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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十六国春秋晋书载记对读记赵俪生大凡钻研“五胡十六国”一段史事,或者说,大凡要料理中国四、五 世纪历史的同志 们,都不可避开地要以晋书.载记和十六国春秋作为主要的史料书来对 待。当然,在 这两种基本史料书之外,也还有一些溢出的资料,例如资治通 鉴就又 补人了 不少。但无 论如何,这两种是最主要的。可是,有关这两种史料书历来的 议论就是很多 的,也很纷歧。大体地说,不外两个方面的问题,其一是载记与十六国春秋的文笔和史源孰优孰劣、孰早孰晚的问 题,其二是明朝屠侨孙辑今本十六国春秋与北魏崔鸿原本十六 国春秋间的关系问 题。现在,按议论者的先后罗列出来,并予以分析。傅山(青主)在顺 治年间写 的一段日札
2、中说:“七月初九日夜大风,偶得睡。梦老古来,甚称张斌。普笑应之曰,王景略亦自不足道,何复斌之可喜?古亦点头。因为极论载记本之崔鸿十六国春秋,其事顾不足尽信,即其文笔,亦一糟套,可厌也。古默然。”按这里所提的张斌,是不见于二十五史人名索引的 无名之士(索引所列 张斌是元朝人),十六国春秋。前凉录之末偶载之,说他是敦煌人,曾写过一篇葡萄酒赋而已,在此处无足多道。青主由张斌扯到王猛,由王猛扯到载记和十 六 国春秋,主要的 话是说这两种书在史料价值上不足信,在文笔方面也不过是可厌的糟套而已。他另有赠李天生(因笃)的五律十首,其第十首中有一联云“春秋难续狗,十六秽崔鸿”。意思是说,春秋左传是貂裘,而十六
3、国春秋不过是狗 尾而已。在这里,青主加了一个“秽”字。我们应该指 出,这个“秽”字跟很多 人给魏书作者魏收所加的“秽”字应该有所区别,魏的“秽”字由史德间题而来,崔的“秽”字是由文笔间 题而来,说他文章芜乱远远比不上马、班史笔的谨严、峭削、辅练而巳。雍正年间的全祖望(谢山)在对门人答问的时候说了一大堆关于十六国春秋的话。他直接了当地把明万历刊本十六国春秋说成“赓本”,说“以愚观之,则直近人撮拾成书,驾托崔氏”,还说“东涂西抹,痕迹宛 然”等语。傅青主仅从文章芜秽方面立论,并未涉及崔本与屠本的关系问题,全 氏进了一步,正式定屠本为驾托的鹰书。从雍正到乾隆,考据之学大兴,从版本角度来谈论的越来越多
4、了。纪购(晓岚)的评论是有代表性 的,见四傅山霜红盒集卷4 0杂记五.同上卷9为李天生作十首之十。全祖望结崎亭集外编卷4 3答史雪汀问.库全书总目提要史部,(该书卷66 ),人人可以查读,兹不具引。他与全氏持相类态度,说明朝屠侨孙整理刻印的书是“伪本”,他作出这个结论的前提是崔鸿康本亡于北宋”。近人已故夏定域先生在其遗作四库全书提要补正中说,“一据汲古阁秘本书目有新抄本,称从宋本出,盖未亡佚。该书目录后列乔孙及同校姓氏十人,非仿旧翻刻之本,非出伪造明甚。汲古阁秘本书目可信,四库提要所云不确。,另一近人已故余嘉锡先生亦有类似 辨析,他说“尤裘遂初堂书目有此书。尤即南宋初人,亦不得谓之亡于北宋也。
5、”由此可见,全、纪二氏之论,不免偏激,欠于持平。不过纪的在提要该文段的尾部又加写 了几句,“其文皆联缀古书,非由杜撰,考十六国之事者,固宜以是编为总汇焉”,总算是持平了一下。乾嘉之际,赵翼(欧北)又有了新的议论,主要是关于十六国春秋与载记的优劣比较问题。兹引其有关文段如下:“当时史官(按,指唐初)如令狐德葵等皆老于文学,其纪传叙事皆爽洁老劲,迥非魏、宋二书可比,春秋,不可同日语也”。而诸偕伪载记,尤简而不漏,详而不芜,视十六国, .”修史诸人皆文咏之士,好采诡谬碎事,以广 见闻,又史论竟为艳体,此其所短也。”窃以为,对欧北上述议论,本文作者意见最多。赵 氏纯乎从阳湖派“文一咏 之士”的角 度出
