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微观武侠_集万千于方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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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DISCUSSION ON NEW MOVIES 新作评议031影片并没有特意交代，影片告诉观众的只是，现在活着 的人就是要为了这 80万人报仇。教主在对刘金喜拳脚 相加的时候，还在怒吼着 ： “你忘了，天下不容我们！” 这样的表述，就将七十二地煞的所作所为在某种意义上 与一种历史的必然性联系起来了。 武侠电影所建构的通常都是一个封闭式的叙事系 统，在这种封闭式的叙事之上建构的认知系统，自然 是一种善恶分明、正邪对立的认知体系。通常，武侠电 影乃至于主流的商业影片都不会对这种价值体系进行解 构。可是武侠却不同。如果我们把人性视为这部影 片树立的一种价值观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刘金喜则 是人性最

2、为直接的价值指认对象。他当初之所以背弃 七十二地煞的黑道哲学，是因为他看到了那个即将告别 人世的孩子眼中闪现出悲怜的人性。孩子，成为唐龙回 心转意的关键角色。导演是否在建构一种斯皮尔伯格式 的儿童世界来反衬成人世界的冷酷呢？并不尽然。因为 在捕快徐百九的破案经历中，徐百九就是因为相信孩子 会改变，所以放了他。可是这个孩子回去以后竟然毒死 了他的父母！孩子的天堂在影片的叙事进程中纷然解体 了！可见，武侠 提供给我们的是不断演进的价值导向， 而并不是要把某种价值体系像路标一样钉在那里，它带 给我们的思考远远超过带给我们的告诫。 唐龙与阿玉一见钟情，是影片武侠最浪漫的 一刻 ； 同时，也是对人心进行

3、叩问的一刻。在唐龙的真 实身份暴露之后，闻讯而来的七十二地煞将整个刘家村 瞬间带入了黑色恐怖之中！在所有的乡亲都被这血光之灾吓退之后，唯独和刘金喜一同站在场院里的是阿玉和 她紧紧抱着的孩子！为了刘金喜，阿玉已将生死置之度 外，可是，她不能将自己的感情置之度外。 “如果河边 遇到的是另外一个女人，你是否也会留下来？”观众也 想知道，一个刚刚逃出虎口不知去向的男人，对一个在 田园里正在耕作的女人，寄予的会不会是一生一世的感 情？他会不会只是在危难之时借助一个女人在寻找他的 栖身之地？此时，阿玉在乎的已经不是生死，她在意的 是如果一个女人要为一个男人而死，是否死得值得。阿 玉，给了刘金喜十年恬淡、清

4、净的生活，而现身的唐龙 却无法给阿玉一个肯定的答复。（他此前只是说 ： “谢谢 你让我当了十年的刘金喜！但是我不是刘金喜。 ”）我们 不能说，刘金喜和阿玉十年夫妻恩爱的田园生活，成了 一个破碎的梦幻， 但是， 刘金喜对阿玉的问题表示沉默， 表示当年唐龙对情感的选择，不可能没有躲避、栖身的 心迹。影片正视唐龙在特定处境中的真实心态，是在解 构“武侠”世界里建构的爱情神话，还是在更深的层面 上奠定了她的合理性呢？影片结尾，刘金喜一家人又回 到了影片开始时的生活情景 ： 熏香烧断了麻线，铁砣掉 进盘中发出的声音，唤醒了熟睡的他们。刘金喜依然到 造纸坊去上班，阿玉依然要做饭，不同的只是阿玉望着 要出门

5、的丈夫，说了一句“晚上见” ，刘金喜望着阿玉 尽管没有作答，但是，所有的观众都会相信，刘金喜与 阿玉走进的是他们生死相依的新生活（贾磊磊，研究员，中国艺术研究院，100029）“微观武侠” ： 集万千于方寸索亚斌如果仅从外在形态上看，陈可辛导演的武侠 ， 片名其实叫功夫可能更贴切。在香港动作片的发展 脉络里，刀剑武侠片和拳脚功夫片属于两种不同的重要 子类型。前者主要指使用冷兵器的古装故事，多飞檐走 壁的夸张特技，而后者主要指赤手空拳的民国传奇，强 调硬桥硬马的真功夫。二者的制作热潮也有先后更迭， 前者以张彻、胡金铨和楚原的作品为代表，后者以李小 龙、刘家良和成龙的作品为代表。在故事背景和动作设

