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4余光中先生曾在一本自选集的自序中说:“许 多读者识我的诗, 都始于 《乡愁》 , 但愿他们能更深 入, 而不止于 《乡愁》 ” 《乡愁》 的好处在于克制, 不直接言愁, 也不铺 排情愫, 只是在寥寥几段形式整饬的诗句中, 通过 四个递进的事物: 邮票、 船票、 坟墓、 海峡, 不着一 字 “愁” 却又将 “愁” 毫发毕现 在其更多的和 “乡” 有关的诗歌中, 这种 “愁” 也并不喷薄泛滥, 它的内 部丰盈且存在时空, 并将时空带入事物, 带入人本 身, 不言愁而愁自现暴风雨的另一端, 有谁看钟表”乡愁的本质不是愁, 是记忆与阻隔的矛盾, 是 时和空的共同作用时” 是不可回的时,“空” 是不 可抵的空 (虽然现实中已可抵, 但隔断和追寻已深 入骨髓) 因为有旧日记忆, 所以心中有 “乡” , 又因 为不可回转且不可抵达, 而生 “愁” 之念 所以, 乡愁 在余光中的诗中常体现为时间和空间的交杂 一种是设置时空矛盾: 在 《春天, 遂想起》 一诗中, 作者忆念的江南前面放置了特殊的定语:“ (从 松山飞三个小时就到的) /乾隆皇帝的江南” ;“任 伊老了, 在江南/ (喷射云三小时的江南) ” 。
三小时 在时间意义上并不长, 但结尾又出现一句:“ (站在 基隆港, 想——想/想回也回不去的) /多燕子的江 南 ” 时间上接近、 空间上却无法归去的矛盾设置, 让情感更为婉曲复杂, 增加了 “愁” 的纵深 另一种是时空并置: 在 《嘉陵江水》 中,“就那 样走下了码头, 走上甲板/走向下江, 走向海外, 走 向/年年西望的壮年啊中年啊暮年” 空间从码头、 甲板一直延伸到海外, 并在尽头处进入时间, 而时 间几乎贯穿了人的大半生 一边是渐渐远去, 一边 是渐渐老去, 空间的 “远” 依靠时间的 “老” 来完成, 增添了表述的重量乡愁在物里显形并定影乡愁中的时和空, 在余光中的诗歌中常常落 地到具象的形象 对这些形象的反复书写, 构成了 一个个的意象链 作为意象的事物被诗的时空赋予更深的象征和旨归, 内蕴了文化记忆和隐秘的 情感 在诗中, 一个物的名字便是一段深情 除了用鹧鸪、 月亮等常见意象来表达乡思外, 余光中还有一些偏好的属己的意象 坟, 它是一种阻隔, 也是一种通路 在 《乡愁》 中,“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 头” 作为后面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的铺垫和序 曲,“坟” 的意象递进了邮票、 船票的力度, 也增加了 “一湾浅浅的海峡” 的沉重感。
坟带来的绝对的隔绝 与 “浅浅” 形成对比的张力 没有什么比死亡更难逾 越, 坟墓代表死亡, 将乡愁的 “愁” 推到绝地 在另一首诗 《招魂的短笛》 中, 作者写到:“春 天来时, 我将踏湿冷的清明路/葬你于故乡的一个 小坟/葬你于江南, 江南的一个小镇/垂柳的垂发 直垂到你的坟上/等春天来时, 你要做一个女孩子 的梦/梦见你的母亲” 余光中的母亲是江苏武进 人, 但和他的父亲合葬于碧潭永春祠堂 ( “一穴双 墓, 早已安息在台岛”—— 《浪子回头》 ) , 在诗人的 心里, 母亲的坟是应该在她的出生地的 这里的 “坟” , 比 《乡愁》 中的 “坟墓” 更进了一步, 它不止是 一种隔断, 更是一种通路 这种通路, 必须在故乡 的土壤里, 叶落归根, 第二年春天才能长出新的叶 子坟” 也变成了连接, 连接逝日并促成复活 在 故土的滋养下, 灵魂回归, 母亲变成小女孩, 遇见 自己的母亲 在余光中的诗中, 坟墓隔绝的总是 “我” 和母 亲, 而他的诗中也有很多有关 “寻母” 的表述 在 他的乡愁里, 母亲和故乡是一体的, 寻母, 也是一 种寻乡 余光中的诗中, 书写过一些中华的文物 在白 玉苦瓜里, 有 “一个自足的宇宙” , 它囊括了中华的 乾坤和古今。
