0 6 年 ) ，是从意大利文本直译 ，丢落了这重要的两章 符号与传媒 作了详细反驳①这个讨论不仅局 限于镜像 ，而且牵涉到符号 的基本 品质， 符号学家们的分歧如此之大 ，很令人惊奇 ，值得详细引述并细辨。
下面笔者 逐条辨析 “ 艾柯七条定义”与李幼蒸的反驳意见 ，并附上笔者的理解 符号表意有一个根本性的大难题 ，至今没有结论 ，即符号表意的 “ 对象” 究竟是个体还是概念或类型?索绪尔认 为 “ 所指”必然是个概念 ，不可能是 一个具体 的个体 皮尔 斯把符 号分成 三种 ：质 符 ( q u a l i s i g n ) 、单 符 ( s i n — s i g n ) 、型符 ( 1 e g i s i g n ) 质符大致相 当于我们说 的 “ 符号载体” ，是符号感 知 ，后来皮尔斯改成 “ 质调符” ( t o n e ) ；单符是符号 的每次 出现，后来改称 为 “ 个别符 ” ( t o k e n ) ；型符 是 指 向 概念 的符 号 ，后来 改 称 “ 类 型 符” ( t y p e ) 例如 ，在本书中，“ 符号”这个词用了好多遍 ，每一次出现 ，都是一 个单符或个别符 ，但 它们都是 同一个 型符或类 型符 ( 即 “ 符 号”此词 的对 象) 如果同属一个型符 的单符完全一样 ，例如 “ 符号”这个词每次的写法相 同，就成为一个 “ 副本” ( r e p l i c a ) 。
“ 副本”与前面说的 “ 重复” ( d o u b l e ) 的不同之处在于：副本是指向同一个对象的不同符号，作为 “ 质符”可以外 形不同，作为 “ 单符”却相 同，例如 THE、Th e 、t h e ，因此 “ 重复”与 “ 单 符” 、“ 个别符” ( t o k e n )同义②；而重复是从外表到意指完全相同，例如一 幅画制成的上万张印刷 品，互相可 以替代③一句话 ，副本的外 形不一定重 复 ，而重复是在感知上完全一样 ，例如工厂生产出来 的上千辆吉普车，或是 生产线上的工人 ，可以是同一重复重复之间的关 系，并非符号关系 皮尔斯一再说：“ 所有的常规符号都是型符 ”他的意思是，符号的意义 必然指向一个类型、一个集合：“ 它不是一个单独 的对象 ，而是一个普遍的类 型 ”他又说 ：“ 作 为一个符号 ，型符也必须在一个存 在的东西里具体 出现 但是 ，具体化的过程不影响符号的特征 ” ④ 这是不是说所有的 “ 单符” ( s i n s i g n )都 只是型符 ( 1 e g i s i g n )的特例⑤ ? 是否所有的个别符 ( t o k e n )只是假象 ，一旦被认识 、被理解 ，就只可能是类 ①李幼蒸 《 理论符号学导论》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 0 0 7 年第 3 版，第 5 4 1 --5 4 3 页。
②“ Th e Re p l i c a i s a S i n s ig n ” ， C h a r l e s S a n d e r s P e i r c e ， C o l l e c t e d P a p e r s ， C a mb r i d g e Ma s s ： Ha r v a r d Un i v Pr e s s 1 9 3 1 —1 9 5 8 ， v o l 2，P ． 2 4 6 ． ③有的论家认为印刷造成 的重 复因为指 的是 同一个 “ 底片” ，所 以是 “ 副本” ( r e p l i c a ) 此说有 点勉强 ，印刷品的对象并不 是底片见 wi n f r e d No t h ，Ha n d b o o k o fS e mi o t i c s ，B l o o mi n g t o n ：I n d ia n a Un i v P r e s s ， 1 9 9 0，P ． 4 61 ． ④科尼利斯 · 瓦尔 《 皮尔斯》 ，中华 书局 ，2 0 0 3年 ，第 1 0 3页 ⑤wi n f r i e d No t h ，Ha n d b o o k o f S e mi o t i c s ，B l o o mi n g t o n： I n d i a n a Un iv P r e s s ，1 9 9 5 ，P ． 4 4 ． “ 柯七条” ：与 轲论辩镜像符号 -____-●- ⋯ 型符 ( t y p e ) ?甚至反过来 ，先有类型，然后才有符号?皮尔斯其实没有说得 如此干脆 。
