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就是一切_谈莫言长篇小说中的叙述策略

《叙述就是一切_谈莫言长篇小说中的叙述策略》由会员分享，可在线阅读，更多相关《叙述就是一切_谈莫言长篇小说中的叙述策略（12页珍藏版）》请在金锄头文库上搜索。

1、 莫言研究专辑叙述就是一切谈莫言长篇小说中的叙述策略周立民/ 莫言0这两个带有禁忌意味的汉字, 作 为笔名不但没有使作家三缄其口, 反而比其他人更加滔滔不绝。高粱红了一茬又一茬,文坛的新桃也换了旧符, 但从5红高粱家族6到5生死疲劳6, 莫言滔滔不绝的叙述热情仍 然不减当年。由此看来, 近二十年来在长篇小说文体探索上所取得瞩目成就是时间带给莫言这种执著者理所当然的回报, 我相信能 够有此收获的作家仅是少数几位, 特别是经过市场化的淘洗长篇小说在叙述上不仅毫无作为反而沦为大众故事的奴隶, 莫言的探索就更值得尊敬。 在一本长篇小说的后记中, 莫言认为/ 诉说就是一切0, 并以惯有的语气写道: /

2、在这本书中, 诉说就是目的, 诉说就是主题, 诉说就 是思想。 0/ 所有在生活中没有得到满足的, 都可以在诉说中得到满足。这也是写作者的自我救赎之道。 0这是莫言的/ 创作哲学0, 也是打开他五彩绚烂的长篇小说世界的一把钥 匙。/ 莫言0不是/ 不言0, 而是一个时时在考虑/ 言何0与/ 何言0的人, 叙述对于他来说就是一把无敌利剑。所以多少年后, 谈论曾使 自己名满天下的5红高粱6时他认为: / 如果5红高粱6没有这种独特的人称叙述视角的话, 写出来就会是一部四平八稳、 毫无新意的 小说。 0这么说可能绝对了一点, 但莫言的对小说叙述的重视却是从5红高粱6以后一以贯之的。汪曾祺先生曾说过:

3、 / 语言不仅是形式, 也是内容。语言和内容( 思想) 是同时存 在, 不可剥离的 ,世界上没有没有语言的思想, 也没有没有思想的语言。 0这话同样可以用以看待小说的叙述。在小说创作中, 叙 述是实现作者意图的手段也构成了小说的本体。作者叙述策略的选择本身就是一种表达, 表达着作者对世界的感知和认识。一、 不负责任的叙述者/ 一九三九年古历八月初九, 我父亲这个 土匪种十四岁多一点。他跟着后来名满天下的传奇英雄余占鳌司令的队伍去胶平公路伏击日本人的汽车队。奶奶披着夹袄, 送他们792006 年第 6期 当代作家评论莫言:5诉说就是一切) ) 后记6,5四十一炮6, 第 444 页,沈阳, 春风

4、文艺出版社, 2003。 莫言、 王尧:5莫言王尧对话录6,第 155 页,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 2003。 汪曾祺:5思想# 语言# 结构6,5晚翠文谈新编6,第 82 页,北京, 生活#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 2002。到村头。 0这是5红高粱6的开头。/ 我父亲0、/ 我爷爷0、 / 我奶奶0 是由作为孙辈的后人/ 我0转化出来的叙述视角, 它兼具了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两种人称的特点, 使写作者/ 变得博古通今, 非常自由地出入历史, 非常自由 地、 方便地出入我所描写的人物的心灵, 我也可以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我也可以看到、 听到他们亲身经历过的一些事情。 0但深入到文本之中, 我们会

5、不由自主地追问: 这里的/ 我0又是谁? / 我0对这段历史的叙述可信吗? 建 立叙述者与读者之间相互信任的关系, 以期建立起叙述内容、 情感与接受者之间的契约曾经是多少代小说家在小说开篇中要做的第一件事情, 但莫言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从整个5红高粱家族6来看, / 我0是一个离开家乡 十余年、 身上沾染了很多现代社会习气的人,/ 我0对自己极其不满从而试图寻找/ 家族的光荣图腾和我们高密东北乡传统精神的象征。 0小说中还曾明确地说: / 为了为我的家族树碑立传, 我曾经跑回高密东北乡, 进行了大量的调查,0这种为树碑立传的调查,目的无疑是发掘祖辈的英雄事迹, 怀着这样的心愿来进行调查, 应当是

