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形容词的级次

中国语文杂志社编．《语法研究与探索》（八）．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35-49． 论形容词的级次 李 宇 明 提要提要 本文提出了级次的概念，并考察了形容词肯定式的级次问题形容词的级次因参照 点的不同而有绝对级次和相对级次之分绝对级次的序列为“超最级＞最级＞超挺级＞挺级＞ 相当级＞参照级＞较级＞点级”相对级次有横向级次、纵向级次、偏离级次之分，横向级次 和纵向级次都有“最高级＞较高级＞原级＞较低级＞略微级”五个等级；偏离级次有“强偏离 级＞一般偏离级＞弱偏离级”三个等级这些级次的表达式，都是或可以看作是在性质形容词 的前后加上某种修饰成分文章还涉及到性质形容词和状态形容词的诸多不同，以及重叠、儿 化、语气等对级次的影响 §０ 引言 级次是指同一维度中的等级序列维度其实就是可进行比较的角度冠军、亚军、季军” 都是比赛的名次，属同一维度；“太阳”是一种天体，“跑”是一种动作，它们不属同一维度 同一维度中才有级次可言冠军、亚军、季军”表示名次的高低，它们之间具有等级性，然 而，“苹果、梨子、桃子”等虽然都是水果，“春、夏、秋、冬”虽然都是季节，但是它们的 差异是性质差异而不是等级差异，所以它们也不具有级次性。

级次是客观存在的等级序列在语言上的投射，是语言化了的等级序列级次可以通过多种 语言手段来显示，例如，“正品、次品，高级、中级、初级”等的级次显示用的是词汇手段； 英语中的“harder、longest”的级次显示用的是语法手段很快很快”的级次显示是综合型的， 它既用了有等级意义的副词“很”，又用了重叠的语法手段，而且这种重叠还包含超出语法范 畴的情感、语气色彩 级次不仅可以用多种语言手段显示，而且存在于多种词类中显然，级次不同于一般语言 学上所说的“级”级”是指用语法手段（特别是构形法手段）表达的语法意义，是语法化 了的语义范畴，而且主要存在于形容词一个词类中级次”则不限于用语法手段，也不限于 某个词类，只要能够反映出同一维度上的等级差异就行因此也可以说，“级”关注的主要是 语法形式和语法意义的对应，而级次关注的则是语言形式与语言意义的对应，无论是使用手段 还是这些手段所表达的意义，都要比“级”宽广得多 汉语是一种形态变化比较贫乏的语言，有无严格意义上的“级”，是长期争论而未能解决 的问题 即使汉语有严格意义上的 “级” ， 或者是用广义形态的观念改造出一种稍微宽泛的 “级” ， 也不一定适应描写汉语。

所以本文提出级次的概念，并尝试描写形容词（1）的级次问题 §１ 性质形容词的绝对级次 §１§１.１１ 形容词的级次及其类型形容词的级次及其类型 形容词都具有一定的程度性我们在《非谓形容词的词类地位》一文中，曾经讨论过各种 形容词所具有的或显或隐、或强或弱的程度性程度性是一种相当抽象的“语法－语义”范畴，惧闲聊斋供稿 1论形容词的级次 与所谓的名词的“空间性”和动词的“时间性”处于相同的层面程度下面有许许多多的次范 畴，诸如“高度、长度、深度、亮度、色度……”等等所谓形容词的级次，指的就是各种各 样的形容词在程度（包括它的各种次范畴）的维度上所表现的各种等级 等级的确定需要比较，比较就要有一定的参照点参照点不同，就会形成不同类型的级次 系统请比较： ａ）很黑 ｂ）更黑 ｃ）太黑了点 ａ）的参照点是“黑”，这种“黑”是一定的文化社团所约定的，从理论上说是不受或可不受 具体情景的制约这种参照点可以称为“绝对参照点”，由此而产生的级次称为“绝对级次” ｂ）的参照点是另一事物或事物的另一时期、另一情景所具有的“黑”的程度，ｃ）的参照点 是已被规定了的某种合适程度的“黑”它们的参照点都是相对的，受到特定的情景的制约， 称为“相对参照点”，由此产生的级次称为“相对级次”。