苦中有乱世:“皮靴踩过, 马蹄踩过/ 重吨战车的履带踩过” , 也有漫长时间的疗愈力 量:“一丝伤痕也不曾留下” 苦尽数消弭在永恒中,“咏生命曾经是瓜而苦/被永恒引渡, 成果而 甘” 《白玉苦瓜》 全诗都只在写一只白玉苦瓜, 但 是苦瓜里安放了整个中华 《唐马》 中, 唐三彩马有着 “暖黄冷绿的三彩釉 身” , 幽禁在玻璃柜里, 身上负载 “一千多年前/居 庸关外的风沙” 这匹马被赋予不死之身, 在中华 文化的永恒里奔跑 然而真正在奔跑的不是唐马 (唐马是静止的) , 而是时间 历史在 “唐马” 身上流 逝, 旧日豪杰俱往, 今日骏马奔驰的地方, 已从金 戈铁马的战场变为赛马场你轩昂的龙裔一圈圈 在追逐/胡骑与羌兵? 不, 银杯和银盾” 这是诗人 的悲慨, 也是历史的变迁 除了文物, 余光中的诗中还有许多寻常事物 诗歌借助常见之物来打通时空, 重返旧日温情: 一 碗香软的地瓜粥, 配上豆腐乳、 萝卜干……便将人 从眼下的餐桌接到在故土的旧日—— “古老的记 忆便带我/灯下又回到儿时” ( 《粥颂》 ) 在答谢柯 灵的 《宜兴茶壶》 中, 一把由别人捎回的朋友送的 茶壶, 因为烧炼自江南沃土, 便在壶中开启了一条 通道, 可以 “伸过手去跟后土的上面/她所有的孩 子一起握手” 。
乡愁是病肠, 是血液, 是人本身乡愁在客观的 “物” 里, 但究其本源, 更是一种 根植于记忆的病症, 如作者在 《新大陆之晨》 中所 写:“早安, 第三期的怀乡病” 病症发源于身体, 也 作用于身体 在余光中的诗中,“愁” 常由外在事物 为载体, 逗引出藏在身体深处的隐疾 自此,“乡 愁” 主题便和生命糅合, 从一种情绪之 “愁” 变为切 肤之痛 在余光中的诗歌中, 乡愁之 “乡” , 并不惟一固 定 他停留过很多地方, 四川、 南京、 厦门、 香 港……曾经踏足的地域, 但凡哺育灵魂, 滋养生命, 扎根记忆, 便都进入过他的乡愁体系 在 《别香港》 中,“如果离别是一把快刀/青锋 一闪而过/就将我刨了吧, 刨/刨成两段呼痛的断 藕/一段, 叫从此/一段, 叫从前” 时间的分割在肉 体上发生作用, 离别带来的不止是精神上的愁, 更 是身体的割裂 《中国结》 则是从墙上的中国结开始, 呼应到 肚子里的另一个 “中国结” :“像是先民, 怕忘记什 么似的/打一个结在绳上, 每到清明/或是中秋, 就 隐隐地牵痛/会做噩梦, 会消化不良” 携带记忆和 阻隔的乡愁成了一段病肠, 身体便有了空间感。
这 段病肠的医治, 要 “探回患处” , 慢慢轻轻地解, 这 患处便是 “靠近童年” 的 “对岸青山” , 于是故土同 化为身体的部分, 乡愁便从 “愁” 走向 “痛” 这种痛以各种形式闪现, 比如海棠 在 《海棠 纹身》 中, 主人公发现在左胸口有一小块不知从何 而来的伤痕直到晚年/心脏发痛的那天/从镜中 的裸身他发现/那块疤, 那块疤已长大/谁当胸一 掌的手印/一只血蟹, 一张海棠纹身/那扭曲变貌 的图形他惊视/那海棠/究竟是外伤/还是内伤/再 也分不清” 如果只看这一个文本, 并不能确定这 痛是来自乡愁, 但是一个人的不同作品是一个互 相呼应的系统, 在 《乡愁四韵》 中, 诗人以四种事物 书写乡愁, 其中便有海棠: 可见, 海棠纹身, 便是乡 愁的烧痛, 伤口看似在皮肤之外, 但连接心脏 而 中国结和海棠都是红色, 如同烧烫血液, 在人的体 内翻滚 类似的表述还有 “半世纪贪馋的无助/把我辘 辘的饥肠/熊熊烧烫, 交给了火锅/蜀入了我” ( 《成都行》 ) , 或是用眼睛 “饕餮地图, 从西湖到 太湖/到多鹧鸪的重庆……” 所有的故土, 蜀地也 好, 西湖、 太湖也好, 都进入了身体。
