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竞争与税收达尔文经济学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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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二十一世紀雙月刊 2012年12月號 總第一三四期美國 獨立宣言（Declaration ofIndependence） 中稱， 人人生而平等，造物主賦予他們一些不可剝奪的權利，其中包括生命權、自由權，和追求幸福的權利。 對於自由主義者 （liberals） 來說，人們有自由權利，不喜歡受到約束；尤其是自由至上論者 （libertarians） ，更是極端地把任何政府的干預幾乎都看作是對個人自由的傷害。比如，對政府存在必不可少的稅收，他們會說政府剝奪了個人的自由，認為國家徵稅就是 匪徒 的行徑。美國前總統小布什 （George W. Bush） 為給富豪減稅找理由，就說 那是你的錢（Its y

2、our money） 。既然是你的錢，你有支配的自由，我怎麼能作為稅項徵收呢？那麼，不徵稅就可以維護人們的自由嗎？這種理念會給社會帶來甚麼樣的後果呢？著名經濟學家、康奈爾大學約翰遜管理學院管理系和經濟系教授弗蘭克 （Robert H.Frank） 的新著 達爾文經濟學：自由、競爭與公共物品（The DarwinEconomy: Liberty, Competition, andthe Common Good，引用只註頁碼）對這個問題進行了富有說服力的分析。弗蘭克認為，是達爾文 （CharlesR. Darwin） 而不是斯密 （Adam Smith）自由、競爭與稅收： 達爾文經濟學的解釋陳心想

3、Robert H. Frank, The DarwinEconomy: Liberty, Competition, andthe Common Good (Princeton, 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11).弗蘭克認為，是達爾文而不是斯密才真正發現了市場競爭的實質機制。通過對比達爾文競爭理論和斯密看不見的手 理論，弗蘭克富有洞察力地分析了自由、競爭與稅收之間的關係，以及不同取向的政策會如何影響社會發展。128讀書： 評論與思考才真正發現了市場競爭的實質機制。通過對比達爾文競爭理論和斯密 看不見的手 理論，弗蘭克富有洞察力地分析了自由、競爭與稅收之間的

4、關係，以及不同取向的政策會如何影響社會發展。密爾 （John S. Mill） 在其經典的論自由（On Liberty） 一書宣稱，防止對他人的傷害是約束個人自由的唯一合法的理由。斯密的 看不見的手 ，就是通過人們的自由競爭來調節經濟生活，最終實現社會福利的提升。弗蘭克從達爾文的競爭思想出發，認為斯密所謂 看不見的手 的有效調節，只是競爭中的一個特例；而競爭通常是類似於生物界的達爾文競爭，就是個體的利益會造成群體的損害。比如弗蘭克在書中經常舉的一個例子：麋鹿的犄角問題。在麋鹿這個群體，犄角碩大的雄麋鹿能夠獲得異性的青睞；這些雄麋鹿戰鬥力強大，能夠在異性爭奪戰中取勝，獲得交配繁衍的機會；而犄角小

5、的雄麋鹿就在競爭中被淘汰掉了；通過基因遺傳，麋鹿的犄角愈來愈大。這種競爭的結果是：麋鹿整體的犄角愈來愈大，愈大的犄角愈妨礙牠們逃避天敵的能力這對整個麋鹿群體是一個災難。而對於麋鹿個體而言，犄角的大小其實只是個相對概念。如果任其 看不見的手 來自由競爭，結果只能是整個群體遭殃，而不是群體福利的提高。另有一個廣為引用的例子，就是雄孔雀漂亮的大尾巴，功能相當於麋鹿的犄角，也同樣對群體生存帶來危害。麋鹿犄角的相對大小，反映在人類社會中就是 地位性物品（positional goods） 的問題，同樣也是由於個體的理性造成集體非理性的後果。這種看法是弗蘭克數十年來一貫的思想。沿經濟學家赫希 （Fred

6、Hirsch） 的 地位性物品這一具有強大分析力的概念1，弗蘭克從其早期的 選擇正確的池塘（Choosing the Right Pond: HumanBehavior and the Quest for Status） 到贏家通吃的社會 （The Winner-Take-All Society） 、 奢侈病（LuxuryFever） 、 牛奶可樂經濟學 （TheEconomic Naturalist） 、 落後（FallingBehind: How Rising Inequality Harmsthe Middle Class） 2，以及現在的達爾文經濟學 等作品，一直在探索地位性物品對社會