本节先讨论性质形容词的绝对级次 §１§１.２２ 性质形容词的绝对级次性质形容词的绝对级次 能受“很”修饰的形容词，称为性质形容词（记作Ａx）就绝对级次而言，Ａx可能表达 的级次大约有六级： Ⅰ 最Ａx＞挺Ａx＞相当Ａx＞Ａx＞比较Ａx＞有点Ａx Ａx是级次的参照点，在整个级次系统中可称为参照级程度高于参照级的有三个级次，程度低 于参照级的有两个级次在上面的不等式中，自左至右，级次由高依次降低 这些级次的语形，是由Ａx或“ｆ＋Ａx”构成ｆ代表加在Ａx前后具有刻画程度作用的词 语，其中多数是程度副词如果不计较ｆ与Ａx的前后位置的话，那么，“ｆ＋Ａx”也包括“Ａ x＋ｆ”为方便起见，我们依次将它们称为：最级、挺级、相当级、参照级、较级、点级 §１§１.２２.１１ 最级最级 最级是最高级次，常用的ｆ有“最、绝顶、极、之极、透顶”等最”表示某种属性超 过同类，“绝顶、极、之极、透顶”等都是一些表示极限意义的词语，所以它们可以充当最级 的ｆ 但是，这些词语的组合能力却不相同最”只能加在Ａx前面，是前加ｆ，“之极、透顶” 只能加在Ａx后面，是后加ｆ极、绝顶”则既可加在Ａx前面也可加在其后面。

最”可修 饰单音节的Ａx，也可修饰双音节的Ａx极”作为前加ｆ时同“最”，对音节没有限制；但 作后加ｆ时，则往往要带上个语气词“了”，当Ａx是双音节时更是如此绝顶、之极、透顶” 等一般只能修饰双音节Ａx除此之外，也偶见有“第一聪明”之类的说法，但是“第一”的组 合范围相当有限 §１§１.２２.２２ 挺级和相当级挺级和相当级 挺级使用的ｆ较多，主要有“很（2）、挺／太（3）、十分、非常、顶、绝对、特别、格外”等，此外还有一些带有或淡或浓的方言色彩的ｆ，如“特、贼、透、倍儿、好、蛮（满）”等（4） “很”可作前加ｆ，也可作后加ｆ；但作后加ｆ时要用“得”与Ａx系联其他词语都只能 作前加ｆ这些词语一般不受Ａx的音节限制，但“绝对、格外”等修饰双音节似乎更顺当些 就表达程度意义的轻重上来看，“挺、很”的意义相当，“太、十分、非常、顶、绝对、 特别、格外”的程度意义本来要高于“挺”，而接近于“最、极”，但是程度副词的意义是最惧闲聊斋供稿 2中国语文杂志社编．《语法研究与探索》（八）．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35-49． 容易发生强弱变化的（5），所表达的程度已经与“挺”差不多 相当级常用的ｆ有“相当／很有点、很有些／真、真是、的确、确实、实在”等。

相当” 的本义是“差不多”，然而作为程度副词却表示程度高，但还达不到“挺”的程度有点、 有些”是些许之意，并含有委婉的语气，所以“很有点、很有些”的程度低于“挺”真、 真是、的确、确实、实在”等本是表确认的语气副词，不表程度，但因确认而衍生出超过参照 级而低于挺级的程度意义 相当级的ｆ也都是前加的， 一般不受Ａx的音节限制， 但多数词语修饰双音节似乎更顺当些 不过要看到，挺级与相当级的界线并不是很清楚的例如“很”，在许多时侯并不是真地 表示程度非常高，有时甚至成了一个足句的成分与之相反，有些相当级在某些时侯（比如加 重语气时）可以达到挺级这不仅说明汉语的语气在级次中有一定地位，不仅说明ｆ的意义很 容易磨损或加强，而且，挺级和相当级之间的界线模糊性和相互渗移性，也表明这两个级次不 像最级和参照级那样是一个等级点，而是一个等级带 §１§１.２２.３３ 较级和点级较级和点级 较级常用的ｆ主要是“比较、较为、较”等这些表示比较意义的ｆ，本是用于刻画相对 级次的，但也可不用作真的比较，而表示一种较为委婉的语气这样就使得含有这些ｆ的结构， 在程度上显得低于参照级比较、较为、较”也只能作前加ｆ，其中的“较为”不修饰单音 节Ａx，“比较、较”则不受Ａx的音节的限制。

点级常用的ｆ是“有点、有些”它们虽然都是前加ｆ，但“有点”的分布相当广泛，除 了“有Ｘ”结构的Ａx，几乎都可受“有点”的修饰（6）；而“有些”的分布要窄狭一些，一般多修饰与心理相关的带有不如意色彩的Ａx，如：“有些着急、有些辛苦”等 §２ 状态形容词和形容词重叠式的级次 §２§２.１１ 状态形容词的级次状态形容词的级次 不能受“很”修饰的形容词，称为状态形容词（记作Ａz）绝大多数Ａz，是由一个性质 形容词（Ａx）和一个附加成分ｆ'构成（7）例如： ａ）漆黑 ｂ）黑乎乎 “黑”是Ａx，“漆、乎乎”是ｆ'就此而言，状态形容词Ａz也可写作“ｆ'＋Ａx”从意义上 看，ｆ'可以是有意义的语素，如ａ）中“漆”，也可以是无意义的音节，如ｂ）中的“乎乎” 从位置上看，ｆ'有前加、后加、中加和叉加四种： ａ）前加ｆ' 雪白 冰冷 喷香 滂臭 ｂ）后加ｆ' 臭哄哄 黑森森 白生生 软不拉塌 ｃ）中加ｆ' 马二七虎 花乎溜哨 ｄ）叉加ｆ' 一清二楚 一妥二当 一干二净 不管ｆ'采取何种附加形式，也不管ｆ'有无词汇意义，Ａx加上ｆ'后所构成的Ａz，在级次上都要 高于Ａx的级次。

