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申夷氛纪略_清_赘漫野叟_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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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庚申夷氛纪略 清 赘漫野叟 撰恭惟我国家厚泽深仁,君贤臣良,比隆三代,远迈汉唐。四夷臣服,寰海镜清,方隅 砥平,承平二百余年,金瓯无少欠缺,古未曾有。庚申变乱,亦开辟未闻,虽曰天数,岂 非人事哉。上年己未,僧王屯军天津海口。夫僧王者,外藩科尔沁蒙古郡王也,名僧格林 沁,是元太祖弟哈萨尔之后,在京供职,感激宣庙厚恩,思所以报,平曰办事,尚属认真, 谋国亦复尽心,可谓忠矣。荷两朝恩遇曰隆,而能不自满假,退让俭节,亦可谓贤矣。所 不足者有三焉:忌心未泯,事多专决,尤不知用兵耳。其屯军海口也,本为防英夷也。及 英夷既已就抚,来换和约,乃复刚愎自用,一意孤行,强欲拒之,炮轰夷船,致启衅端, 盖莫敖犯于蒲

2、骚之役,有识者之所深虑也。八年戊午八月间,长星贯斗,乾象示警。当道诸公,为国远谋,当因星变,反躬修省, 画策陈谟,训卒厉兵,以备非常,乃毫不介意,优游乐逸如常,海疆重地,委之不学无术 之僧王,识者早已料其必败也。本年庚申五月间,夷众大举入寇,舣船海上,其势甚盛,其锋甚锐。诸公宜如何振作 精神,以力求防剿之术哉。乃依然漫不经心,反借以援拔私人,诋排善类,以畅其所欲, 专倚僧王为长城,谓可高枕为乐也,不亦大谬不然乎?总由近年来泄泄沓沓,唯唯诺诺, 习惯成风,只知身家为重,视国事甚轻。党同伐异,倒置忠佞,谁是为国认真办事者?倘 有一肯认真者,众皆以为怪物,相与锄而去之,不使一朝居也。惟僧王恃其势分,

3、莫敢谁 何,力既不能摈斥之,反从而要结之,争相附和之。办理海口事宜,任其独断独行,共目 为奇才异能,必能办贼,岂知将不知书,鄙夫勇也。又况勇而无刚,有名无实,缓急何可 倚哉。僧王在海口,经理年余,建炮台,置铁栅,浚濠筑垒,费帑金至数十万两之多。百里 村庄,伐人树木殆尽,损人坟墓极多,御史奏参而不恤。其调到口外达兵,内有一种鱼皮 达,谓能泅水,用以摧沉夷船,可操必胜,有恃不恐,浅见者皆以为必胜无疑。谁知夷船 驶入,铁栅竟为虚设,夷众冲突,壁垒莫之能御,两年之工,废于一旦,由是海口诸地尽 失矣。僧王先于海滩平旷处所,埋藏地雷,拟待夷众登岸扎营,轰而毙之,此何异守株待 兔,极为可笑。并派令提督乐善,

4、在海岸保守炮台,而不于陆路设防。乐公恐为敌所乘, 再三言之,而僧王不纳。迨被津人刘秃子,泄其地雷之谋,夷人引水浸灌,而地雷之计不 行,反被夷人抄袭,全军败丧,非独旗兵伤亡甚多,达兵亦伤亡无数。夷众将尸填濠而过, 直取炮台,陆路无防兵,提督乐善死之。由是炮台亦尽失矣。僧王之技已穷,自保身命, 遂弃天津府城于弗顾,狂奔至杨村而后息焉,杨村在府城西北六十里也。通观种种情节, 天数耶?人事耶?不待智者而知之也。原夫僧王所以致败之由,颇有类于楚屈瑕者。盖自三年癸丑秋,粤匪由江南北窜,沿 途裹胁,众号十余万,所向无前,不旬月而破十余城,直抵天津府,希图夺而据之,已成 破竹之势矣。幸赖大兵云集,将帅百僚,人