j 但艾柯在讨论符号定义时 ，就把这个问题说得非常绝对 艾柯的第一条 ：“ 前件有在场并可感知 的潜力 ，后件通常不在场 ”艾柯 用 “ 前件” 、“ 后件”来代替能指／ 所指这个术语 ：前件必须可知觉 ，后件必须 不在场 ，不然符号过程就失去动力 不在场”问题是复杂的：火是烟的物理 成因，此时两者并不是符号关系 ；烟指 向了火 ，这才是符号关系因此 ，意 指关系中的火 ，依然是 “ 后件” 艾柯的术语 “ 前后件” ，在符号学范围内是 行得通 的，只是物理因与意指对象 的区分 比较细腻 ，容易引起误会 ，因此他 自己也没有坚持把这对术语用下去 艾柯认为镜像的 “ 指称物”不可能不在场 ，镜像是 “ 两个在场之间的关 j 系” ，因此 ，他认为镜像不是符号参考上面关于烟与火关系的说明，笔者认 为镜像的物理成 因，与镜像的意指对象 ，虽然是同一个 “ 我” ，但在符号学上 是不同的只是镜像 的符指时空接 近到距离几乎消失 ，让人觉得似乎符号与 其对象同时在场 ，其实不然 ，镜像 的解 释 ( 也 就是对 象可 内化 的意义本质 ， 而不是其物理存在)依然不在场 艾柯 的第二条 ：“ 因此 ，前件可 以 ( ma y b e )无后件单独产生。
”艾柯 的 例子是化学品 冒烟 ，实际上没有火而镜像不可能没有后件 ，因此镜像不是 符号要说 明的是 ，“ 可 以无后件”不是符号的必然条件，只是符号有此潜力 ： 而 已 艾柯 的第三条 ：“ 符号可以用来撒谎 ：前件无需后件作为其必要或有效的 原因，只是假定 由后件造成” ；而镜像不然 ，“ 我们可以制造假镜像 ( 可能艾 柯想到了魔术中常用镜子) ，但是无法 ‘ 使用与通过’( wi t h a n d t h r o u g h )镜 像撒谎” 艾柯这一说法 ，是坚持他对符号学的 “ 撒谎学”定义 李幼蒸拒绝讨论这一条 ，他说 ：“ 说谎功能问题 ，可以不在符号学理论 中 ： 讨论 ” ① 符号学既然是 “ 意义学” ，的确无法 回避 “ 诚意” 、 “ 真相”这些有 关意义的重大问题 艾柯说镜像不能撒谎 ，可能是过于恭维镜像 了镜像完 全可能误导，上过服装店穿衣镜之当的朋友，请站出来作证艾柯在此章后 j 文中讨论到 “ 扭曲镜像” 、“ 遮蔽镜像”等，认为这些镜像已经开始有 “ 符号 ； 过程性” ( s e mio s ic ) 笔者认为仅仅镜像的 “ 文本”本身，很难说是不是 ； ①李 幼蒸 《 理论符号学导论》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 0 0 7 年第 3版 ，第 5 4 3页 。
口符号与传媒 “ 使用与通过”镜像撒谎 例如 ，艾柯 自己也认为摄影是 “ 凝冻”的镜像 ，如 果摄影可以造假 ，镜像一样可 以造假 摄影 只是时空距离延伸 的镜像 ：在前 后件 的关系上 ，两者相 同巴尔特就 曾经指出：“ 摄影的研究不能深化，原因 在于他就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这种确定性是至高无上的⋯⋯除非你能像 我证明，这张图像 ‘ 不是 ’照片 ” ④ 艾柯的第四条 ：“ 前件主要不是与一事态相连 ，而与多少一般性的内容相 连在每个意指系统 中，前件所传达的后件仅为一个可能诸多后件 的类群 ( a c l a s s ) ”而镜像 的指称却是个别的 艾柯的第五条 ：“ 符号本身是非物质的，是两个命题之间的蕴涵关系 ，也 就是一前件类型与一后件类 型相连的法则符号关 系存在于类 型 ( t y p e )之 间，而不存在于个别 ( t o k e n )之间 ”而镜像 “ 只在两个个别物之间建立关 系” ，因此不是符号 艾柯的第六条 ：“ 符号是两个类型者间的关系，使符号独立于生成或传达 符号的实际的渠道或介质 ”例如烟到底是什么样 的烟，与 “ 有烟必有火”无 关。
而镜像不能独立于其唯一的渠道 即镜子 艾柯混用 “ 渠道” 、“ 媒介”二 词 ，他在这里讨论 的，本文称为 “ 媒介” 艾柯说 的 “ 各种烟”不是媒介 问 题 ，而是文本形式 问题 类型符 ( 例如苹果) ，超出作为符号的某个特殊苹果 这一文本形式 ( 例如我手里某种色彩 的苹果)之上 艾柯 以上这三条说 的是同一个问题 ，即本节讨论 的关键点——符号意指 的 “ 类型性” 李幼蒸的反驳是 ，类型或是型例都可 以是符号 ，两个单独 的个 别符 ( t o k e n )之间也可以发生意指关系 ，例如中国古代军事指挥上远距离传 令用的 “ 虎符” 李幼蒸还认为符号 “ 是否独立于其介质，不是符号的必要条 件” 类型问题将在第七条之后集中讨论 艾柯的第七条 ：“ 一表达的内容可以被解释 ”这是符号 的基本定义艾 柯引用皮尔斯 “ 解释不仅提供 了表达的内容 ，而且用 自己的方式给我提供 了 更多信息”这一观点这显然是皮尔斯的解释项与无限衍义的起点艾柯这 一说法是绝对正确 的解 释是符号 的关键 ，没有解释不成其为符号但是 ， 艾柯接着说 “ 镜像不能被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