7、的影響和政策意義。一 對地位性物品的自由競爭不利於群體福利 的最大化 根據赫希提出的理論，所有物品都可分為兩類，一類是地位性物品，另一類是非地位性物品。前一類物品不僅僅有使用價值，而且很容易向人們顯示自己的地位，比如汽車、住房、名校、名錶等；而後一類物品的消費是非物質性的，不容易讓人們看到，或者說不容易具有炫耀性，無法與自己的地位相關聯，比如儲蓄產品和保險單 （當然存款多少有時候也可以炫耀一下，但不是很容易為人們所看到） 。在弗蘭克看來，就是人們對地位性物品的競爭，造成對整個社會的浪費或損失。因為地位性物品總是與他人比較才能顯示出價值，而弗蘭克從達爾文的競爭思想出發，認為斯密所謂 看不見的手的

8、有效調節，只是競爭中的一個特例；而競爭通常是類似於生物界的達爾文競爭，就是個體的利益會造成群體的損害。達爾文經濟學129 的解釋且這種比較通常還是在與自己聯繫距離比較近的人們 （例如親戚朋友熟人鄰里） 之間進行。比如，有兩個要好的女孩子，一個女孩的男朋友送的是鑽戒指，另一個女孩的男朋友送的是金戒指，金戒指的價值一下子就比下去了；如果另一個女孩的男朋友送的是銀戒指，金戒指的價值一下子就比上來了。又如，在一個窮困的地方，送一朵玫瑰都是珍貴的；在一個富有的地方，大概要送上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才可以表示真切的愛情。同樣表達的愛情，浪費了多少玫瑰花！這個還是小事情，大的哪？比如，弗蘭克列舉的紐約政商界高層人

9、士攀比婚宴、子女生日宴會之豪華，一擲千金不在話下，浪費之大令人咋舌。別人已經很豪華了，自己就不想低人一等，至少不要比別人差吧。然而，地位永遠是一個稀缺品，而且永遠是個相對概念，就如同雄麋鹿的犄角、雄孔雀漂亮的大尾巴，也永遠是個相對概念；而且沒有一個集體的外力約束，對於地位性物品的競逐終究會造成群體的損失。雖然密爾在 論自由 中說傷害的外延不宜過寬，但是弗蘭克依然認為，地位性物品的競爭造成了對他人的傷害。就在這個意義上，遵照密爾的自由觀念，弗蘭克有了合法的理由來約束人類對這種地位性物品的競爭行為，因此人們不能再說 我的宴會我做主，想花多少你管得嗎？ 這樣的話了。密爾的自由原則的條件提供了干預的合

10、法理由。但是，關鍵是怎樣的干預？政府發個指令，或者頒布一個法律，可以嗎？弗蘭克的答案是否定的，他給出的答案是：累進稅。就是對消費徵稅，而不是對收入進行徵稅，而且是消費得愈多，稅率就愈高。這樣的話，某政要或商界大鱷為子女辦生日派對，你愛豪華你就豪華吧，花得愈多，稅收愈高。不是不讓你豪華，而是通過稅收來調節。這是弗蘭克論證自由和競爭的最終目的，這為累進消費稅政策提供了理論基礎。二 累進消費稅的自由 主義基礎 為甚麼要採取這種累進消費稅的解決辦法呢？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重要的是要明白為甚麼要有稅收？自由至上論者總是把政府收稅說成是偷走了他們的財富，而且由於政府投資的項目普遍造成腐敗和浪費，他們更是不

11、斷地游說減少政府的稅收和投資。弗蘭克在書中駁斥了以下一系列的錯誤口號和教條。第一個當之無愧的錯誤口號就是： 所有的稅收都是偷竊。（頁168） 我們的錢都是靠自己的天分加努力掙得的，為甚麼要被政府 拿走 呢？弗蘭克給出了一系列理由，其中筆者認為最有說服力的是如下這個理由：為了公共秩序、安全和基礎設施建設，不能沒有政府；既然要有政府，就要有稅收。沒有政府來界定產權、提供交易環境和社會安全，某些人再有天賦和努力，也成不了富翁。弗蘭克舉了個例子。他大學畢業後曾去尼泊爾任教兩年，在一個小村子當數學和科學教師。他在地位永遠是一個稀缺品，而且永遠是個相對概念，就如同雄麋鹿的犄角、雄孔雀漂亮的大尾巴；而且沒有

