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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燕之殇 作者：郭安达 我是一个居无定所的旅人。出生时母亲便去世了，是父亲亲手把我养大。父亲是本地 的大户人家，我的生活原本该是幸福无忧的，然而这样的日子直到父亲染病去世，留下一 大笔遗产，留下我一个人。我对原来的生活再无可恋，便离开了家。 我路过一户又一户人家，看遍一处又一处的夕阳，也听过一段又一段耐人寻味的故事。 这些故事有的来自田边的劳累的老农，有的来自河边玩耍的孩童，有的来自咿咿呀呀的戏 子，而下面这个故事，却是在一家平凡的酒店里发生。 在赶了一天的路后，我在一个小镇的酒店休息。酒店的外部装饰艳丽但内部装潢比较 质朴，店的位置也远离镇中心而开在镇口，我想也许是方便过往旅客入住吧。酒店大堂
2、并 没有很多人，但独自惯了的我还是选了一个靠窗角落的位置，清静而明亮，最适合一个人 喝茶小憩。酒店老板姓贾，是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看起来是一个热情且精明的人，在一 楼与客人有说有笑，不时指挥小二干活。或许是我的衣着略显华丽，老板很快注意到坐在 角落的我，于是抱着酒壶笑嘻嘻地向我走来，和我聊了起来。老板一辈子和旅人打交道， 肚子里也藏了不少有趣的故事，我和老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相谈甚欢，最后经不过老 板的劝说，点了一份他们店的招牌点心冰糖燕窝。 端上来的燕窝晶莹透亮，加之红枣一点，整盅卖相极佳，开始我还担心是老板的欺骗， 现在只想马上吃一口。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窗边传来：“客人且慢！”接着，一
3、个身材 偏瘦的人从门口进来，快步走到我的桌前，不顾我的意见把桌上的燕窝移开，这才大舒一 口气。也在这时，贾老板原本脸上和善的笑容立刻变得凶狠非常，喝到：“姓张的，你家 开的是药房，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为何你要三番五次坏我好事，阻止我的客人喝我的燕窝？ 要不是看在你一直为镇里做了那么多贡献，我早就报官了！今天你再不说清楚，休怪我翻 脸不认人！”这个姓张的人首先给我赔了个不是，然后才转头看向贾老板，面色惭愧地说： “贾老板，我并不是故意和您作对的，但是这个事情说来话长，我一时不能说清楚，所以 每次只能先动手，但又不知从何开口。希望您能见谅。”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于是我开 口道：“这位张先生，我与贾老
4、板也是正在聊天，如果可以的话，你就现在说吧，我本身 也是一个喜欢听故事的人，就当是认识了一位新朋友吧。”贾老板似乎仍不甘心，我又说： “贾老板，如果他说的事情情有可原，我们也就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伤了和气嘛。”听 了我的话，贾老板这才哼了一声，偏着头，算是同意了。 张先生见状便坐了下来，喝了一口水，闭上眼沉默了片刻后，缓缓睁眼，说道：“今 天打扰了客人的雅兴真是抱歉。我姓张，叫张三，从小生活在山里。打我懂事起我便没见 过生母的模样，阿爸是个燕农，以采燕窝为生，采燕窝的人一般穿着十分轻便，几乎是赤 身裸体的，也没有任何保护的方法，而山里的燕窝要不长在山洞里，就是生在峭壁裂缝上， 采集难度十分大，
5、再加之数量少，竞争大，因此我们的生活一直很艰难。阿爸为了让我能 生活得更好，经常透支体力上山，时间久了，落下了一身病，最终只留下了采燕窝的本领 就去陪母亲了。靠着阿爸传给我的技艺，我的日子虽苦，但也能勉强度日。我曾以为，我 的一生将永远与山为邻，与石为伴，然而一次偶然的奇遇改变了我的生活，改变了一切。 ”说到这，张三停了下来，似乎在回忆什么难忘的过去，我也在这时仔细观察了他：简朴 的衬衣下，看似瘦弱的身子，其实都是结实的肌肉，用精瘦这个词来形容他再适合不过了， 的确像是一个曾今采燕窝为生的人。贾老板此时也不再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而是皱着 眉头斜斜看着张三。 很快，张三停止了思虑，又继续讲着他
