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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理论前沿惩罚的合理性? 福柯对人道主义的批判分析胡水君? 内容提要: 惩罚合理性 !涉及惩罚在社会中何以能够存在, 何以被人容忍乃至接受, 何以长期有效运行。福柯通过考察西方近代以来的人道主义惩罚变革, 对惩罚合理性和人道主义作了一种批判分析。 福柯试图表明, 作为人道主义惩罚变革出发点的 人 !实际上只是真实的人的副本, 是现代哲学基于人的有限认知而对人的一种知识建构; 人道主义惩罚变革主要不是出于人类的道德情感, 而是出于惩罚权力技术的需要; 人道主义惩罚变革导致了身体规训和监控加强的消极后果。福柯有关 惩罚合理性!和人道主义的批判分析促使现代社会反思作为人道主义出发点的 人 !观念, 反
2、思权力循着理性和人道之名对人的统治。关键词: 惩罚 ? 合理性 ? 人道主义? 福柯胡水君, 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副研究员, 法学博士。社会契约论是关于国家合法性的理论, 也是关于惩罚合理性 ( punitive rationality)的理论。前者说明人们何以应该接受国家统治, 后者说明人们何以应该容忍法律惩罚。就法律惩罚的合理性来说, 社会契约论者的观点又各不相同。按照霍布斯的社会契约论, 建立国家是为了保护以 生命保全 !为核心内容的 自然权利 !, 通过社会契约建立国家后, 个人仍然完全拥有生命保全的自然权利, 如果国家剥夺个人 的生命、 要求个人承认罪行并追究其罪责, 那么, 个
3、人没有义务服从, 或者有不服从的自由。 1#按照洛克的社会契约论, 在自然状态中, 每个人对违反 理性 !或 自然法 !的人都拥有惩罚权, 有权把杀人犯当作狮子或老虎加以毁灭 !, 通过社会契约建立国家后, 这种惩罚权统一转交国家行使, 无论是在自然状态中, 还是在国家建立后, 违反理性或自然法的人都要遭受惩罚。 2 #按照卢梭的社会契约论, 虽然生存是 人性的首要法则 !, 但通过社会契约建立国家后, 人的生命因为需要国家的保护而只成为 国家的 一种有条件的赠礼!, 个人有义务效死国家, 个人犯罪乃至杀人是对社会契约或 公意 !的违反, 他因此由 公民 !一跃而为 公共敌人!, 应该遭受惩罚
4、。 3 #从霍布斯到洛克, 再到卢梭, 可以明显看到社会契约论对惩罚合理性论证的逐渐加强。在霍布斯那里, 生命保全看上去是绝对的, 因此, 他的社会契约论为个人逃脱惩罚始终留有缺口。虽然同样以自然权利为出发点, 但洛克和卢梭的社会契约论分别以 理性!和 公意 !堵塞了霍布斯的缺口。从理论上看, 霍布斯和卢梭各自代表着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两个极端, 一个以 生命保全 !而坚持完全存留缺口, 一个以 公意 !而坚持彻底堵塞缺口, 而洛克的 理性 !路径则代表着一条中间路线。洛克既基于违反理133 1 # 2 # 3 #英 霍布斯: %利维坦 5#在%词与物 被福柯称为自己第一本书的 %规训与惩罚 在
5、进步的启蒙运动中, 它涉及合理性; 在现代主义运动中, 它涉及对 上帝之死!的信仰。 )最一般的是, 人道主义涉及对以神为思想核心的宗教的拒绝。遍布全球的人道主义组织确信: 人类社会的性质在于, 人类的意图和活动在人类事务中起决定性作用, 它们只受制于情境的条件因素。 ! 8 #与人道主义相对, 存在着反人道主义。人道主义诉诸人性或人类共同本质概念, 认为历史是人的思134 4 # 5 # 6 # 7 # 8 #英 洛克: %政府论 反人道主义则宣称人道主义是 意识形态 !, 认为人们并不创造历史, 也不会在历史中发现 真理!或 目的!, 历史是一个没有主体的过程。 9 #人道主义与反人道主义