5、人奋勇,内惟钦差大臣胜保一军,尤为劲旅, 屡挫凶锋,转败为胜,实由于此。更得津人齐心助力,共保危城,用彰挞伐,歼除丑类殆 尽。渠魁林凤翔窜于连镇,李开方窜于高唐之冯官村,各带死党不过数百人。前后两次, 特命僧格林沁督师剿办,官军二万余众,环而攻之,曰久无功,因各就其地之远近,开渠引水以灌之。凤翔就擒,开方请降,先后槛送京师,并磔于市,僧王蒙恩晋爵亲王。市井 小民,颂美其功,一倡百和,竟有比之于关壮缪者。闻者掩耳欲呕,而僧王意颇自得,岂 非又一莫敖乎?及至上年己未,英夷在上海,与钦派大学士桂良、尚书花沙纳、两江总督 诸大臣,已经议定就抚,到京换约,是遵我皇上谕旨而来也。并奉谕都中为之埽除馆舍三

6、所,供张华赡,以待其至。各夷船于五月内,齐至天津海岸,停泊大口,僧王拒不放入。 米利坚将船退出,别由小口登岸,于六月二十八曰入都,共二十余人,置之老君堂馆舍。 奉上渝:其词意甚属恭敬,特将和约用宝互换,永远和好通商,即宣示使臣华若翰知之, 钦此。华若翰等即曰出都,极其安静。讵英夷在津,不肯将船退出,欲由大口登岸。据僧 王奏报云,夷船阑入内河,先行开炮,并以步队搦战,被官兵击毙数百人。夷船入内河者, 共十三只,惟一船逃出,余悉击伤,不能驾驶,夷兵头赫姓,亦伤腿不能转动。直隶提督 史荣椿,大沽协副将龙汝元,身先督战,炮伤殒命,等因具奏。向闻史、龙二公,皆著名 良将,同时阵亡,军中莫不恸惜。直隶总督

7、谭廷襄在大沽闻变,急觅得民间二人小轿一顶, 乘之而逃,观者如堵,齐声大叫:“好好好!”廷襄不解,顾问左右曰:“是何言也?” 左右漫应之曰:“众百姓,都为大人助威也。 ”语极趣,亦极刻酷。僧王此一举也,取快一 时,自居不世奇功,遂种来年大举入寇,茶毒生民,焚毁御园之祸,皆由偶胜已穷之粤匪, 致轻方张之英夷,谓非狃于蒲骚之过欤?而已成之和约,因此决裂,亦甚可惜,此上年己 未起事之原委也。我思僧王一鼓作气,英夷被创,其意以为不敢再来矣。即使再来,亦有备无患。其于 海港竖栅也,用铁工至五六百名,用熟铁至百数十万斤,历时半年始成。于各港内层层密 布,谓夷船不能飞渡矣。其于海岸筑垒也,内外各竖合抱大木一层

8、,加帮小木十余层,中 以牛皮囊土实之,椎筑极坚,谓夷炮断不能攻矣。挖濠深广皆二丈,马队万难超越。又截 留浙省解京洋铜九万斤,添铸铜炮,增建炮台,不惜数十万之帑金,其区画未始不周密也。 但其保身之念太重,驱战士于虎狼之口,而自居于泰山之安,谁肯为之尽死力者?是以罔 费心神,虚糜国帑,迄无成功,每战辄败。若论失律丧师,任性违悖,乌得无罪?倘非皇 恩宽大,虽欲保身,其可得乎?则其生也,亦幸而免耳。今岁庚申,夷酋额尔金、葛罗等,自粤航海而来,亦熟虑而审处矣。深畏中国兵威, 帝都难犯,不敢轻举妄动。既已连合诸夷,空国远来,犹虑弗敌,在粤招募潮勇,传言不 下二万人。潮勇者,潮州之无赖游民也。又募发配在粤之

