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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年?月?日 星期六 责任编辑?李蓉君 谈海蓉?电话?责任校对?沈汉勤 版式设计?王海芹 ? ? ? ? ? ? ? ? ? ?我们仍然活着? 仍然要飞行?在无边际的 天空?地平线长久在远处退缩地逗引着我们? 活着? 不断地追逐?感觉它已接近而抬眼还是 那么远离?记住白萩的这首?雁?是因为我 觉得父母就像是雁?一种候鸟?养蜂人就是 候鸟?不断地追逐着春天? 他们没有崇高的诗 一般的理想?无边而芬芳的花海就是他们的目 标? 于是?幼时的我不得不一再面对分离? 弟弟小我一岁?四处流浪养蜂为业的父母 无法同时照料两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于是把我 留在了外祖母身边? 其实痛苦并不像人们想象 的那么根深蒂固
2、? 多年之后?当我回望童年?我 只记住了一次分离? 那次分别是钝痛的?母亲 转身而去?她的背影落日一般辉煌而惨烈? 喧闹?拥挤?火车的长鸣?过去的一切再一 次复苏?散发出苦难的味道? 我执意要跟着舅 舅送行是因为我想看看火车?我甚至奢望母亲 会临时改变主意把我也带上?反正我还用不着 买票?火车到站的时候?恰好下起了雷雨?舅舅 和父亲忙着搬行李?我站在月台上躲雨? 没有 座位的人们蜂拥着往车厢门口挤去?母亲也是 站票?她肩上背着布包?怀抱着弟弟来不及跟 我说一句告别的话就被人潮推往车门? 她本来 是想叮嘱我几句的?然而人在流中是多么的身 不由己? 母亲被推搡到门口?还没有在上车的 铁架台阶上站稳
3、脚?后面的人又涌上来了? 抱 在怀里的弟弟被挤痛了?大声地哭起来? 可是 人们还在往上挤? 我惊恐地望着这一切? 母亲 的辫子散了?头发纷乱着?她再也顾不了什么? 奋力把弟弟举过头顶?给他更多的空间? 人头 攒动?母亲的背影被挡住?我只看见她高高举 起的双臂?听到她凄楚的呼救声?救命啊?救命 啊?我这里有孩子?别挤了? 雷电交加?人声嘈杂?我的母亲在众生之 中为她的孩子喊着救命? 从此我再也无法忘却 她向上托举的姿势? 火车呼啸而去?带走了我 生命中的某些东西? 那天我被雷雨淋湿?回家 后发了至今为止唯一的一次高烧? 外祖母说我 在睡梦中一直哭着喊妈妈? 他们都说我是?魂灵吓出了?我想?也许
4、是真的?我的魂灵跟随着母亲经历了一次重大 的分离?我一直羡慕弟弟跟随着父母四处赶花 酿蜜?我一直以为坐火车是有趣的事?七岁?我 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目睹了生活的另一种现象? 它打碎了我单纯的憧憬?成千上万的人包括父 母和弟弟?他们匆匆地南来北往?赶着一趟又 一趟的火车? 挤着生活并不宽敞平坦的道路? 他们是迁徙的雁?活着?就要飞行?不得不飞 行? ? 生活终于有了转机? 我八岁那年?姑父做 玉器生意赚了七十万? 七十万?在那个一根油 条三分钱的年代?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 姑姑 家是全村第一个造起三层楼房的人家? 姑姑富 了也没有忘记穷亲戚?她让父亲回来帮忙? 适 逢我已到了学龄? 父母便商量卖掉了
5、蜂箱?回 到家乡? 母亲为了让我管住弟弟?安排他提早 开学?和我同班读书? 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姑姑家三楼开了个小小的玉器加工厂?母 亲便成了小厂的一个工人?整天低着头在飞速 转动的砂轮上磨玉石? 母亲做得一手好菜?因 为感激姑姑给的工作?常常下班后帮姑姑家买 菜做饭? 我和弟弟放学后便步行十里路去姑姑 家蹭饭?当然?我们也不敢乱动筷子?年少 的我们已经意识到自己毕竟不是真正的客人? 多少有着寄人篱下的淡淡羞耻? 有时回来得 早?我便跑到三楼看母亲磨玉石?刺眼的强 光勾勒出的一个浓黑的背影?仿佛是一个特写 镜头? 衬衫包着母亲年轻丰满的身体?裹着她 的腰? 剪影的边缘被灯镀上一层透亮的光芒?
