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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You were always on my mind 兩篇文章做工人的小孩做工人的小孩 ( ( 沈政男沈政男 ) )小時候我們借住大舅家，一家四口睡在薄木板隔出的大小時候我們借住大舅家，一家四口睡在薄木板隔出的大 通鋪，浴廁、廚房、家具說是共用，但寄人籬下凡事只通鋪，浴廁、廚房、家具說是共用，但寄人籬下凡事只 能退一步、等空檔，日子可說過得瑟縮窘迫。父親沒念能退一步、等空檔，日子可說過得瑟縮窘迫。父親沒念 什麼書，做工維生，婚後沒地方住，大舅可憐母親這么什麼書，做工維生，婚後沒地方住，大舅可憐母親這么 妹歹命，挪出家裡一個角落給我們遮風避雨。妹歹命，挪出家裡一個角落給我們遮風避雨。 小時候我們
2、借住大舅家，一家四口睡在薄木板隔出的大小時候我們借住大舅家，一家四口睡在薄木板隔出的大 通鋪，浴廁、廚房、家具說是共用，但寄人籬下凡事只通鋪，浴廁、廚房、家具說是共用，但寄人籬下凡事只 能退一步、等空檔，日子可說過得瑟縮窘迫。父親沒念能退一步、等空檔，日子可說過得瑟縮窘迫。父親沒念 什麼書，做工維生，婚後沒地方住，大舅可憐母親這么什麼書，做工維生，婚後沒地方住，大舅可憐母親這么 妹歹命，挪出家裡一個角落給我們遮風避雨。妹歹命，挪出家裡一個角落給我們遮風避雨。 父親長年理著平頭，黝黑矮壯，頸後堆積一圈圈贅皮，手父親長年理著平頭，黝黑矮壯，頸後堆積一圈圈贅皮，手 指腳底覆蓋厚繭，經常得讓母親用刮鬍
3、刀片削掉死皮；他指腳底覆蓋厚繭，經常得讓母親用刮鬍刀片削掉死皮；他 總是穿著汗衫、灰藍短褲與白膠鞋，騎一輛引擎聲讀讀有總是穿著汗衫、灰藍短褲與白膠鞋，騎一輛引擎聲讀讀有 如放屁的老式腳排機車；挨近他，永遠可以聞到一股酸腐如放屁的老式腳排機車；挨近他，永遠可以聞到一股酸腐 的汗臭的汗臭赤牛味，母親都這麼形容。赤牛味，母親都這麼形容。父親長年理著平頭，黝黑矮壯，頸後堆積一圈圈贅皮，手父親長年理著平頭，黝黑矮壯，頸後堆積一圈圈贅皮，手 指腳底覆蓋厚繭，經常得讓母親用刮鬍刀片削掉死皮；他指腳底覆蓋厚繭，經常得讓母親用刮鬍刀片削掉死皮；他 總是穿著汗衫、灰藍短褲與白膠鞋，騎一輛引擎聲讀讀有總是穿著汗衫、
4、灰藍短褲與白膠鞋，騎一輛引擎聲讀讀有 如放屁的老式腳排機車；挨近他，永遠可以聞到一股酸腐如放屁的老式腳排機車；挨近他，永遠可以聞到一股酸腐 的汗臭的汗臭赤牛味，母親都這麼形容。赤牛味，母親都這麼形容。或許就為了早日擁有自己的家園，父親真的像牛一樣日夜或許就為了早日擁有自己的家園，父親真的像牛一樣日夜 做粗活，連假日都不休息。做粗活，連假日都不休息。 白天他去有錢人家的花園洋房裡，幫忙挖魚池堆假山種花白天他去有錢人家的花園洋房裡，幫忙挖魚池堆假山種花 種草，晚上則到貨運公司當捆工。種草，晚上則到貨運公司當捆工。或許就為了早日擁有自己的家園，父親真的像牛一樣日夜或許就為了早日擁有自己的家園，父親真