6、的故事：“在一次上山时，途中下起暴雨，此 时我正在大山深处，大雨带来了恐怖的泥石流，把我回去的路给完全截断。天色已晚，鸦 叫狼嚎，树木层层叠叠看不见路，山里大虫豺狼袭人的事件时有发生，而周围没有什么方 便歇息的地方。阴风袭人，我心里非常害怕，但没有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走向我不曾踏经的地方，山的更深处。”讲到这里，我仿佛身临深山之中，周围风吹草动 都隐藏着潜在的危险，于是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贾老板此时也是神情紧张，坐正了身子 直直盯着张三。“虽然心里十分害怕，但我还是加紧时间赶路，希望早点找到地方休息。 谢天谢地，我最终发现了一个海拔较高的山洞，根据这些年上山的经验，我很快判断出这
7、 里面没有致命的猛兽，于是安心地走了进去。”可能是有点渴，张三停下来喝了喝口水， 接着又继续说道：“一进洞里，我就发现这里面是一个孕育燕窝的绝佳场所，透风却略显 潮湿，我拖着疲倦的身躯，快步走进洞中，想看看能不能发现惊喜，不空手回家。山洞外 宽内窄，山洞内部石径弯曲，斗折蛇行，洞的深处海拔开始升高，到了后来我既然要爬着 上去才能走，对了，忘了说，山洞里有地下水，一路上水的声音哗哗地响，十分大声。一 段并不长的距离，因为路的崎岖，加上有些疲惫，我走了好久。但当我看到那个期待已久 的燕窝时，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多么漂亮的燕窝啊，半月状的燕巢外围整齐，.盏形大而厚身，而且体积更是平常的 3-
8、4 倍，即使距离我还有一段距离，依旧显得如此夺目。整个燕窝洁白晶莹，我盯了这个 燕巢许久，突然加速冲上去，想快点采下来。等到我接近它时，才发现，原来巢里还是有 幼鸟的，只不过巨大的水声盖过了它们的叫声。当时的我虽然贪财，但同时也迷信。看着 那些嗷嗷待哺的幼雏，我想到是老天爷不忍心让我死，才指引我找到这个山洞的，既然老 天不想让我死，我也不该赶尽杀绝，放它们一条生路吧。正当我打算就此休息时，我听到 前方似乎有一些奇怪的声音，放不下心，我拿上我的防身工具斧子，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接下来的画面让我大吃一惊：一条身子如碗口大的蟒蛇正和一只金丝燕搏斗。这只金丝燕 羽色上体呈褐色同时夹杂着金丝的光泽，它的
9、个头也是大于一般的同类，它的行动敏捷， 鸟喙在蟒蛇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伤口，但是即使如此，仍不能让蟒蛇退缩丝毫。虽然燕子 总能躲过大部分蟒蛇的攻击，但每被击中一次，燕子的动作就迟缓一份，攻击也弱化一分， 我想它应该就是那个精美的燕巢的主人了，好人做到底，把它也救下吧。于是我带着斧子 冲了上去。其实蟒蛇是十分怕人的，一般不会刻意去伤害人类，那条巨蟒见我过来，转身 就想溜，我见机立刻跟上去，不料就在我快接近它时，它竟突然转过身反咬过来，情急之 下，我下意识地挥舞着我的斧子，也许是我命不该绝，阴差阳错中我砍下了蛇的头，只差 一点就被咬到，看着蛇的血汩汩地流出，我总算松了口气。没想到的是，那只燕子竟然不
10、 识好意，对着我就啄来，为了躲过它的攻击，我连忙往回走，没想到它追得更凶了。就当 我快走到燕巢下时，那只大燕子或许终于用尽体力，飞到一半就坠落下来，我走过去把它 拾了起来，想帮它疗伤，却被它锐利的眼神下了一跳，从来没见过有这么锋利的眼神的野 兽。出门在外，我带了不多的草药，给它却足够，便嚼碎后敷到它的伤口上，再把它放到 鸟巢中，自己则在一个远离鸟巢的位置休息。一整天的奔波使我身心劳累，很快就睡着了。 ” 贾老板此时听得入神，脸上不再有恼怒的表情，见张三停下来便赶紧催促他继续讲， 张三润了润喉后，继续了他的故事：“当我醒来时，已是大白天了。雨下了一整夜，我走 出山洞，发现来时的路已认不清，地上坑
11、坑洼洼的，满是积水，想到洞里有足够的的蛇肉， 我想等身体和精神都恢复饱满状态再出发也不迟，于是又返回了洞中。当我再次接近鸟巢 时，那只大鸟突然出现，但这次它没有追着我咬，而是紧紧盯着我，我惊奇这只鸟的恢复 能力如此迅速，简直是世间奇兽。我试着丢给它一些刚刚采的野果，它却没有太排斥，啄 了啄便吃下了。我继续走到蟒蛇边，用斧子割开了它的肉，这时，我想到我进来的路对蟒 蛇来说十分不便，路上也没有蛇的痕迹，难不成这里有其它出口，我望向前方，发现的确 有一条来路，但是昨晚太紧张没注意到。我很快填饱了肚子，带上东西往发现的来路走。 试了几天后，出乎我意料，这条路十分的好走，没有什么崎岖，更让我意外的是，这