6、这个背影是真实的?如此亲切可感?近到不会 再有七岁时的断裂与分离?如果我愿意就可以 紧紧拥住她的臂膀? 母亲劳作的姿势让我感到 踏实?感到生活的欣欣向荣? 母亲离开小厂的具体原因?当时我并不清 楚?那天?我听见了姑姑的哭声?我蹑手蹑 脚地靠近去? 卧室门浅浅地开着一条缝? 从窄窄的缝隙中我看到了母亲的背影?只 听到姑姑的声音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 ?姐?你就答应吧?肥水不流外人田?我 这几年一直病不断?他老往外跑?我就 大哥一个兄弟?我们是一家子?嫂子你就 帮帮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整个晚上姑姑的话和哭声都像梦魇 一般纠缠着我?我听不懂她的话? 第二天放学? 破天荒的?母亲来接我们? 母亲拉着我
7、姐弟俩 的手说今天不去姑姑家了? 从此?我们就没去 过姑姑家? 姑姑家越来越飞黄腾达?而我们依 然家徒四壁? 为了让生活好起来?父母尝试了 很多工作?他们每天天麻麻亮出门?月上树梢 才回家? 做饭管弟弟的事都落到我头上? 两个 不满十岁的孩子?孤零零地留在家里?相依为 命的感觉让幼小的心灵充满惶恐?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样结束? 不知别人家怎 么知道我们跟姑姑有了隔阂?某些在生意上与 姑姑家交恶的人碍于姑姑家的财势不敢与他 们正面冲突?这回却拿我家出气了? 那也是一 个雷雨的午后?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闯到我家 里?砸碎了我家的玻璃窗?掀翻了饭桌? 父亲愤 怒地跟他们理论?却被他们打翻在地? 母亲冲
8、上去劝架? 一个男人用力扭住了母亲的手臂? 另一只手掐住了母亲的脖子? 弟弟吓得转身往 隔壁跑去喊邻居? 却没有一个邻居敢过来说 话? 我用力扳那个男人的手指?想把母亲救出 来?可是瘦弱的我怎么也扳不开他坚硬的指关 节? 我对准那只掐着母亲脖子的手背狠狠地咬 了一口?随着一声尖叫?他松开了母亲?却把我 甩得一个趔趄撞到门上? 也许是我猝不及防的 进攻让他恼羞成怒?他随手操起案板上的刀往 我劈来? 母亲大声喊着?快跑?扑上来拉开我? 刀锋划破母亲的手指砍在门框上?留下深深的 印痕?鲜血溅红了门板?他们是踩着母亲的 血迹走的?但是母亲没有掉一滴眼泪? 不知情 的弟弟哭着说要告诉姑姑去?让姑姑给咱们
9、出 气? 母亲沉着嗓子喝住他?不去? ? 命运之神终于松开了捉弄我们的手? 我们 家从此安宁了?但生活依然很拮据? 田间的收 入毕竟有限?父母商量着做早点生意? 为了省 钱?他们舍不得租店面?农贸市场边上的大树 下是他俩的根据地? 他们每天两点钟起床?用 一辆手拉车装着煤炉锅盆碗筷桌椅板凳一趟 一趟地拉?为了招徕顾客?还得用油纸和钢管 搭一个简易遮阳棚?然后开工做准备?五点左 右?陆续地有人来吃早点?到八点钟收摊?因为 白天这里是不允许设摊的?否则会被没收? 我 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每天放学都饿得慌? 母 亲舍不得给我做点心?她说?我们家一定要节 省?一分钱掰作两分花?我们一定要争气? 母亲
10、还说等我家盖了楼房之后?一定给我们姐弟俩 吃好住好? 于是?我每天放学就吃酱油拌饭?偶 尔放点猪油?味精也舍不得放? 我一面咀嚼着 冷饭?一面咀嚼着母亲的话? 是的?人穷志不 穷?我们一定要争气? 形容词其实是虚妄的? 但?岁的我并不 洞悉其中的奥秘? 我以优异的成绩升入了初 中?善于使用形容词写作得到了师生的一致好 评? 同样是孩子?我幼时缺少父母的怀抱?儿童 时期缺少玩具?少年时期缺乏营养?当我使 用形容词类比时?自卑迅速滋生? 我几次三番 想跟母亲开口?可是望着寒酸的屋子?我又觉 得造楼房是一个宏伟的目标?那也许是母 亲一生最大的理想?我们需要用一幢楼房的形 式来证明自食其力的高度? 矛
11、盾如同柔韧的丝 网?而我是一只误撞的昆虫?越挣扎却捆得越 紧?有那么一些日子?我甚至 暗暗埋怨母亲的粗心? 为什 么从未注意过我 也是一个豆蔻年 华的女孩子呢?那 天我打算找母亲 商量?我只是想订 牛奶?我也想让自 己长得再高些? 米?让我成为全 家最矮的小个子? 小小的虚荣心和 苦涩的青春让我 充满了勇气? 我知道 如果 开口?母亲一定会 答应的? 可是?我看到大树下一片狼藉?像一个 军队溃退后的战场?附近的居民说?刚才管理 人员来突击检查?摆摊的人都匆匆逃了? 我往家的方向追去? 很快?我就看见了他 们? 手拉车上的东西堆得很高?随着车子的摇 晃而摇摇欲坠? 父亲在前面用力拉着车子的把 手
