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梅娘小说的女性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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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论梅娘小说的女性意识女性意识是一个庞杂而动态的概念，它主要体现为女性通过思维、感觉等各种心理活 动对自身和外在世界的全部认识的总和。肖瓦尔特在她们自己的文学一书中，依据女 性自我意识的发展历程，认为西方的妇女文学经历了“女性特征的、女性主义的和妇女的 三个阶段” 。女性特征阶段以妇女作家模仿占统治地位的男性作家为主要特点，女性主义阶 段表现为具有反抗意识的女性作家利用多种文学样式表现时代“新女性”及受压迫女性的 生活经历，妇女阶段则进入女性“自我发现”阶段。 中国古代的妇女写作是依附于男性社会的闺阁写作，顺从于父权制的文学标准，尽量 隐匿其作品的女性色彩。20 世纪初的思想启蒙运动， “人的自

2、觉”作为一种思潮其势汹涌， 唤起了女性的主体意识。接受了新文化熏陶的知识女性以前所未有的姿态，以写作为武器 开始了寻求女性解放的艰辛历程，女作家们用手中的笔抒写着几千年来尘封的女性体验和 人生感悟。这一时期妇女文学创作可视为肖瓦尔特所说的第二阶段。丁玲、萧红等一大批 女作家，以各自不同的风格酣畅淋漓地表达了女性的隐秘经验及其悲惨境遇，执着地追求 个性解放。而许多研究现代女性文学的文章较多地关注女性作家及作品的社会革命意识而 忽略了其作为女人，其独特的女性体验、性别经验和女性心理特征对其创作的影响。本文 试对文坛遗忘了几十年的女作家梅娘的小说创作中的女性意识进行分析。 一 小说中的生活虽不是作家

3、所亲历的生活，但与作者个人生活经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梅娘，原名孙嘉瑞，吉林长春人，1920 年出生于海参崴，父亲孙志远原是个贫贱的英商洋 行小吏，但聪明好学，懂英、俄、日三国语言，被当时中华民国驻长春镇守使看中招为女 婿。孙志远凭借岳父势力，励精图治，成为在粮食、建筑、铁路行业享有盛誉的实业家。 梅娘是父亲的私生女，很受父亲宠爱，最幸福的时刻是被父亲像小行李一样地带来带去。 父亲豪爽、智慧、豁达的性格深深地影响了她，但母亲的悲惨遭遇在她幼小的心灵留下了 难以愈合的伤痛。梅娘终生铭记父亲的教诲：不依赖男人，做一个自立的对社会有用的人。 16 岁时父亲去世，家道败落，在七叔的帮助下，同几个兄妹

4、一起前往日本留学。不久与中 国留学生柳龙光相识相恋，遭到了家庭强烈反对，迫于经济压力，不得不辍学回国，但为 了爱情的她毅然地同家庭决裂，走上了一条自力更生的道路。 梅娘的身世、成长环境及其深刻的内心体验成为她写作的素材来源。 “那封建兼资产阶 级的我的出生之家，使我过早、又过多地接触了生活的阴暗面，日帝统治下的社会，又使 我过早地尝够了民族灾难带来的痛苦。 ”1（P110）其小说特别是关于婚姻家庭爱情方面 的，具有较强的自传性色彩。 “人的自觉”和“女人的自觉”及其统一，成为梅娘女性意识 的核心。正如张泉先生的评价：“梅娘作品的显著特色是博施济众的泛爱胸襟，积极入世 的主观视角，非常规化的女性

5、语言，她关注和爱护的是女人，却流泻出对人的关注与爱护。 她呼唤和向往的是女人的地位和权利，却流泻出对人的地位和权利的呼唤和向往。 ”2其 小说主人公大多是出身于封建家庭但又受过先进文化教育的新女性，她们有主见，有个性， 敢于冲破一切繁文缛节，追求个人的爱情、幸福及人格的独立。如蟹中的主人公玲玲， 以犀利的眼光注视着这一家人在父亲死后为了争夺财产利益而进行的明争暗斗。他秉承了 父亲刚正不阿的个性，看不起胆小怕事逃避现实的祥哥、钻营投机虚伪狡猾的孙三爷、游 手好闲包二奶的孙大爷。与她情同手足的佣人五福的女儿小翠因为漂亮被父亲当做礼物送 人，而消极的祥哥喜欢小翠却不敢冲破牢笼束缚为爱情抗争、牺牲。玲