6、发,说什么“爽洁老劲”,其实十六国春秋晋书魏书宋书四书究竞如何评笃,尚大费商量,容将来为文详辩,此处不赘。仅以上段引文而论,欧北所云,即有足商榷之处不少。窃以为晋书并非“简而不漏,详而不芜”,而是所漏甚多,其“芜”的程度与十六国春秋仅在伯仲之间,更不得加一“详”字。至于晋书段尾 的史官“论日”,更不仅仅是什么艳体不艳体的问题,而是存在着严重的观点立场问题。试想,唐朝统治者虽自称狄道李氏、西凉李篙之后,但究其实则是六镇镇将出身的胡汉杂揉的一个家族。唐太宗在民族关系问题上,尚能持有比较恢宏的观点。但于世宁、令狐德菜辈却不能体察这种最高旨意,在编写载记过程中一方面表述石勒、符坚、甚至 沮渠蒙逊,也并
7、不例外地像一些带开创性的国主 那样留意生产、关心社会生活、减轻一些负担等等,但另一方面,则在文尾处抬出“戎狄是膺,荆舒是惩”、, 1卜我族类,其心必异”等民族沙文主义老教条来狠狠 地咒骂一通,把这些少数民族首领说成是禽兽狗说之不若,并且在传文与评语之间形成一种作者与作者自己斗打不休的怪状。试问,面对这样的载记,我们能相信上引赵贩北先生的评论是公正的吗?二基于以上的缘故,我决心像胡适所说“拼得用极笨的死功夫”,把载记)和十六国春秋并摆面前,一卷一卷 地对读。自然,我已不 可能读到崔鸿原本的十六国春秋,而只夏定城四库全书提要补正见中国历史文 献研究集刊第5集页18 1。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上册,页3
8、8 1一明5 .赵其廿二史札 记卷7晋书二.能读屠氏今木的十六国春秋了,这是无法超越的局限。读完之后,我坚持认为载记主要采自十六国春秋的断语,是可信的。此其一。理由是,两书在若干大关节目的重要文段地方几乎都是雷同的,给人 的印像,就像发表出来的新闻文段比较编辑室里原送来的文段只有一半个字句的增艾那样,非常清楚,那是编辑先生所加的点染。载记作者唐朝史官,亦正是如此,点染的痕迹,历历可数。其次,我又坚持认为今本十六 国春秋在屠氏等十人整理付刻过程中虽然也留有这里动一动、那里动一动的痕迹,(有些动是并不高明的 也是事实),但若千基本内容还是北魏末年搜集到的东西,明朝人 造是造 不 出来 的。(例证
9、见下文)。此其. 二。为了证明我个人如上的两个论断,我从庞杂的读书笔记中选出8个例证,来说明自己的观点。例证一慕容德南燕国中一场农民起义的首领的故事。这首领叫王始,是一个迷信“做皇帝”到了发疯程度的 农 民。史书中著录了这桩事,曾被垢病为“芜”和“秽”的根据。我借 这一故事来看取载记和一卜六 国春秋间的史源祠题。载记的文段比较“爽洁老劲”吧,我们就引它:“妖贼王始聚众于太山,自称太平皇帝,尊其父为太上皇,兄为征东将军,弟征西将军。慕容镇讨擒之,斩于都市。临刑,或问其父及兄弟所在,始答 曰,太上皇帝,蒙尘于外,征东征西,乱兵所害,唯联一身,独无聊赖。其妻怒之日,止坐此口,以室于此,奈何复尔?始日
10、,皇后,自古岂有不破之家、不亡之国耶?行刑者以刀杯筑之,仰视日,崩即崩矣,终不改帝号。”兹以今木十六 国春秋对照,其卷“南燕录(三)中,立王始传一小条,基 本情节与载记相同,但一卜六国春秋中却溢出了后来被唐朝史官艾去的几个原始情节,一是王始是莱芜人,二是其父名王固,三、兄名王林,四、弟名王泰,五、妻姓赵 氏,真 名真姓。这些琐节虽是无 足重要的,唐朝史官拿它艾去也是完全应该的,但从史源上说,它是更原始的,是北魏末年从原来案卷中搜集来的,不可能是明朝屠侨孙等十人意想天开添油加醋_造出来的。由此证明,今木十六国春秋就其主要内容看,大体仍崔鸿之旧,从史源看,它比载记更原始。例证二北凉国泪渠蒙逊之子沮