9、遣犯,多系川楚登莱之人,得数 千,皆亡命之徒。又有一种名青皮者,即失业粮船水手,性素犷悍,亦招聚万余人。每战 则令遣犯、青皮当先,潮勇次之,而白黑夷殿后。虽遇勍敌,止伤遣犯、青皮、潮勇,白 黑夷无伤,其计亦甚伪矣。且于宁波之舟山,登州之烟台,各留舟师,以伺消息,以资应 援,计画周妥,然后敢远驾长驱而来。自僧王败走后,夺获海口大沽诸地,复用重价,募 天津土匪,为之向导,传闻每人曰给银四钱,每战各给银一两,倘有此重赂,匪徒孰不乐 为之用。是以于七月初七曰,垂(唾)手而入郡城,易于探囊取物。僧王即于是曰窜杨村, 越一曰,窜蔡村,又越数曰,再窜至张家湾,离京都仅五十里,离通州仅十里矣。前击粤 匪,天津

10、人多助官兵,今乃反附夷人,何哉?推原其故,前之将帅,如钦差大臣胜保,最 善用兵,身先士卒,不畏强御,文武百官,勇敢者多,畏葸者少。又有天津县知县谢子澄 素得民心,亦谙韬略,众愿为之效死,汉军副都统佟鉴,素称忠勇过人,志切同仇敌忾, 与谢子澄奋力击贼,陷阵诱敌。无如旗兵违约不援,致二公同没于阵,军民人人痛惜,誓 必灭贼朝食,胜公立斩畏缩旗兵二百余名,以徇于众,从此旗人怨恨之,前次所以能制胜 者,无非人心人力为之也。此次军务,惟乐提督一人,可无愧色,此外将帅,大小文武, 皆避贼惟恐不速,何怪津人首鼠两端,吁可慨已。夷众自天津进发,窃伺帝乡,迢迢三百里,毫无阻碍,故无恐怖。路过数百村镇,无 小无大,

11、尽遭掳掠,杨村、蔡村、安平、河西务最为富庶,皆荡然矣。马头一庄,千数百 家,毁为平地。七月初九曰奉谕,僧格林沁拔去三眼花翎,二十六曰,奉旨赏还。当斯时 也,如果将帅得人,成师而出,决一死战,无难扼贼凶焰。时胜保降为三四品京堂,来京 候补,一意主战。当道诸公,意皆主和。朝廷恩同复载,四海一家,矜恤夷情,亦在许和, 示怀柔而安畿甸,圣虑深远,通都无不欣感。此时果与之和,犹是申明前约,尚不至大伤 国体。乃僧王仍复违拗不悛,传言又调到达兵不下万人,自备干糇,欲雪前耻,志非不壮, 而不自量其才力何如耳。先是于六月之杪,已奉派大学士瑞麟带兵驻扎八里桥(在通州城 西) ,并派贝子宗室绵勋诸人,各带兵分驻附近

12、东南皇木厂、交亭等处,以资防堵。七月杪, 贼氛渐逼,都城之上,始安炮设防。特命怡亲王宗室载垣、尚书穆荫同赴通州,与夷人议 和。夷酋由张家湾来州见怡王。正在会议间,忽闻枪炮声震,探知僧王在张家湾,挑动夷 兵接仗,知事不谐,夷酋即欲遁去。怡王叱令擒住,并其从役二十余人,缚送都中,交刑 部监禁,此酋即巴夏礼也。僧王即曰战败,退至八里桥,与瑞相合营,弃通州城于弗顾, 夷人入而据之。闻此战,绿营步卒,迎敌甚力,鏖战两时之久,僧王撤令歇息,而以马队 达兵继之。马与步交仗不利,达兵纵马而回,致将我绿营步卒冲散,被贼抄截奋击,死伤 几尽。贼人张家湾,挟愤焚杀淫掠,倍极惨酷,僧王从此破胆矣,此八月初四曰事也。奉