5、的像牛一樣日夜 做粗活，連假日都不休息。做粗活，連假日都不休息。 白天他去有錢人家的花園洋房裡，幫忙挖魚池堆假山種花白天他去有錢人家的花園洋房裡，幫忙挖魚池堆假山種花 種草，晚上則到貨運公司當捆工。種草，晚上則到貨運公司當捆工。早上他出門，我和弟弟還沒醒來，半夜進門我們又睡了早上他出門，我和弟弟還沒醒來，半夜進門我們又睡了 ，只有傍晚回來沖澡吃飯，再匆匆離去前的半個小時之，只有傍晚回來沖澡吃飯，再匆匆離去前的半個小時之 間看得見父親的身影。間看得見父親的身影。 半夜一、兩點，大家都睡了，此時父親下班回來，固定半夜一、兩點，大家都睡了，此時父親下班回來，固定 在樓下飯廳填飽肚子再睡覺。在樓下飯廳
6、填飽肚子再睡覺。 早上他出門，我和弟弟還沒醒來，半夜進門我們又睡了早上他出門，我和弟弟還沒醒來，半夜進門我們又睡了 ，只有傍晚回來沖澡吃飯，再匆匆離去前的半個小時之，只有傍晚回來沖澡吃飯，再匆匆離去前的半個小時之 間看得見父親的身影。間看得見父親的身影。 半夜一、兩點，大家都睡了，此時父親下班回來，固定半夜一、兩點，大家都睡了，此時父親下班回來，固定 在樓下飯廳填飽肚子再睡覺。在樓下飯廳填飽肚子再睡覺。 他拖動板凳，挪移碗盤，輕輕的碰撞聲在靜謐的夜裡顯得他拖動板凳，挪移碗盤，輕輕的碰撞聲在靜謐的夜裡顯得 響亮，穿透通鋪單薄的木板隔間將我喚醒，我揉揉痠澀的響亮，穿透通鋪單薄的木板隔間將我喚醒，我
7、揉揉痠澀的 雙眼，藉著門縫滲進的白光，知道母親與弟弟依舊熟睡，雙眼，藉著門縫滲進的白光，知道母親與弟弟依舊熟睡， 便一個人翻下床，走下樓坐在底層階梯，邊打呵欠邊看著便一個人翻下床，走下樓坐在底層階梯，邊打呵欠邊看著 父親吃消夜。父親吃消夜。他拖動板凳，挪移碗盤，輕輕的碰撞聲在靜謐的夜裡顯得他拖動板凳，挪移碗盤，輕輕的碰撞聲在靜謐的夜裡顯得 響亮，穿透通鋪單薄的木板隔間將我喚醒，我揉揉痠澀的響亮，穿透通鋪單薄的木板隔間將我喚醒，我揉揉痠澀的 雙眼，藉著門縫滲進的白光，知道母親與弟弟依舊熟睡，雙眼，藉著門縫滲進的白光，知道母親與弟弟依舊熟睡， 便一個人翻下床，走下樓坐在底層階梯，邊打呵欠邊看著便一
8、個人翻下床，走下樓坐在底層階梯，邊打呵欠邊看著 父親吃消夜。父親吃消夜。睡不著啊？父親含著滿口的飯菜轉頭問我，大概看我睡不著啊？父親含著滿口的飯菜轉頭問我，大概看我 睡眼惺忪不像失眠，隨即補了一句：肚子餓了？過來吃睡眼惺忪不像失眠，隨即補了一句：肚子餓了？過來吃 吧。吧。 睡不著啊？父親含著滿口的飯菜轉頭問我，大概看我睡不著啊？父親含著滿口的飯菜轉頭問我，大概看我 睡眼惺忪不像失眠，隨即補了一句：肚子餓了？過來吃睡眼惺忪不像失眠，隨即補了一句：肚子餓了？過來吃 吧。吧。 桌上的飯菜是晚餐剩下的，早已涼掉，炒空心菜枝葉泛黑桌上的飯菜是晚餐剩下的，早已涼掉，炒空心菜枝葉泛黑 ，略帶苦澀，父親最愛的