11、渠牧键(一作“茂虔”)向南朝刘宋献书目录的事。这件事有两重意义,第一、说明当时河西“五凉”地方文化高、成品多,沮 渠 氏的 北凉也跟张氏的前凉、李氏的 西凉一样,对文化人是重视的,对文化成品是珍重 的。第二、说明沮渠氏虽 然不 能不跟在山西大同的拓跋魏保持关系,但同时又跟在南京的 刘宋有来往,把河西成品献过去,把 江南的成品讨要过来。所以这件事,不像上引“夸大狂”故事那样地 无关重要,它是重要的。书目如下:周生子1 3卷,时务论1 2 卷,三国总略2 0卷,俗问n卷,十三州志1 0卷,文检6卷,四科传4卷,敦煌实录1 0卷,凉书1 0卷,汉皇德传2 5卷,亡典7卷, 魏驭9卷,谢艾集8卷,古今
12、字 2卷,乘邱先生8卷,周种1卷,O皇帝王历三合纪l卷,赵欧传l卷,甲寅元历l卷,孔子赞1卷。(以上,共2 0 种15 4卷)。晋书载记(卷11 8).参考今本十六国春秋争卷肪南燕录三。这个目录,不见于晋书,是产生出两个问题来。其一、亦不见于(北)魏书,只见于十六国春秋和宋书。是不是明朝屠侨孙等十人现成地从“十七史”的宋书于(卷98)中抄去的呢?其二、是不是崔鸿从宋书中亡典作王典,魏驭作魏驳,中抄去的呢?看起来都不是。宋书目录假如照抄,我们姑且定崔鸿成书年为公元5 22,沈约成书年为公元4 88,不可能出这么大的差错。再者,相距34年,在南北分裂局面下,耳资料传递不可能这么快。我的想法是,宋书
13、所据,是原来献书的 目录,十六国春秋所据,是拓跋寿兼并北凉,将北凉资料俘来平城后存档的孑余。两处资料来源不同,故有两个字的 互相歧异。是否如此?请专家判折吧。无论如何,十六国春秋的史源,自有其独.特之处,不容被诬为“撮合成书”、“东涂西抹”的东西。例证三慕容评“卖水絮 薪”的事。公元37 0 年,慕容燕的亲王、大将慕容评率领大军与符秦以王猛为统帅的军队,在 今太行 山东侧山西潞城黎城、河北武安一带 的 浊漳水沿 边,要打一场决战。王猛根据慕容评性贪邵、军无斗志来判断燕军必败。慕容评的贪鄙,表现在他“卖水溉薪”。关于这件事,目前我们能看到的有四处,这四处是水经注、太平御览引崔本十六国春秋、晋书。
14、载记和明屠氏今本十六国春秋。大体说来,这四处材料是大同小异。“刁、异”在那里?在卖水的价码上,“人绢一匹,得水二石”,这是很重要的资料要点。全汉升先生4 0、余年前曾引此来说明自然经济不 以货币为媒介而是实行以物易物的办法去进行交换。在上述四种材料来源之中,两种无此要点,两种具此要点。水经注与今本十六国春秋具之,而御览引崔本十六 国春秋与载记均不具。由此,似乎可以推出两点推论,其一、关于这同一件事,有两种史源,一是水经注,一是崔本十六国春秋,二者同是北-魏末的成品,其二,从这一例证中可以看到一件意外的事,即 同一十六 国春秋,在崔氏原本与屠氏今本间,仍然存在着某些差异:崔本未纳人“绢一匹、水二
15、石”的资料,而屠 本纵人了。这是 为什么?是不是屠氏等十人重编时自水经注中摘人的呢?姑存疑于此,以侯高明。三例证四符坚军自代北是否俘来代国国主,此国主究是什翼键、抑或是窟咄的事。此事,今人周一良先生于论列崔浩因修魏初国史之事被杀事,曾论及之,今周氏魏晋南北朝史札记已出版,读者可以参阅。吾今所论,则欲借此同一史实、三种不 同记录之事,来 考验考验十六 国春秋的史料价值。三种不同记录,是指(一)魏收魏书根本不提国主被俘的事,给人的印像仿 佛压根儿 没有那么一回事,只说什翼键怕敌不过符秦兵力躲到漠北去了,回到漠南被人(极可能是自己儿子 实君)行刺,“暴崩”了。(二)载记说什翼键被符洛打败,其子缚父请降,符坚 以其荒俗,令入太学习礼,并召见有所问答。(三)今本十-六国春秋说符坚把昭成帝(什翼键)的长庶子窟咄迁之长安,使入太学读书。在这段 文后,今本十六国春秋”的编篡者又将“载记”的文段以小体字附在后边。这就是一条竿吁 的证据,说明窟咄之说,是崔鸿原本十六国春秋的内容,明朝人把载记中歧异的说法引来并列,以供读者采择。而到北宋司马光写通 鉴时,他却既 不采用魏书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