6、在 20世纪中叶的欧洲 曾有一次正面交锋。 1946年, 萨特发表题为%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 而人道主义则是欧洲社会反复出现的一个或一系列主题, 它涉及各种各样的价值判断, 时而反神学, 时而反科学, 时而与存在主义相联, 时 而又与国家社会主义相联。由于人道主义圆滑善变, 不从一而终, 福柯认为它难以作为反思的轴心, 启蒙原则反倒可以成为它的一种 批判 !或 出路!, 有鉴于此, 启蒙与人道主义在福柯看来表现为一种紧张关系, 而不是同一关系。尽管福柯大体上属于反人道主义的学者之列, 但与海德格尔一样, 福柯并不 认为凡是与人道主义相关的东西都应当摒弃。福柯对人道主义提出批判的一个首要方面在
7、于对人道主义有关 人!的观念的批判分析。12 #他说:事实上, 至少从 17世纪以来, 所谓的人道主义一直不得不依靠某些从宗教、 科学或政治那里挪借而来的人的观念。人道主义的作用就在于粉饰和论证这些它最终不得不求助的人的观 念。13#福柯首先通过 人之死 !打碎了人道主义的 人 !观念。1966年, 继尼采宣告 上帝之死 !后, 福柯在%词与物 人道主义中的 人 !其实只是人的 副本或替身 ( doubles), 恰恰是它替代、 排除乃至消解了活生生的、 丰富多彩的 真正的人!及其存在。麦斯特尔 ( J .deMaistre)对 人 !这种处境曾给以这样的讽刺: 根本就没有什么世界的人。在我的
8、一生中, 我只看到过法国人、 意大利人、 俄国人等等。多亏了孟德斯鸠, 我也知道了人们还可以是一名波斯人。至于人, 我要说, 我有生以来还没有遇到过一位。 !16# 福柯不仅揭示了 主体 !对 真正的人 !的取代和消解, 也分析了 主体 !建构过程中的知识和社会条件。1971年, 福柯与乔姆斯基就 人性!问题展开了一场公开辩论。乔姆斯基肯定 人性 !的存在, 认为人有先天禀赋, 人的 先天语言!、 本能知识!和 先天智能 !是人性在生物学上的基本构成要素, 因为这 些天赋要素, 人才得以相互学习、 理解和交流。福柯则坚持认为, 重要的不是人性是什么以及人性是否存在, 而是人性概念在社会中怎样起
9、作用。福柯指出, 人讲话都有一定规则起作用, 不仅包括语言规则,而且包括认识论规则, 这些规则划定了知识的边界, 由此, 人性并不是一个科学概念, 人性概念的作用只在于在认识论上标明某种话语类型与神学、 生物学或历史学相关或相对。福柯以动、 植物的分类为例指 出, 自中世纪以来, 人们根据截然不同的规则, 对动、 植物作了各种各样的划分和重写, 每一次重写都使得知识在其功能、 结构和内在关系上发生全新变化, 这说明有很多不同的方式可以使某些知识类型同时成为可能。显然, 在人性问题上, 福柯更加看重人性概念据以产生的知识和社会条件, 以及人性概念实 际的社会功用。17#这一见解与海德格尔、 尼采
10、等人的看法是一致的。萨特认为人是自由的, 自己决定,自己负责; 而在海德格尔看来, 语言是人的存在之所, 人实际生活在语言的牢笼之中, 依靠语言思考和交流, 因此, 完全自主的 主体 !其实是不存在的; 尼采也曾基于人的这种非独立处境指出, 人对自己的行为是毫无责任的, 人对自己的本性是毫无责任的!。福柯深受尼采和海德格尔的影响, 他不仅把 作者 ! 视为话语作用的产物, 也基于同样的理由宣告 人!的死亡, 认为 道义是由个人的存在构成的, 而个人是偶然的, 是由道德传统塑成的, 并不是真正自主的 !, 因此, 人对生活中发生的事情并不负有责任。18#此外, 福柯还着重分析了 主体!建构过程中
11、的权力运作, 这集中体现在他有关法律惩罚和规训权 力的分析中。 主体!的英文是 subject!, 它同时还指 臣民 !。福柯把兼具 主体 !和 臣民 !双重意义的 subject!视为人道主义的核心, 由此揭示出人在被塑造成 主体!的同时也被塑造成 臣民!的双重处境: 灵魂统治肉体, 但受制于上帝; 意识支配判断, 但受制于真理必然性; 个人享有权利, 但受制于法律。在福柯看来, 人道主义与此前的上帝观念对社会运转具有相同的作用, 在理性、 仁慈乃至神圣的名义下, 它们都被利用来造就屈从和温顺的公民或臣民。福柯指出, 人道主义的要义在于: 即使你不行使权力,你也是统治者。而且, 你越是拒绝行