9、乾煎鯽魚只剩殘敗的屍首，隱約，略帶苦澀，父親最愛的乾煎鯽魚只剩殘敗的屍首，隱約 飄來一股冷腥味，我端了一大碗冷飯，用勺子撥開滷豬肉飄來一股冷腥味，我端了一大碗冷飯，用勺子撥開滷豬肉 湯表層冷凝的白垢，舀起湯汁淋在飯上，然後學父親單腳湯表層冷凝的白垢，舀起湯汁淋在飯上，然後學父親單腳 蹺上凳面，操起筷子呼嚕嚕大口扒下肚。蹺上凳面，操起筷子呼嚕嚕大口扒下肚。桌上的飯菜是晚餐剩下的，早已涼掉，炒空心菜枝葉泛黑桌上的飯菜是晚餐剩下的，早已涼掉，炒空心菜枝葉泛黑 ，略帶苦澀，父親最愛的乾煎鯽魚只剩殘敗的屍首，隱約，略帶苦澀，父親最愛的乾煎鯽魚只剩殘敗的屍首，隱約 飄來一股冷腥味，我端了一大碗冷飯，用勺子
10、撥開滷豬肉飄來一股冷腥味，我端了一大碗冷飯，用勺子撥開滷豬肉 湯表層冷凝的白垢，舀起湯汁淋在飯上，然後學父親單腳湯表層冷凝的白垢，舀起湯汁淋在飯上，然後學父親單腳 蹺上凳面，操起筷子呼嚕嚕大口扒下肚。蹺上凳面，操起筷子呼嚕嚕大口扒下肚。硬冷的飯粒通過食道有一股粗礪感，所有食物的滋味幾個硬冷的飯粒通過食道有一股粗礪感，所有食物的滋味幾個 小時前才留在口舌表面，然而我捨不得停下筷子，吃得好小時前才留在口舌表面，然而我捨不得停下筷子，吃得好 滿足。吃完打個飽嗝，跟著父親咧嘴歪頭，用小指甲剔出滿足。吃完打個飽嗝，跟著父親咧嘴歪頭，用小指甲剔出 牙縫的肉屑，彈得老遠，父親看了不禁拍拍我的頭，笑了牙縫的肉
11、屑，彈得老遠，父親看了不禁拍拍我的頭，笑了 起來。父親的辛勞我了然於心，但不知何故，在人前我卻起來。父親的辛勞我了然於心，但不知何故，在人前我卻 想藏起父親。想藏起父親。 硬冷的飯粒通過食道有一股粗礪感，所有食物的滋味幾個硬冷的飯粒通過食道有一股粗礪感，所有食物的滋味幾個 小時前才留在口舌表面，然而我捨不得停下筷子，吃得好小時前才留在口舌表面，然而我捨不得停下筷子，吃得好 滿足。吃完打個飽嗝，跟著父親咧嘴歪頭，用小指甲剔出滿足。吃完打個飽嗝，跟著父親咧嘴歪頭，用小指甲剔出 牙縫的肉屑，彈得老遠，父親看了不禁拍拍我的頭，笑了牙縫的肉屑，彈得老遠，父親看了不禁拍拍我的頭，笑了 起來。父親的辛勞我了
12、然於心，但不知何故，在人前我卻起來。父親的辛勞我了然於心，但不知何故，在人前我卻 想藏起父親。想藏起父親。 我從小功課頂尖，儀容端莊，同學們都以為我來自什麼我從小功課頂尖，儀容端莊，同學們都以為我來自什麼 書香世家，父母如非教授也是醫生，我也不透露真相，書香世家，父母如非教授也是醫生，我也不透露真相， 喜歡那份風光的感受。喜歡那份風光的感受。 小學作文課寫我的父親，我會把父親的職業美化成小學作文課寫我的父親，我會把父親的職業美化成 庭園設計，還撒點小謊，說他閒暇時喜歡泡杯茶，庭園設計，還撒點小謊，說他閒暇時喜歡泡杯茶， 翻翻那種印刷精美的裝潢書籍。其實父親連報紙都很少翻翻那種印刷精美的裝潢書籍