12、一個集體的外力約束，對於地位性物品的競逐終究會造成群體的損失。130讀書： 評論與思考當地僱了一個廚師，而這個廚師是幾年前從不丹一個偏遠的喜馬拉雅村來的。弗蘭克說，這個廚師雖然從未進過學校，但卻是他所見過的人中最有才能和天分的人：他不僅廚藝好，而且還是農貿市場上的談判高手，會屠宰羊，修鐘錶，木匠手藝高超，幾乎全能。可是弗蘭克所付給他的一年幾百美元可能是這個廚師終生所能獲得的最高工資了。要是他生長在美國的話，很有可能成為富人，至少收入會是在尼泊爾的幾百倍。這就是說，如果美國的一個富翁在尼泊爾這個小村莊這樣的環境出生成長，還能成為富翁嗎？即使有同樣的天分和努力也不可能。尼泊爾這樣的環境當然也出不來

13、微軟 （Microsoft） 創辦人蓋茨 （Bill Gates） 。弗蘭克專門用第九章整章來論述運氣和能力問題，指出出生在美國還是不丹、尼泊爾、索馬里，出生在窮家還是富宅，這都是運氣，不是個人的選擇；而這些都和一個人的成功和財富密不可分。這是弗蘭克駁斥的第三個教條 （下文將討論他駁斥的第二個教條） ： 市場上的成功靠的是天分和努力，而不是運氣。（頁169） 而且，弗蘭克認為實際上天分和努力本身都是運氣的產物。天分是基因，一個人努力的天生傾向也是具有基因遺傳的原因。當然這樣說，運氣的範圍就更廣了。運氣不同造成的結果差異很大。在與庫克 （Philip J. Cook） 合著的 贏家通吃的社會 3

14、一書，弗蘭克就分析了個人之間一個小小的差異可以帶來結果的天壤之別。比如體育界的冠亞軍，可能僅僅存在微不足道的一點差距，這點差別可能僅僅是由於那麼一點點的運氣，就讓一個人成了冠軍，另一個人成了亞軍，而冠軍的收益可能是全部，只留給亞軍一點份額；其他的數以千萬計的運動員，終生連亞軍、季軍的邊也沾不上。筆者猜測，弗蘭克如果生活在 金牌至上論 盛行的中國，這一部分的論述會更加生動精彩。再比如音樂和小說行業，可能因為微小的一點差別，在排行榜上弗蘭克駁斥了一個教條： 市場上的成功靠的是天分和努力，而不是運氣。 他認為實際上天分和努力本身都是運氣的產物。天分是基因，一個人努力的天生傾向也是具有基因遺傳的原因。

15、弗蘭克認為可以產生巨富的行業都有贏者通吃的地位性特徵達爾文經濟學131 的解釋奪得冠軍的就幾乎通吃了。消費者的時間、資源有限，都奔冠軍去了；而且大家為了能擁有時髦的共同語言，既然多數人都看排行第一的書，聽排行第一的歌，自己也就更從眾了。結果就是亞軍幾乎無人問津了。所以，可以產生巨富的行業都有這個贏者通吃的地位性特徵。但是成功人士通常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和努力，同樣也低估了他人的不幸。弗蘭克認為蓋茨似乎明白自己的幸運與巨額財富的關係。當有人問蓋茨有多少青少年在入大學之前有他這樣的背景，他說： 如果全世界有五十人的話，我都會大為驚訝。我在很年青的時候就比同時期任何人都更好地接觸了軟件開發，並且這都是源

16、於一連串不可置信的幸運之事。（頁145） 所以，蓋茨和妻子成立了基金會來幫助世界上受苦難的人。這就有個問題，因為幸運原因導致的不平等是否就具有合法性呢？當然，弗蘭克關注的不是不平等問題，而是社會總體福利提高的問題。因此問題就變成：幸運的人或者財富多的人是否就應該多交稅呢？三 稅收與公平弗蘭克駁斥的第二個教條就是： 對某些人收稅較多是不公平的 （unjust） 。（頁169） 成功和財富有不可缺少的運氣成份，但這似乎不能充分地說明富人就應該繳稅更多。中國古代有人頭稅，不管收入和其他條件如何，一個人就交這麼多稅。現代的農業稅也是這樣，每個人交稅一樣多。中國鄉村修路和水利工程費用分擔也是這樣按照人頭，不管窮富、年齡、性別等。其實，這種看似公平的辦法實際上更不公平。為甚麼呢？弗蘭克的成本收益分析告訴我們，對於富人來說，這些公共物品的效用價值更高。舉個簡單的例子，一個小村莊通往鄉政府的公路，多年來都是下雨下雪，泥濘一片，走人過車極為不便。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