比较： 白雪白 黑黑森森 马虎马二七虎干净一干二净 Ａz的级次都要高于相应的Ａx，相当于挺级有些Ａz可以带儿化形式，儿化的Ａz的级次，程 度有所减弱（8），但仍然比Ａx的级次高，相当于相当级比较： 香喷儿香喷香 甜甜丝儿丝儿甜丝丝 惧闲聊斋供稿 3论形容词的级次 “喷儿香、甜丝儿丝儿”的程度显然低于“喷香、甜丝丝”而高于“香、甜”因此可以说，状 态形容词是用词汇手段表达的挺级或相当级，ｆ'的作用都相当于上节所说的挺级或相当级的 ｆ §２§２.２２ 容词重叠式的级次容词重叠式的级次 目前对形容词的重叠式，尚缺乏明确的界定本文把重叠之前的形容词称为“基式”基 式的所有构成成分都叠用（称为“完全重叠”），或只叠用其中的一个成分（称为“不完全重 叠”），都看作是形容词的重叠式 Ａx和Ａz，都有一些是不能重叠的不能重叠的Ａx，除了“有ｘ”、“无ｘ”之外，还有 “寂寞、幸福、麻烦”等等，但是似乎规律性不强不能重叠的Ａz较有规律，一般说来，只有 前加ｆ'的才能重叠，其他类型的都不能重叠 多数形容词是可以重叠的形容词重叠的方式共有六种： ａ）ＡＡ式 黑黑 高高 小小 胖胖 ｂ）ＡＢＢ式 干净净 硬棒棒 暖和和 ｃ）ＢＡＡ式 亮闪闪 香喷喷 ｄ）ＡＡＢＢ式 快快乐乐 大大方方 漂漂亮亮 ｅ）ＡＢＡＢ式 雪白雪白 通红通红 笔挺笔挺 ｆ）ＡＸＡＢ式 马里马虎 土里土气 糊里糊涂（9）在这六种重叠方式中，ＡＡ式是单音节形容词的重叠方式，其他是双音节形容词的重叠方 式。

ＡＢＢ式、ＢＡＡ式和一些Ａz的后加ｆ'式（臭哄哄），表面上看都是第二和第三两个音节 重复，似乎区别不大，而实质上是不一样的比较： ａ）干净净干净*净干 暖和和暖和*和暖 ｂ）亮闪闪*亮闪闪亮 香喷喷*香喷喷香 ｃ）臭哄哄*臭哄*哄臭 黑森森*黑森*森黑 ａ）是ＡＢＢ式重叠，其基式是ＡＢ；ｂ）是ＢＡＡ式重叠，其基式也是ＡＢ而不是ＢＡ，因 为ＢＡ不存在；ｃ）是Ａz的后加ｆ'式，ＡＢ和ＢＡ都不存在，这说明它没有“基式”，没有基 式也就谈不上重叠进一步观察会发现，ＡＢＢ和ＢＡＡ的基式虽然都是ＡＢ，但是ＡＢＢ式 的基式是性质形容词（干净、暖和），ＢＡＡ式的基式是状态形容词（闪亮、喷香）ＡＢＢ 是性质形容词的重叠式，ＢＡＡ是状态形容词的重叠式正因如此，在讨论重叠式时区分ＡＢ Ｂ式和ＢＡＡ式是必要的、有根据的于此可见，ＡＢＢ式、ＢＡＡ式和一些Ａz的后加ｆ'式， 虽然语形相同，其实本质上并不一样 在以上六种重叠方式中，ＢＡＡ式和ＡＢＡＢ式一般来说是Ａz的重叠方式，其他是Ａx的 重叠方式如果Ａx重叠为ＡＢＡＢ，就变成了动词，如“高兴”若重叠为“高兴高兴”，就不 是形容词而是动词了 此外，一些“ｆ＋Ａx”结构，也可以重叠。

其重叠方式有两种： ａ）全部重叠 很红很红、挺能干挺能干、最漂亮最漂亮 ｂ）副词重叠 最最漂亮，非常非常出色 能采用ａ）种重叠方式的，其副词必须是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