6、神圣的、 庄严的。可是小说的第一句话就很暧昧, 谈及自己的父亲竟然以/ 我父亲这个土匪种0这种口气,无论怎么说这不是英雄史诗的叙述方式。而 当/ 我0以肯定的口气说, / 我奶奶也应该是抗日的先锋、 民族的英雄0的时候, 那场大屠杀的幸存者、 九十二岁的老太太却讲到奶奶与家里的长工不清白: / 你奶奶年轻时花花事儿 多着咧,你爹多能干, 十五岁就杀人, 杂种出好汉, 十个九个都不善 ,0那种抗日英雄的庄严感却被解构了, 历史的逻辑变得模糊不清, 真成了/ 最英雄好汉最王八蛋0? 面对着远去的历史, / 我0也变得犹疑不决了, 奶奶 与长工是否有染, / 现已无法查清。诚然, 从心里说, 我不愿

7、承认这是事实0。/ 我0的这种矛盾贯穿着全书, 按照既定的历史观, 这些人应当是/ 杀人越货0的土匪, 但他们也曾/ 精 忠报国0, 这种冲突怎么解决? 在/ 我0的调查中, 这种矛盾频频出现, 比如县志所记载的刘罗汉乘夜潜入日军骡马棚砍伤无数骡蹄马腿的时候, 尽管是非常冷漠的叙述体, 但无疑有中国民众自发抗日的潜台词。可接下来的叙 述却是对这一权威史书的一个挑战, 至少让我们看到了此事并非县志所暗示得那样, 而是刘罗汉的马因为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不肯跟他一起逃走, 对于这个/ 忘恩负义0的东西他无法忍受才疯狂地砍了马腿。历史没有终 极的叙述, 历史有不同的注解, 哪一个是事实, 或者更可信任,

8、 有时难以简单说清。小说中/ 千人坟0被劈开的一幕就很有象征的意味: 这座千人坟中埋葬着共产党员、 国民党员、 普通百姓、 日本军人、 皇协军的尸骨, 他们 生前的出身和政治身份在成为历史之后全部变得不重要了, 或者完全被模糊了。当雷电炸开这座坟的时候, / 他们谁是共产党、 谁是国民党、 谁是日本兵、 谁是伪军、 谁是百姓, 只怕省委书记也辨别不清了。各种头盖骨都是 一个形状, 密密地挤在一个坑里, 完全平等地被同样的雨水浇灌着0。那么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恩怨情仇哪一个真正具有所谓的正义性和各自的意义呢? 那么他们的打打杀杀都是为了什么? 甚至我觉得作者精心塑造的英雄也变得模糊和不可信任了。从

9、故事里跳将出来, 连/ 我0的身份都不 很清楚。小说中曾写到一个光着屁股的男孩在/ 父亲0的墓前放羊,/ 有人说这个放羊的男孩就是我,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0。对自己的事情居然都说不清楚, 可是对祖辈的故事在/ 我0的讲述中展开, 我甚至宣称比亲历者/ 父亲0知道得还要多: / 父亲不知道我的奶奶在80当代作家评论 2006 年第 6 期 莫言:5红高粱6,5红高粱家族6,第 1 页,济南, 山东文艺出版社, 2002。 莫言语, 见5莫言王尧对话录6, 第 139 页。 莫言:5红高粱家族6, 第 498、 13、 14、 265、 2 页。这条土路上主演过多少风流悲喜剧, 我知道。 父亲也不知

10、道在高粱阴影遮掩着的黑土上,曾经躺过奶奶洁白如玉的光滑肉体, 我也知道。 0这当然不仅是/ 我0占据着后来者的天时, 还因为/ 我0不需要为叙述负责: / 我0并非亲历者需要为每一个细节负责, 一切的真实 和虚假都出自我的讲述、 转述甚至想象, 添枝加叶或者隐而不报都是正常的。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 他也没有要求我们相信他的叙述,这种不负责任的叙述解构了由一种观念统治的神圣历史, 显示出一种暧昧的历史观, 不但 土匪成了历史的主角, 连狗也进来了: / 光荣的人的历史里掺杂了那么多狗的传说和狗的记忆, 狗的历史和人的历史交织在一起 ,我提着硕大的狗头骨犹豫着。一个老人说:扔下去吧, 那时候的狗,

11、 不比人差。 0这在上 世纪八十年代不能不说是惊世骇俗的。莫言或许从这种不负责任的叙述中尝到了甜头, 在以后的小说创作中不断地以这种方式来换取叙述的无限自由。因为选择了一个不负责任的叙述者, 作者可以不必绞尽脑 汁去证明出之其口的话哪些是真实的可信的了, 举凡庄严沉思胡说八道都让人宽容地姑妄听之姑妄信之。对此, 最典型的莫过于5四十一炮6了。在这部小说中, 作者所选择的叙述者罗小通是什么人呢? 请看他的自我介 绍: / 他们越来越认为我罗小通是个-炮孩子. 。在我们那里, 大和尚, 我必须再三对您说明, 在我们那里, -炮. , 就是吹牛撒谎的意思, -炮孩子. , 就是喜欢或者善于吹牛撒谎的

