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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 -三轮车上的天地天还没有亮。冷风不知疲倦地刮着。三轮车碾过昨夜的雪上，留下了深深浅浅凌乱不堪的痕迹。显然，已有许多早起的人。不知怎的，突然，像一根鞭子抽打在我的心头，赶走了我对寒冷的畏惧感，似乎也赶走了我的手和脚冻得麻木的感觉，我开始精神起来，兴奋起来，有力起来，加大了油门，朝着目的地的方向奔去。这是我携妻带子下乡赶会的路上。大学毕业四年多，我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跑在这条既熟悉又陌生的路上了。在租住的房子里，我们一起经历着风风雨雨，一起品尝着苦和乐，一起酿造着新的生活。我曾不止一次地告诉妻子：生活的秘密甜蜜结果的/努力/是生活。为着甜蜜的/痛苦/是生活。命运苦涩的/拼搏/也是生活。生活的秘
2、密/在心里。记得刚毕业的那阵子，至少有两种情感交织着。既兴奋，又彷徨。兴奋的是，上了一二十年学，受够了老师的压力或者说考试的烦恼，也受够了父母的管教或者说唠叨，终于可以如出笼的鸟儿，在广袤的天空自由地翱翔；亦如搁浅在沙滩的鱼儿，遇到了涨潮，无拘无束地在无边的水里嬉戏。彷徨的是，- 2 -像一只迷途的羔羊，独自走在黑暗的草原上；更像一只饥饿的田鼠，游荡在繁华的十字街头。人生就像射出去的箭，只许前进，不许后退。不管眼前的路是好是坏，都要走下去，变坎坷为平坦，把弯路走直，就算没有路也要走出新路来。考公务员或研究生，需太多时间复习，对我们来说，温饱问题是最大的问题。所以，就选择了先干小生意，等有机会就
3、扩大，建立自己的公司。自然，这个选择不免遭到父母的强烈反对，还有亲戚和村里人的不理解。在他们看来，读了那么多年书，花了那么多钱，到头来却找不到工作，竟然成了小商小贩，太可笑了，太没出息了，太丢人了。这种种压力甚至冷嘲热讽真叫人难以忍受，好像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看，大学生要干小生意了。 ”妻子常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好好干，做出成绩给他们看。 ”真是万事开头难。我们该怎么开始呢？没有三万五万连一般的门面也开不起来，更别说品牌店了。我们几乎没任何积蓄，原始资本得全靠借。向她父母或我的父母借，这也是最可靠的筹资方式。在我的父母还没还清我上大学费用之前，向他们借钱，多少会有些不近人情，我
4、不敢不愿张口，怎忍心让他们为难？还是把筹资的希望寄托在岳父岳母身上，虽然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生活并不富裕甚至可以称得上贫困，岳母体弱多病，岳父农闲时外出打工，还有两个上高中的孩子。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从岳父岳母那里借了 6000 块钱，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桶金。最终我们选择了儿童内衣加工。因为妻子的一个亲戚在省内某市已经干这个生意十多年了，生意也不错，一是可以得到他的指导，另外原材料也可以暂时赊账。在他的帮助下，我们首先从别人那里低价买了二手的机器，又在他那里进了布料。路子选好了，- 3 -我们更加坚定了创业的信念，就决定到县城一家技校学裁剪。每人交 300 元学费就入学了。我们都很兴奋，不仅因
5、为很快就可以学到一门新的实用的知识了，更因为在充满神秘色彩的创业之路就要起步了。到校的第一天，老师发了一本自己印制的裁剪书，说书费是 30 元，要大家交过钱之后领书。还说，小剪刀、划粉、纸板等学习用品都要自己买，学费就是学费，什么都不包括。对此，虽然学员们颇有意见，但没人敢找老师论理，得罪了他们，怕以后碰到难题找不到人请教。另外，学校有规定，培训一个月后，交 500 元介绍费便可轻松到南方一家工厂做工。心想，找工作原来这么容易！不过，我们有自己的打算，绝不会随波逐流的，只上了一个星期的课，就不去了，回到租住的房子里，用新进的原材料当试验品，边琢磨边实践。从学习理论到用理论指导行动是那么的不容易