6、 计上， 武侠无疑更接近后者。如果除去“功夫”之 名已经被周星驰的作品占先的因素，陈可辛此次选用 “武侠”作为片名，可能更看重的是“武侠”一词所蕴 含的形神兼备的文化特质。更何况， “功夫”和“武侠” 两词都已经以音译的方式进入了英语词汇，却不再具有 华语中的类型分野意味，而是分别指向华语动作片外在 形态和内在精神的不同层面。 武侠的片名简单大气，似乎和影片故事情节囿于云南山村一隅的小格局颇不协 调，但陈可辛正是在这刻意压缩的叙事空间内，集万千 于方寸，融汇了众多情节模式和风格元素，也浓缩了对 华语动作片文化精神的梳理与思考。 影片的前半部分，剧情集中在徐百九对刘金喜真 实身份的调查揭秘上。二

7、人之间的关系类似 悲惨世界 中的冉阿让和沙威，改过自新的退隐者因为一时的 善举却导致身份的曝光，铁面无私的执法者咄咄逼人穷 追不舍，这算是经典的故事模式，但武侠更具有中 国特色。徐百九在查案过程中多次和刘金喜暗中较量， 随着罪案事实和刘金喜身份的逐渐明晰，二人各自秉持 的价值观也逐渐凸显出强烈的冲突意味。刘金喜虽然金 盆洗手退隐山林，化身农夫埋首生计，但是在骨子里仍 然是江湖豪客的思维方式。他在无辜村民的危难之时出 手相救，制止劫匪行凶，固然值得称道，然而他为了确032侧身其旁仔细观察，甚至还利用镜头剪辑建立效果，刘 金喜的种种神态动作似乎令徐百九有了即时的反应。两 部影片都不仅要呈现出事件的

8、所有细节，表明神探的目 光如炬，关键还要强调出两位主人公纠缠不清的复杂关 系。不同之处在于， 同样是“现场目击”事实真相， 伤 城的处理挥发出侦探丘建邦震惊而又无能为力的感伤 情绪，而武侠则带有侦探徐百九得窥玄机之后沾沾 自喜的喜剧色彩。武侠 中刘金喜击毙两个劫匪的场面， 虽然动作本身和结果都没有变化， 但是事发时展现的 “缩 减版”和事后回顾补充细节的“完整版” ，却传递出不 同的倾向性。 “缩减版”显示刘金喜只是一个具有一身 蛮力的莽汉，而“完整版”则揭示出他心思细密身手高 超。这一动作场面的“双重读解”处理，应该是受到了 2010年香港导演尔冬升的影片枪王之王的启发。 在香港导演中，陈可

9、辛一贯擅长展现普通人的生 活与情感，此次落实到武侠中，使原本虚幻缥缈 的武侠江湖扎根在充满了俗世气息的平凡人间，描摹出 微妙变化的人物关系和丰富细腻的心态起伏，在香港动 作片中非常罕见。影片一开始就不同于动作片的常规程 式，前十分钟里完全没有打斗场面，不以动作奇观作为 先声夺人的必需招数，转而从衣食住行的琐碎细节入 手，在充满质感的日常生活描写中塑造刘金喜的普通人 特质，让他为生计发愁。其后，随着徐百九调查的层层 深入，才逐步将刘金喜还原为武林高手唐龙。不过，观 众似乎对刘金喜武林高手的身份早已心知肚明，反而觉 得徐百九的调查拖泥带水进程缓慢。其实导演在此无意 营造悬念效果，刘金喜由动作明星甄

10、子丹饰演，这一设 定就已经先验地给出了答案。刘金喜昔日身份揭秘的延 宕，与其说是为了强化悬念，不如说是一点点在观众心 中夯实刘金喜的普通人特质，这样即使后来刘金喜重新 变成叱咤风云的高手唐龙，观众仍然对他保留了一种平 视的认同，而不是仰视的崇拜。与之相比，武侠片惯常 的叙事方式是，将已然展现高超身手的大侠伪装成普通 人，再让其混迹市井生活，这样一来，观众已经对大侠 的形象先入为主，自然无法如刘金喜般可以和环境融为 一体。例如 2010年同样标榜 “过日子” 特征的武侠片 剑 雨 ，就欠缺了武侠般人间烟火气的鲜活魅力。 武 侠同样加入了香港动作片惯常的喜剧元素，但不同之 处在于，喜剧意味不是见诸

11、于杂耍般的谐趣动作设计， 也没有专门安排类似小丑性质的滑稽角色。虽然徐百九 这一角色具有一定喜感，但导源于其秉持观念的不合时 宜、处事原则的执拗坚持，喜剧意味真正从人物所身处 的情境生发出来，达到幽默的高度，脱离了单纯搞笑。 影片的后半部分，剧情急转直下，刘金喜和徐百九 被迫联手对抗强大的七十二地煞。原本在二人之间愈演 愈烈的情义与法理的冲突，似乎突然被悬置起来。加之 七十二地煞的元素前面缺乏足够的前史铺垫，影片的前 后两部分有断裂之感，这一点也是影片引起颇多争议之 处。其实，陈可辛在武侠中暴露出的最大问题，是 未能在动作片影迷和普通观众的观赏趣味之间做出有效保自己身份不被泄露，不惜杀人灭口，