12、孩子。-炮孩子. 就-炮孩子. , 我不以为耻, 反 以为荣。 0/ 我罗小通曾经是个天不怕地也不怕的小流氓。 0这样一个善于吹牛撒谎并且对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孩子, 他所讲的故事其可信度有几成真让人捏一把汗, 尽管他一再声明在大和尚面前所讲的都是真事, 可 他知道谁都不会去求证的, 大和尚也只是听故事而不是辨真假, 比如轰了四十一炮的事情, 真的怎样假的又如何, 人们听得津津有味 就行了。但倘若这事出自从不撒谎的唐僧之口, 那事关重大了。另外, 他的讲述动机似乎也有些不纯, 可能是走投无路了期望大和尚收留他, 当然也有以对往昔时光的追忆获得自我满足和慰藉的心理。不管怎样他期望达 到某种效果,

13、 对于大和尚起初的无动于衷他感到着急: / 我被自己的叙述深深感动, 但大和尚的嘴角, 却浮现着几丝分明是嘲讽的笑纹。他妈的我无法使你感动, 我暗暗地骂着,他妈的我一定要使你感动, 我出家不出家已经无所谓, 但我一定要用我的故事打动你的 心, 用我的故事的尖锐棱角戳破包着你心的那层坚硬的冰壳。 0他一面反复声明: / 我想了想, 为人应该诚实, 在大和尚面前, 更应该实话实说。 0但在另外一方面, 他又无意中泄露/ 天机0:/ 我承认, 经过众口流传, 许多故事已 经被大大夸张, 甚至许多不属于我的故事, 也算到了我的头上, 但无论如何, 我罗小通或者说那个十年前的罗小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却是不

14、容置疑的。 0在讲述的过程中, 他自己也发觉到添油加醋了: / 大和尚, 我就把我经历过的最可怕的一次剃头的情形说给您听 听 ) 也许稍有夸张 ,0既然是撒谎, 等于是解除了道德的禁令, 罗小通可以信口开河, 整个故事因此变得似是而非, 有的部分千真万确, 有的扑朔迷离, 二者掺和在一起, 许多事情就变得不需要理由有逻辑也是最不可 靠的逻辑, 最现实的故事也有了某种荒诞感。这种荒诞感并非要将一些严峻的显示问题引向娱乐化的层面, 而只是虚化了部分现实, 调整了我们与现实生活之间的某种关系, 使现实有了一定的/ 陌生化0的效果, 从而让我们摆脱了理解现实的惯常思维方式。而这种812006 年第 6

15、期 当代作家评论 莫言:5红高粱家族6, 第 5、 266 页。莫言:5四十一炮6, 第 113、 421 页,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 2003。莫言:5四十一炮6, 第 107、 4、 110、 140 页。/ 陌生化0效果的产生与那种不确定的叙述有 着直接关系。同时, 背景淡化了, 凸显和放大了人性中不可遏止的缺陷, 这些缺陷本来就潜伏在每个人的体内, 它们如果被纳入一个强大的背景中反而被忽略了, 现在莫言以这种叙述和我们与它们直面相对了, 让我们惊 讶了, 此时我们发现人物对道德伦理和叙述伦理的背叛却更强化了作者意图的表达; 此时, 我们能够再次感觉到莫言的这种叙述不仅是一个技术上的手段

16、, 它本身也在传达着某种观点。 这种不负责任的叙述, 使得很多铁一般的事实被动摇了, 或者说它强烈地干扰了人们习以为常的另外一种叙述, 甚至颠覆了它。从根本上讲, 这种不负责任的叙述目的就是为了反对单一声音的统治。5生死疲劳6的叙 述方式仿佛在不断地提醒我们小说家莫言也完全可能就是不负责任的叙述者, 小说本身就是虚构的, 没有义务为历史负责, 当然小说家的话怎么可以当真呢? 所以这个讲述, 这些驴眼看世界、 猪眼看世界、 狗眼看世界, 从生活常识层面来看, 你不觉得/ 荒唐0就不错了, 这种轮回来轮回去的事情对于今天科学常识极其过剩的读者来说, 不就等于明摆着告诉你这是虚拟的吗? 相对于真与假, 作者可能更关心的是讲述本身, 而且在讲述的 过程中, 作者本身就设立了几种相互对立的声音。作者从不明确什么, 连书中反复引用蓝解放的同乡/ 莫言0的文字, 也总是给予这样的评价:/ ,这又是那小子胆大妄为的编造。他小说里描写的那些事, 基本上都是胡 诌, 千万不要信以为真。 0/ 莫言那小子在他的小说中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