6、。你要把规律性一般性的东西还原为零碎的复杂的具体环节，稍有不慎就会出错，由于考虑不周或技术不娴熟都会导致剪出来的“零件”不匹配，或者不能称得上是错误，只是看起来不那么美观。在此过程中，各种意想不到的情况都会发生。就是在那段日子里，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学以致用，也第一次知道学以致用并不抽象，而是那么具体，那么真实。有谁知道，这种理解，花了我们多少眼泪、多少个不眠之夜、裁坏了多少布料换来的？尽管产品还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看着它们装进包装袋里整齐地摆在那里，仿佛正在等待检阅的队伍，我心里涌上来的不只是兴奋和激动，更多的是希望之火，不知不觉，所有的委屈和辛苦灰飞烟灭，飞到九霄云外了。要把产品卖出去，需要
7、一辆车，哪怕是一辆最简易的三轮车也行。于是，我们决定花最少的钱来办这事。毕竟一切都在- 4 -摸索，试试看嘛！300 多块钱，一辆崭新的人力三轮车推回来了！冬日里，我骑着它，开始了与冷风、泥路常相伴的日子。风灌进了我的单鞋、裤管、袖筒、前胸后背，甚至透过我的骨缝，从我的身体里穿过，我的手和脚都不听使唤了，只是机械的僵硬的做着动作。不知怎的，慢慢的，我的内衣变成了热的，汗水不停地流着，仿佛要努力地去感化寒风，让它至少在我的周围变得暖起来，形成一个小小的春天。热了。又凉了。目的地总算到了。会上，人已经很多。当然，大多都是和我一样的早起的人们。他们有的开了“时风” ，就是前面一个几楼，后面一个车厢的
8、那种；有的开了汽油助力的“洛嘉” 、 “劲隆” ；有的是电动三轮车，像“木兰” 、 “新农村” ；当然也有不少跟我一样的人力三轮车，不过主人都是街面上的老爷爷、老奶奶，卖些针头线脑、毛鸡蛋之类的。整条街上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有条不紊” ，要想找到一席之地来放我的车子，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大爷，这儿能不能放？” “大娘，这儿有人吗？”像拜年一样，东家西家地跑。得到的回答往往是， “不能放，这里有人了！” “快挪开，你会影响我的生意的！”就这样，半天过去了。我仅有的兴奋和希望在这“拉锯战”中被磨得精光，剩下的只是浑身的酸疼和寒冷，唯一热的、有感觉的东西就是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不禁发出“天
9、下之大，却无我立锥之地”的哀叹。最后，我挤在街的尽头，因为那里不是人家的固定摊位，在工商所的“势力范围”之外，也在住家老户门口的“势力范围”之外，像我这样的“游兵散勇”只好挤在那里。- 5 -即便这样，收工商费的、收地税国税的、收卫生费的、还有收会费的，等等，如果在城里还有收占道费的城管，他们不请自到。整天下来要掏十几块，与最多不过 100 元的毛收入相比，实在是太高了。 “行行好，同志，我这本小利薄，才开始干，没啥经验，能不能少交一些”我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大堆废话，到最后一分也没磨掉。碰到脾气大的“官” ，他/她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说，抓起一把衣服就走，每每这时，我所有的委屈就变成了愤怒，但敢
10、怒不敢言，只憋出一句“放下东西，我给钱还不行吗？”我时常在想：市场经济的精英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练出来的吗？随着技术的不断改进，我们的思路也渐渐清晰起来。指望这辆人力三轮车跑个十里二十里的还凑合，远了不行，这就意味着我们的市场小，赚不到该赚的钱，很显然，也会浪费了满腔热情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花了近 3000 元买了一辆电动三轮车。我们的市场也逐渐扩大了。我也不用再受那样的罪了。可是，好景不长。跑近路还可以，远了，电就经常不够用。没电的时候，我想如果妻子在身边该多好啊！她可以帮忙推一把，哪怕什么都不干只是陪我说说话也行，我时常感到无助又无奈。因为规模还不算大，货不算多，我一个人可以应付过来，何况