12、仍然秉持的是传 统的侠义观念，不惜以武犯禁。徐百九则由于刻骨铭心 的创伤记忆，对人性人心有着绝对的怀疑，秉持着现代 的法律原则和科学精神，强调以事实为据，依法办事认 死理。后来刘金喜和徐百九二人在酒馆的谈话中，由暗 战转为摊牌，针锋相对展开正面辩论，这时导演还多次 利用顺轴和跳轴等调度变化，造成视觉上的不匹配，强 调二者价值观的对立。 尽管刘金喜是村民心目中的英雄， 徐百九对他也不乏好感，但毕竟其行为法理难容，坚持 要将其绳之以法。情义与法理的冲突是香港动作片的核 心母题之一， 且多数作品在价值天平上往往倾向于前者， 本片也不例外。因而徐百九的行为总是处处显出事与愿 违的荒诞意味。究其原因，根

13、源在当代中国仍然居于主 导地位的以道德而不是以法律为本位的传统观念， 用 武 侠中的台词即是“法是为了人的” ，这一点和美国的 主流商业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以往的香港动作片中， 情义和法理的冲突多出现在当代的警匪、黑帮题材影片 中，古装武侠片往往只强调替天行道、快意恩仇的情绪 宣泄，而陈可辛这次有意将故事背景设置在民国初年现 代之风刚刚吹拂的西南边陲，让古典武侠世界和现代法 制世界直接碰撞，使之显得更加纯粹和突兀，同时也规 避了当代题材所可能导致的“政治上不正确” 。 与之相应，影片还标榜了“科学武侠”的概念， 在徐百九的查案过程中，多次使用物理学、（西方）医学 等现代理论来分析打斗动作，将传

14、统功夫赋予了理性的 科学思维。有影评（据说在咨询了相关专家学者后）表示， 影片中的种种分析未必能够令人信服， 因而有“伪科学” 之嫌。喜欢将故事片（尤其是华语影片）故事情节的逻辑 和现实生活的逻辑做简单对接，不符之处即予以贬低声 讨，这恐怕又是中国式观影心态的典型浮现。中国观众 在批评中国电影作品“缺乏想象力”的时候，往往没有 意识到反省自身对想象力有多大的宽容度。类似的评论 并不鲜见， 带有令人遗憾的普遍性， 例如将影片南京！ 南京！中日本军官的战争忏悔指斥为意淫，影片霍 元甲中主人公“断子绝孙”的故事情节遭到霍元甲的 后代族人的控告等等。 武侠中科学理论的出现，在 增加观赏趣味背后更多是表

15、明一种姿态，让貌似玄妙的 武术接续上科学理性的“地气” ，不再像以往武侠片那 样赤裸裸地强调“你有科技，我有神功” 。但毕竟武 侠不是解析武术原理的科教片，即使带有一定的“科 幻”色彩也无可厚非。影片中强化“科学武侠”意味的 元素，有很多都借鉴自西方影视作品，徐百九的行事风 格有些像侦探柯南或豪斯医生，查案过程的影像风格有 模仿豪斯医生 、 犯罪现场调查等美剧的意味。其 实武侠中还有很多处理还得益于巧妙整合了近年来 香港电影的成功技巧。侦探徐百九的查案过程，就和影 片伤城中（同样由金城武饰演的）侦探丘建邦的查案 过程非常相似 ： 在处理回顾罪案发生的闪回段落时，同 样是将过去和现在的不同时空并

16、置在同一画面内，刘金 喜和对手的打斗动作被慢镜放大，徐百九则以正常速度DISCUSSION ON NEW MOVIES 新作评议033的协调，换言之，是未能明确到底是拍摄一部鼎革动作 片风格的突破性作品，还是拍摄一部以新鲜元素吸引更 多普通观众的动作大片。动作片影迷可以在本片和以往 大量经典动作片之间建立互文关系， 诸如故事背景设定、 人物身份定位、不同叙事模式之间的嫁接转换等，影迷都可以自如地填补留白，不需要过多交代，否则反显啰 嗦。 武侠在剧情层面上，基本是按照动作片影迷的 期待视野来调校标准的。就连影片高潮中七十二地煞教 主的大段独白，与其说是交代剧情、补充前史，不如说 是在强化压轴动作到来前的不安情绪。而对于不熟悉动 作片类型规范的普通观众而言，就会觉得剧情发展跳跃 随意。很多观众不仅觉得七十二地煞的出现过于突兀， 而且认为唐龙化身刘金喜的心理转变、刘金喜身份的正 义性、刘金喜和徐百九之间以命相托的友谊等都缺乏足 够的交代。武侠 的叙事倾向于动作片影迷的观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