12、条路 最终通向山下，而且出口在离我房子不远的地方，但是十分隐蔽。当我走出山洞时，我忍 不住转过身向洞中磕头，要不是这个洞，我可能就死在山上了。或许那只大燕子就是山神， 昨晚就是它对我的考验。从此，我将这个山洞作为我的秘密地点，把大鸟当做我的好朋友。 大燕子一开始还会防着我，后来渐渐默认了我的存在，偶尔还会飞到我身边玩耍。我常常 带着自己做的面饼在洞里吃，它竟然也吃得下，这更让我觉得它的不一般。就这样，我的 生活不再只有山，还有一些山里的伙伴陪着我，当我要离开山洞时，大燕子总会在我身边 来回地飞，像是舍不得我离开。有时候，我想，要是阿爸还在，大家能一起生活，那该多 好啊。” 说到这儿，众人心里的
13、石头总算落下，但是张三的脸上却呈现出一股难言的忧伤，似 乎事情还没完。果然，张三的神情肃穆，又讲到：“我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很久，但是好 景不长，一次上山，我意外的摔下悬崖，但是在坠落过程中撞到了一棵大树，万幸我这次 是和他人一起出发的，等到我被救起后，我已经是奄奄一息，人们把我抬到家中，还给我 请了个大夫，但由于没有足够的钱，我付不起太多的药费，便只要了一点止痛药，其他燕 农见状也陆续离开了，我也没有怪他们，他们家里也是十分穷，不能帮我更多。其实当时 我并不害怕，做我们这一行的人时时刻刻都是会丢掉小命的，我们早已有死亡的觉悟，但 让我放心不下的是，我还有那一窝的燕子朋友，我好想再和它们道个别。
14、到后来，我开始 胡思乱想：太久不见它们会不会因此伤心，大燕子是否还会想吃我的饼子，死后我便可以 跟爸爸妈妈说我认识的好朋友”一个人好不容易有了朋友却又要匆匆离去，这等悲伤 让在座的我们都唏嘘不已，我正想安慰张三，但他别过我的手，突然换了一种口气， 严肃说道：“接下来我要讲的，希望大家能够相信，而不是怀疑我的话，虽然对我来说， 它更像一个梦：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中间就靠一些剩下的干粮和止痛药撑着，最后， 在所有东西都吃光后，我开始在床上等黑白无常来索我的命。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我想 我要去找阿妈阿爸了，不知道阿妈是什么样子的呢，也是和二狗的妈妈一样手上有着厚厚 的茧，经常打骂二狗别调皮，但又在
15、冬天熬夜帮他补旧的不能再旧的破袄子，然后又早早 起床为他熬粥吗？就在这时，我的眼前出现一道褐色又夹杂着土黄色的模糊人影，我想， 穿的这么美，肯定是妈妈来接我了。我看不清她在做什么，但感觉好像有人摸了摸我的头 和手，我的手痒痒的，就像是大燕子在啄我手上的食物。接着我听到了有水在烧的声音， 以及我的土碗磕到桌子的声音。我就这样默默地听着，后来我感觉到有一个人把我扶了起 来，但我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去看看是谁接着，我的嘴里被喂了一口又一口的东西，柔软 可口，但不知是何物，只觉得有一点腥味，喂了数十口后，我又被慢慢扶着躺下，手掌被 人打开又合上，食物带给我的温暖，使我很快进入梦乡。待我醒来后，我发现自己
16、的病居 然好了，身体吓人的伤口也不见了。这时，准备为我收尸的邻居走了进来，看见我竟然若 无其事地起身，顿时下了一大跳，接着周围的人都纷纷赶到我家，在我的床前下跪，大喊 神明显灵了，我拨开他们，走到我的桌前，一碗早已冷掉的血燕窝就摆在桌边。说也无奈， 我们这些一辈子和燕窝打交道的人，真正喝过燕窝的几乎没有，因此我昨晚没能立刻认出 来，我看着手中褐色的羽毛，似乎明白了什么，突然发疯似的冲出房门，跑向山洞，但是， 那只燕子，那个大燕窝，都已不在，只留下一地的羽毛”张三说到这，声音变得哽咽 起来，贾老板也忍不住拿出手巾，划了划眼角。“我将这件事告诉村里的人们，但村民不 信是一只鸟儿救了我，认为是佛祖显灵。从此，我再也采不下一盏燕窝，每次看到燕窝， 我就会想到那晚褐色的影子，以及山洞里的欢乐。于是，我离开了家乡，用自己积累的分 辨药草的技能养活自己，直到现在” 说完，张三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贾老板示意小二拿走桌上的燕窝，然后走到 张三面前，红着眼说道：“张老弟，今后，你不会再看见我的店里卖出一碗的燕窝,我向你 保证.。”说完，自己也止不住泪流。 我听说，鬼怪动情，必然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