11、妻子在家还得做衣服、看孩子，有许多事要做，其实也不比我轻松甚至更累。有苦只好往肚里咽。我一个人蹬一阵子，下来推一阵子，无论用力大小，结果都差不多，只能摸黑缓慢前行，这个时候，它比人力三轮车费劲得多，也慢得多。我本来就怕走黑路子，走在黑暗里我感觉随时都会有被危险吞噬，- 6 -我的心在发抖，整个身体也跟着发抖，偶尔划破黑暗的车灯可以缓解一下我的这种恐惧感，不过，我不知道该感谢这些车灯还是该恨它们。因为无论开大汽车还是开小汽车的人往往把灯照得很高、很亮，直刺人的眼睛，每遇到一辆，我就得靠在路边停一阵子，闭上眼睛缓一下灯光的刺激。可以说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本来就累，再加上这样来回折腾，真让人心烦，不
12、禁想：这些人可能什么都不缺，就是太缺德了。对了，也可能他们最缺的是安全意识，根本不知道，当他们给别人制造麻烦的同时，也给自己埋下了危险的种子。没办法，狠狠心我们就买了一辆燃油的三轮车。货多了，摊位大了，搭篷与否也很重要。特别是烈日当空的夏天，没有篷挡着，你摊位前是留不住人的。这是“战友”们的经验之谈，也是我们的切身体会。对于新手来说，搭蓬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一般的篷布都是蓝色的洋布，它柔软，没褶皱，不容易损毁，既能遮阳，又能防雨。就搭篷本身可真是一项技术活。首先绳子要足够长，因为随着场地的不同，用来固定绳子的树或电线杆等的位置不同，没有足够长的绳子是不能满足需要的。扯绳子的高度和角度都很重要，
13、如果高度不够，风一吹，篷就会压得很低，不仅会影响生意，也会影响过往的行人或车辆；如果角度不合适，布就舒展不开，歪歪扭扭，不方正，篷不像篷，很难看，同时也达不到良好的遮阳效果。说归说，对于生活经验缺乏的我们而言，做那些别人做起来很麻利的动作就显得非常笨拙，有时连我自己也感到好笑，笑过之后留下些许的苦涩。我渐渐意识到，生活中的好多东西都要从零开始学，得“放下臭架子，敢当小学生” 。这个转变的过程，有点像蝉的蜕变一样痛苦，也是人心理坚强- 7 -起来、成长起来的过程，更是大学生融入社会的必经阶段。好日子过得快，难日子也许过得更快，如果你的注意力不在埋怨上，而在奋力改变上。转眼间，我们的儿子到了入学的
14、年龄，接送孩子成了大难题。不下乡赶会的时候，我和妻子谁接送都行，但是，遇到赶会的时候，孩子该怎么办？总不能让他小小年纪就天天跟我们一起去赶会吧。后来，经人介绍，我们认识了一位阿姨，说她有时间临时照看孩子。每天给她 5 元钱，算是服务费，阿姨欣然接受。不过，当看到儿子挣扎着哭闹着要跟我回家的情景，我真的不忍心把不到 3 岁的他交给一个陌生人来看，怕他磕着碰着，怕他饿着冻着，怕他受委屈，更怕他会想爸爸妈妈，一种内疚感油然而生，我强忍着泪水，头也不回地走开了。不管怎么说，看孩子的问题暂时得到了解决。我们申请的财政贴息小额担保贷款，几天前就到了。在负担方面，除了摊位费之外，什么都不用交了。是我们放开手脚，大干一场的时候了。这种希望多于失望的感觉，真好！我们很振奋！在三轮车上，美好的图景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我跟妻子说：假如我是月亮，何必贪恋太阳的华美？为什么我不展示自己的冷艳？假如我是流水，何必仰望高山的峭拔？为什么我不演绎自己的柔情？假如我是小草，何必惊叹大树的伟岸？为什么我不守住自己的坚韧？- 8 -假如我是燕雀，何必妒忌雄鹰的高远？为什么我不独享自己的快乐？把眼睛盯住别人的梦幻，哪如闭目安神，给自己须臾宁静？别人自有他的精彩，但我也有我的意义。活着，就活一个真实的自己，活一个无悔的人生，活一片独特的风景。和光同尘爱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