12、?我只能看见他半个背影? 他的身子往前倾 着?低着头?绳子深深地勒进他破旧的肩坎? 他 像一头老黄牛一样艰难地朝前走着? 母亲在车 后帮忙? 她一手扶着那些左右摇晃的物件?一 手用力帮父亲推着? 这是我的父亲和母亲? 他 们方向一致?朝着家的方向?我们的家就在 他们的手臂和肩膀下艰难地面对着风风雨雨? 他们姿势一致?低着头?向前倾?一步一步艰难 地走着? 面对生活?他们不得不低头?但是我分 明在他们低头的姿势中看到了不屈的坚韧? 在那一瞬间?我被闪电击中? 我的脸微微 发烫?浑身的血都翻腾着? 我战栗地骑着车子 飞奔?骑到一个陌生的广阔的田野深处放声大 哭? 就让泪水冲洗去心灵所有卑琐的私念和
13、欲 望吧? 全部的不平被暴风雨冲刷一般纷纷褪 去?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回报以歌? ?泰戈尔曾 经这样安慰苦难中的孩子? 既然生活是这样 的?就让我挺起背脊面对这样的生活? 我被形 容词蒙蔽太久了? 束缚我的网破了?我跌下来? 疼痛无以复加?但是从此?我自由了? ? 姑姑最终离婚了? 放弃了没有真爱的婚 姻? 而我在若干年之后?有了自己的女儿? 也许 出于对我的歉疚? 母亲主动提出帮我照看女 儿? 她把我童年时缺乏的母爱加倍地倾注在我 的女儿身上? 这几年母亲真的老了?皱纹不受 控制地爬上来?背也微微地驼了?丈夫说我和 母亲站在一起我已经比母亲显高了? 一次下班 回家看见母亲正戴着老花眼镜给孩
14、子做棉鞋? 桌上摆满了柔软的棉布?她握着剪子细心地剪 着鞋样?花白的头垂着?脖子的弧度很温柔? 我 又一次看到母亲的背影? 她的背影很美? 我是一次又一次凝望着她的背影? 母亲的 背影告诉我?即使生活是艰苦的?但生命有爱 和尊严?此文获?背影?征文二等奖? ? 曾经?我一直怀疑父亲是不是亲生?因为 从记事起? 父亲留给我的除了沉默严肃的面 孔?就是在我和妹妹淘气时的大声呵斥?慈爱 父亲所应该有的举动? 他一样也不曾做过?而 母亲则是慈爱的典范?浓浓的母爱像一床厚厚 的羽绒被?保护着?温暖着我们? 一冷一热的强 烈对比?使我们和父亲的关系一度很僵? 父母 吵架?不管谁对谁错?我们永远站在母亲这边
15、? 父亲对这种一边倒的做法也很生气?他多次在 酒后大骂我和妹妹?叛徒?加上父母小吵天天 有?童年里父亲的形象?是冷酷的?苛刻的? 中学住校?正处于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 年龄?我用自以为是的眼光瞥去?父亲除了不 近人情?还有无知?愚昧等缺点? 父母再吵架? 我不再是帮腔?而是尖刻地指责与讽刺? 高中毕业?我顺利地考上了大学?成了村 里第一个大学生? 那个夏天?一度沉寂的小山 村沸腾了?乡亲们一拨拨地来家里串门?虔诚 地向父母讨教育子经验? 那段时间的父亲?宛 如风头正盛的明星?大忙时节?竟然把过年才 穿的衣服穿了出来?当然?这个时候的父亲在 我眼里是加倍的庸俗?加倍的可笑? 大学四年?独自在千里
16、之外的陌生城市求 学?我真正知道了想家的滋味?村西的小溪?村 后的大山?低矮的房屋?袅袅的炊烟连同父母 苍老的面孔?无数次地在我睡梦中清晰?那深 入骨髓的思乡之痛? 一次次让我泪流满面?父 亲的爱一点点地在我心中复苏? 我记起了小时 候父亲一次次地趟过河水送我上学?中学时步 行?多里为我送衣服送干粮? 在我考上大学 后起早贪黑挖药材为我筹措学费?以往的 一幕幕日益清晰?那一个个细节就像一条条来 自四面八方的水流?汇集之后终于变成了一股 喷涌而出的巨流?父亲是爱我的?只是他的 爱被年少轻狂的我忽略了?排斥了? 想想自己 那样尖刻地对待父亲?我后悔万分? 我发誓?好 好学习?找一份好工作?把父母接到身边?让他 们安享晚年? 转眼?多年过去了?年中? 我结婚生 子?在钢筋水泥丛林中用微薄的工资建着自己 的小窝?把父母接到身边的诺言成了一个真诚 却不堪一击的谎言?节前后寄上三五百元就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