13、。其實父親連報紙都很少 看，還有吃檳榔的習慣，滿嘴黑牙。看，還有吃檳榔的習慣，滿嘴黑牙。我從小功課頂尖，儀容端莊，同學們都以為我來自什麼我從小功課頂尖，儀容端莊，同學們都以為我來自什麼 書香世家，父母如非教授也是醫生，我也不透露真相，書香世家，父母如非教授也是醫生，我也不透露真相， 喜歡那份風光的感受。喜歡那份風光的感受。 小學作文課寫我的父親，我會把父親的職業美化成小學作文課寫我的父親，我會把父親的職業美化成 庭園設計，還撒點小謊，說他閒暇時喜歡泡杯茶，庭園設計，還撒點小謊，說他閒暇時喜歡泡杯茶， 翻翻那種印刷精美的裝潢書籍。其實父親連報紙都很少翻翻那種印刷精美的裝潢書籍。其實父親連報紙都很
14、少 看，還有吃檳榔的習慣，滿嘴黑牙。看，還有吃檳榔的習慣，滿嘴黑牙。老師要做例行家庭訪問的時候，我總推說父母很忙沒時間老師要做例行家庭訪問的時候，我總推說父母很忙沒時間 ，怕被知道我住破房子，爸爸是做工的。，怕被知道我住破房子，爸爸是做工的。 小四那年，有天我忘了帶便當上學，中午吃飯時間肚子餓小四那年，有天我忘了帶便當上學，中午吃飯時間肚子餓 得咕咕叫，巴望著誰會幫我送飯來，母親或者大舅都好。得咕咕叫，巴望著誰會幫我送飯來，母親或者大舅都好。老師要做例行家庭訪問的時候，我總推說父母很忙沒時間老師要做例行家庭訪問的時候，我總推說父母很忙沒時間 ，怕被知道我住破房子，爸爸是做工的。，怕被知道我住破
15、房子，爸爸是做工的。 小四那年，有天我忘了帶便當上學，中午吃飯時間肚子餓小四那年，有天我忘了帶便當上學，中午吃飯時間肚子餓 得咕咕叫，巴望著誰會幫我送飯來，母親或者大舅都好。得咕咕叫，巴望著誰會幫我送飯來，母親或者大舅都好。我在教室門口引頸等待，遠遠看到有人從校門口進來，那我在教室門口引頸等待，遠遠看到有人從校門口進來，那 人穿著汗衫短褲，兩條短腿快速來回移動，模樣有些滑稽人穿著汗衫短褲，兩條短腿快速來回移動，模樣有些滑稽 ，他東彎西拐似乎不熟悉方位，腳踢到地上的坑洞，一個，他東彎西拐似乎不熟悉方位，腳踢到地上的坑洞，一個 踉蹌差點跌倒。我再仔細一看，原來是父親。踉蹌差點跌倒。我再仔細一看，原
16、來是父親。 我在教室門口引頸等待，遠遠看到有人從校門口進來，那我在教室門口引頸等待，遠遠看到有人從校門口進來，那 人穿著汗衫短褲，兩條短腿快速來回移動，模樣有些滑稽人穿著汗衫短褲，兩條短腿快速來回移動，模樣有些滑稽 ，他東彎西拐似乎不熟悉方位，腳踢到地上的坑洞，一個，他東彎西拐似乎不熟悉方位，腳踢到地上的坑洞，一個 踉蹌差點跌倒。我再仔細一看，原來是父親。踉蹌差點跌倒。我再仔細一看，原來是父親。 他趁著做工空檔送飯過來，我趕緊跑了出去，在教室外頭他趁著做工空檔送飯過來，我趕緊跑了出去，在教室外頭 攔下他，也不等他喘口氣擦擦汗，就伸手奪下便當袋，要攔下他，也不等他喘口氣擦擦汗，就伸手奪下便當袋，要 他趕快離去。那天傍晚吃飯的時候，父親跟往常一樣低頭他趕快離去。那天傍晚吃飯的時候，父親跟往常一樣低頭 猛扒飯，趕著要上夜班，我當著他的面向母親抱怨：媽猛扒飯，趕著要上夜班，我當著他的面向母親抱怨：媽 ，叫阿爸以後不要穿那樣去學校啦！，叫阿爸以後不要穿那樣去學校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