在这些诗句 中, 乡愁已不止是邮票, 船票等事物、 它已经内 化, 成为了人本身画家颜文樑作品 《静安公园》HUA XINHUA XINHUA XINHUA XINHUA XINHUA XINHUA XINHUA XINHUA XINHUA XINHUA XINHUA XINHUA XINHUA XINHUA XINHUA XINHUA XINHUA XINHUA XINHUA XINHUA XINHUA XINHUA XINHUA XINHUA XINHUA XINHUA XINHUA XINHUA XINHUA XINHUA XIN责任编辑: 王 杨:(010) 65389193电子信箱: wybsjwt@2017年12月22日星期五华文文学她们的 “我城” 故事——记香港文坛的四颗新星□蔡益怀曾晓文《背灵魂回家》:聚焦灵魂的审视聚焦灵魂的审视地址: 北京市朝阳区农展馆南里10号 邮政编码: 100125 总编室/: (010) 65003319 新闻部/: (010) 65002492 宣传发行部: (010) 65935482 广告许可证: 京朝工商广字20170145号 零售每份0.70元 印刷: 中国青年报社印刷厂物中时空与身体之痛——余光中诗歌中的乡愁□张林近期, 香港文坛涌现出四颗新星: 梁莉姿、 陈苑珊、 刘绮华、 郭 艳媚, 无论是梦幻还是写实, 她们的作品无疑都为我们展示了另一 种社会人生景观, 有的荒诞离奇, 有的稀奇古怪, 有的贴近现实生 活, 有的则直探隐秘的社会暗角, 成为香港文学拼图的一部分。
跟 许许多多的前辈作家一样, 她们的书写都就地取材, 表现香港的都 巿人生, 且都带有 “我城” 意识, 不同的是, 她们是以新世代的目光 审视这个城巿, 有着全新的视角和表现形式梁莉姿: 幻笔表现都巿疏离人生梁莉姿18岁已横扫香港多个青年文学奖项, 2014年出版首本 小说集 《住在安全岛的人》 , 该书分为两辑:“关于城巿, 以及虚幻” 和 “关于自己, 以及环境” , 收录了她刚出道时的作品, 如 《住在安全 岛的人》 《关于H城》 等, 体现了梁莉姿早期的创作特点, 即以虚幻 的形式讲述故事, 表现现代都巿社会中人们扭曲的价值观和疏离 的生存状态 《住在安全岛的人》 述说一个叫G的女孩搬到安全岛上居住 她是个透明的人, 只有在跟人拥抱时才会被染上对方颜色, 离去后 便拭去所有记忆和碎片 后来她搬去H城一条繁华马路的安全岛 上, 定居在行李箱里 她的腿部退化, 不能支撑身体, 只能抱着一具 人像, 讲着让人不知所云的话 这引起了L的注意, 他开始接近G、 观察G L被公司辞退后成了无业游民, 他来找G, 背起了她, 让她 感到 “好暖” 作品表现出都巿人与人之间的疏离和隔膜, G将自己 藏起来,“隐” 于繁华闹巿的 “安全岛” , 这本身就是对疏离人间的反 讽。
在她看来,“任何人类其实都是怪物, 不论藏得多好” , 不过, 最 后她还是被温暖所拯救 《关于H城》 中有一个重要的意象 “折叠” ,“折叠” 是生活在H 城的人需要具备的能力, 以适应这个日益细小的城巿, 所谓 “适者 生存” 显然,“折叠” 不只是一种空间及生理意义上的要求, 还是一 种心智与生存状态的 “潜规则” 作者采用了一种卡尔维诺式的书 写方式, 将抽象的概念符号化, 并加以形象化表达 想象总是与作者所处的时空环境有关, 梁莉姿从香港的都巿 生活、 社会形态中撷取意象, 加以艺术化加工处理, 创造出别具格 调的文学空间, 这是值得肯定的创作能力 梁莉姿近期的作品在手 法上已有所变化, 转趋写实, 如 《手》 是一个校园题材故事, 细致地 写出了少女怀春的心境 作者将人物的心境和自己的手连接起 来, 以 “手” 来感受人生, 其种种经历也就有了故事 作品富有质 感, 对人物心理的把握十分到位, 也可看出梁莉姿在小说创作上 质的提升陈苑珊: 写实笔法揭示荒诞世相陈苑珊沉静多思又敏于观察, 处女作 《愚木》 于2016年12月 在港出版, 旋即被广东花城出版社收入简体版 “香港文学新动力” 系列, 并获 “第十四届香港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