6、玲看透了这个表面 华丽富贵的家中人们的肮脏丑恶的嘴脸。正像梅娘在我的青少年时期中说， “使我过早 地，以切肤之痛体会了家这个温馨的界定也可以有不可告人的悲惨内涵。 ” 蚌中的主人公梅丽的“家”同样不是温馨的港湾，而成了将她一步步逼上绝境的险恶社会的帮凶。梅丽逐渐地失去了读书的自由，去税局工作的自由，甚至同最心爱的琦 见面的机会也没有了，而是被迫养在闺房待嫁，与朱家的联姻被爸和娘当作一次绝好的攀 附权贵的机会。梅丽虽然“明白他们不过是猪喂肥了好杀的意思” ，但是她从小到大接受的 女性“温顺”的教育使他失去了再次上学的机会、自由寻找爱人的机会，以至于终身大事 也是由父母悄悄定了的。梅丽最终逃出了家

7、，虽然没有找到琦，但她会坚强地活下去。正 如她自己说的：“人活着在吃饭之外还有一个目的” 。 梅娘比起她笔下的两位女主人公显然幸运得多。疼爱她的父亲有意识地从小培养她对 文学的兴趣，培养她独立自主的意识，使她有一颗坚强的心，有冲破一切束缚的勇气和力 量，使她有一双锐利的眼，能透过虚伪的面纱看到父权制下大多数女性悲惨的命运。两位 女主人公虽然也在各自作着反抗，但比起险恶的社会和以男权为中心的家庭，却是那样的 势单力薄，但是这种为了个人的自由和幸福的抗争使女人的道路越走越宽阔。 作为女人，梅娘同情那些迫于生活卖身的女人。梅娘在我的青少年时期中有这样 一段回忆。父亲让我给花界的姑娘分发赏钱，我丝毫没

8、有贱视那群如花似玉、似从洛神图 上下来的女人们，而是明白了女人还有另外一种人生，正是孩提时感到的那种神人交错的 恍惚情思，种下了她笔下为女人呐喊的基因。在小说蚌中，作者借梅丽的口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那些大人们所不齿的姑娘觉得很亲与其卖给一个男人去做太太 去做室内的安琪儿，还不如去做野妓，不如去做马路天使好呢。 ” 二 梅娘的女性意识觉醒于 30 年代末。这时她的作品开始专注于女性的生存状态。其实， 受父亲开明思想的熏陶，梅娘从小立志要学好立身的本领，做一个在社会上站得住的人， 不要依附男人，仰赖男人吃饭。早在考吉林省女中插班生时，梅娘的作文论振兴女权之 好处已使老师们惊讶不已。其实梅娘

9、的出生之家在这方面给予她的教训也是极其深刻的： “我不能走我娘我大姐那生活中锦衣玉食、精神上备受凌辱的老路。她们全部的生涯证明： 女人只不过是一条藤，只有依附男人，才能享受人世间的荣华；而她们的荣华，对我毫无 价值。 ”1（P112）梅娘对女性生存状况的深入思考，对女性悲惨处境的切肤之痛，对女 性追求自由幸福爱情的艰辛都溶入其作品中。 蚌的主人公梅丽及其女伴的命运就像题词里所写的：“潮把它掷在沙滩上，干晒 着，她忍耐不了，才一开壳，肉仁就被啄去 。 ”在家里，父亲抽鸦片、搂姨太太；大哥游 手好闲，无所事事，娘和姨娘们尖酸刻薄、勾心斗角；弟妹们不谙世事；没有人同她真诚 交流。税局里男同事们挑拨离