12、使权力, 越是服从当权者, 你的统治权就越是增长 !, 人道主义就是西方文明中限制权力欲望的一切东西。 !19#这些看法贯穿在他有关作为权力技术的惩罚以及生命权力的非人道后果的批判分析之中。13616#17#18#19#英 莱斯诺夫: %二十世纪的政治哲学家 参见 德 克拉达、 登博夫斯基编: %福柯的迷宫 监狱也被认为是一个幽晦之所, 充满暴力和不公正。然而, 刑罚改革之后短短 20多年间,到 19世纪早期, 监禁即已如同当代社会一样覆盖了从死刑到轻微刑罚之间所有的惩罚范围。监狱源于拘 禁和教养实践, 在福柯看来, 监狱的出现标志着惩罚权力的制度化!, 它蕴涵了一套新的权力技术, 具有新的独
13、到功能。首先, 监狱是全面而严厉的 规训机构!, 监狱的各种矫正技术所试图恢复的与其说是 法律 主体 !, 不如说是 驯服的臣民!。其次, 监狱因为生产不法行为而得以存续。福柯并不认为监狱能够消除或者减少犯罪, 相反, 他认为监狱的存在是以违法活动为条件的。监狱 并不旨在消灭犯罪, 而是旨在区分、 分配和利用犯罪; 与其说它们使那些易于违法的人变得驯服, 不如说它们倾向于把违法行为吸纳到一 种一般的征服策略中!。26#最后, 监狱所使用的规训技术扩及到学校、 医院、 兵营、 工厂等社会领域, 形成所谓的 监禁群岛!, 社会由此也变为 监禁社会!。福柯就此写道:)所有这些都是为了制造出规训的个人
14、。这种处于中心并被统一起来的人性, 是复杂 的权力关系的效果和工具, 是受制于多种 监禁 !机制的肉体和力量, 是本身就是这种策略的13822#23#24#25#26#M ichelFoucault , D iscipline and Punish: the Birth of the Prison, p. 65 .M ichelFoucault , D iscipline and Punish: the Birth of the Prison, p. 80 . M ichelFoucault , D iscipline and Punish: the Birth of the Prison,
15、pp. 78- 89.M ichelFoucault , D iscipline and Punish: the Birth of the Prison, p. 78 . M ichel Foucault , D iscip line and Punish: theBirth of thePrison, p . 272 .要素的话语的对象。在这种人性中, 我们应该能够听到隐隐传来的战斗厮杀声。27#一场战斗接着一场战斗, 直到法治最终取代战争, 达致普遍的互利, 在此过程中, 人性并非 越来越进步; 人性将其暴力逐一安置在规则体系中, 由此从一种统治过渡到另一种统治。28#总之, 对于从酷刑到
16、依法惩罚、 再到监禁这一惩罚变革过程, 福柯并不视其为人道的胜利和道德的进步, 而是视其为权力技术和 惩罚术 !的转变, 在此转变过程中, 主体 !被塑造出来, 人性 !被制造出来, 规训的个人 !也被生产出来。正如有人所指出的, 贝卡里亚以来的人道主义刑事法律改革无非是为了为新的社会制度, 造就和培训一种符合新社会规范和社会法制的 人 (罢了。而这一时期的一切有关人 (的论述, 不管是科学论述, 哲学论述, 还是政治论述, 都以建构有利于巩固新的法制统治为中 心目的 !。29#三 ? 生命权力的非人道后果尼采曾经嘲笑历史起源的神圣性。他说, 神圣的起源只是 形而上学的一种延伸, 这种延伸源于这样一种信念: 事物在其诞生之初最为宝贵、 最为精华 !, 我们想要通过显示人的神圣诞生来唤醒人的自 主权: 这条道路现在行不通了, 因为在入口处站着一只猴子!。30 #福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