13、谕胜保授光禄寺卿,赴瑞麟营,会同办理,即于次曰出都,仅集得旗兵四千名,圆 明园八旗抬枪兵一千名,晡后仓卒启行,锣锅帐房全无。驰至瑞营,会同僧王,即于初七 曰,在八里桥南之元狐庄,与贼打仗。胜公一马直前,与贼目对面接话,大喝曰:“我是 胜保,尔等亦尝闻我之名乎!”众兵丁目睹此概,耳闻此言,不自知勇气从何而来,亦各 奋不顾身,齐声大呼杀贼,进如山倒。战一时许,伤毙敌兵千余,白黑夷死者不少,贼势 不支,披靡却退。无奈瑞相一军,于未阵之前,先已溃散。僧王于酣战之际,自乘骡车, 撒队而逃。以致我军摇动,贼势复张,一鼓而回。胜公中鸟枪伤颏,血满胸前,犹带伤挥 军血战。旗员旗兵,伤亡者多,无一退缩者。复被炸

14、炮击碎胜公所乘马首,炮子由鞍鞒穿 过,烘伤胜公两胯,马倒人翻,又压伤左臂,昏迷不省。众兵抢护,送回都中养伤。此一 战也,贼尸狼藉, (夷人载尸九船,送回海口,或言是病死者,或言即此一战杀死者,未知 孰是,殆兼而有之耳。 )其气已夺,立见败窜,倘瑞相、僧王,肯稍接应,定能破敌成功, 所全实多,军民人等谈及之,无不喷啧叹惜,可云虽败犹荣矣。或云僧王忌胜公威名,不 欲其功之成,且伊素所畏者,止胜公一人而已,固欲置之死地,假手于人以杀之也。又或 云,僧王经营两年,节节败退,胜公乃欲一战成功,是不为僧王留余地矣,无怪僧王。 此之说也,其然乎?其不然乎?独是达兵连次败走,并不归伍,散向各村庄,寻乞饮食,

15、或夺财物,亦有带伤浑身浴血者,窜入人家,妇女误以为贼,惊惶失措,有投水者,有投 缳者,有先杀子女而后自杀者,未被夷人之害,先遭达子之殃,僧王不能辞其责矣。自初七曰元狐庄战败,即曰都门尽闭。初八曰巳刻,圣驾启跸巡幸木兰(即热河) ,示 意亲征,鼓励将士。为臣子者,果能仰体圣意,激发天良,协力同心,未尝不可以一战。 乃僧王收兵退扎朝阳门外,瑞相退扎德胜门外,东南领兵将帅,只知自守藩篱,按兵不动, 竟使东郊数十里之内,无一官一兵防守,夷人进据八里桥,任其出入游徼,无有过而问之 者。自古两军对敌,未闻有玩寇如此之甚者。人事顸,至于此极,尚得诿之天数乎哉?虽 然,夷人初未尝藐视中国也,惧有伏焉,观望趑趄

16、,不敢遽进。于是勾结汉回土匪,响应 者众,为之侦探虚实,窃听风声,逐渐进移,遂渐进至定福庄(离朝阳门十八里) ,再进至 慈云寺(离朝阳门八里) 。僧王亦逐渐退移,一退至东直门外,再退至安定门外矣。跋扈盛气,化为乌有,众共号为松王云。八月十二曰,有男女夷六七十人,骑马至朝阳门吊桥边,沿城濠东岸南去,阅视城垣。 时旧相赛尚阿蒙恩起用,在朝阳门协同克勤郡王宗室庆惠,城上督巡,亲见男女诸夷经过, 竟置不问。或云赛公欲击之,而克王不从,反严谕官兵等,毋得惊动。夷众因得从容阅视, 按辔徐行,南至东便、广渠两门外,阅毕回巢。复纵黑夷及土匪等,四出剽掠,以观我之 举动。凡朝阳、东直两门外,百数十庄村,多被残害,亦有被焚者。更伐木造云梯,以备 仰攻。凡此皆所以示意城中,而城中寂然无声,束手以待。历时半月之久,窥破真是不备 不虞,乃敢放心大胆,于廿二曰,绕郭至安定门外,土匪皆假扮夷人,为之前驱,纵火焚 烧,肆行劫掠,德胜门外,同曰亦被焚掠。瑞相见之,即传令军士列队,前队皆已成列, 而瑞相由后骑马潜逃,不知所之。军士相谓曰:“主帅已遁,我辈何为?”哄然而散。僧 王所部达兵,悉听出口自行归牧。僧王逃往清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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