10、间，开些无聊低级的玩笑，甚至梅丽因为是女人还有为日本 客人倒茶的义务。小报舆论制造事端，大泼脏水。在大街上，还有可能受到醉酒男人的骚 扰。只有与琦及同病相怜的女友们在一起时，她才是真正欢快的，是敞开心扉的。正如她 自己说的“我觉得我正是狭笼中的虎” 。 “女人并非生来就是，而是后天变成的。 ”在小说中，梅娘有意识地突出了男性中心的 社会教育对人们精神的毒害、麻痹，使女人无意识地遵从男性社会规范，戴上沉重的精神 枷锁。梅丽及家庭里的一切女人都是接受三纲五常的封建伦理道德教育，世俗的眼光、社 会的标准强迫着你成为众口称赞的淑女。幸运的是，梅丽读了较多的书，接受新文化的薰 陶，有自己的思想。她与受男

11、权思想俘虏的娘婶们之间无共同语言。娘认为家里爷们抽的、 赌的、嫖的钱必不可少，梅丽读书的开销可以省掉，自由恋爱是“丢脸”的事，家里的名 声胜过梅丽的幸福，梅丽的婚姻是攀附权贵的绝好机会，梅丽的工作报酬微不足道。在人 的一生中，读书、爱情、婚姻、工作是一个自由人自尊自爱、自强自立，实现人生价值， 追求幸福的关键，而于梅丽，她完全被剥夺了这种选择和努力的自由。作为新女性，梅丽 有自己的思想，她渴望自由独立，但二十年的家教使她明白对长辈要“温顺” ， “温顺”使 她任娘辞了工作；“温顺”使她离开了深爱的琦。如果倔强一点，她可以继续读书，出门工作，自由地选择爱人。 梅娘在蚌中还提及梅丽的女友们：雯、倩

12、、兰和贞的爱情婚姻生活。雯是符合男 性标准的妻子的典范，能做一切家事，有清新的头脑，她有谋生的能力，却因性格拘谨长 相不佳而找不到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男人。在当时的社会，自由恋爱实际并不自由，更难 觅到真爱。梅丽及其女友们深谙其中苦楚， “见面爱结婚”三部曲，一条道走到底，因 为“人嘴缺德，两人刚认识，一块走一次，别人就不得了，仿佛要不把两人说得如何如何 就对不起谁似的” 。见了一次面的男人就成了最终一同走向婚姻殿堂的丈夫。梅娘深刻地洞 悉了社会舆论对女性追求爱情的束缚，结果吵架成了无爱婚姻的全部。虽然她们有工作、 读书、恋爱的自由，可是社会原不是给女人预备的，女人的天空是低的，女人的路是窄的。

13、 梅娘对这样一些走出家庭寻求独立的女性的无奈与凄苦的挖掘是深刻的。 三 水族系列之一的鱼在 1957 年反右运动中被认为是颓废的黄色小说。作者梅娘被打 成右派，开除公职，押送劳动教养，这与小说中大胆的女性心理独白分不开。这也是梅娘 作为一个具有了强烈女性意识的作家在叙事风格上所体现的女性文本特征。 “女性写作擅长 心理描写，在孤独、寂寞、痛苦、愤怒、神经质、歇斯底里、性欲、性欲抑或欢悦、真挚、 忍耐、觉醒、狂热、热烈等情感世界中，刻画人类存在的潜意识、意识和自我意识”3 （P504） 这种心理描写的偏好源于作家的女性特征及其所处的话语位置。 鱼小说采用第一人 称叙事视角， “我”是少妇芬，倾诉

14、的对象是施舍爱情的男人琳。小说一反传统男性文本特 征的男人讲故事女人听故事的局面，且在叙事结构上打破了传统小说的理性结构和逻辑次 序。芬的倾诉是在刚遭受丈夫辱骂与捶打后的一个风雨交加的漆黑的夜晚展开的。女主人 公愤恨的、懊悔的、感激的情绪此起彼伏，使得主人公的叙说无逻辑、无层次，随着情绪 的变化想到什么说什么，从被林省民如何辱骂到对琳的感激，又追忆了与琳的婚恋，中间 又掺杂了许多个人感悟。这是女性作家梅娘对男性逻各斯中心主义理性语言的反叛与背离。鱼用女性作为叙述者，女性经验容易得到更多的表现。梅娘对当时社会女性处境 的体验、感悟是通过主人公叙说出来的。生活的艰辛磨去了幻想的棱角，经历了爱情婚姻

15、 的挫折，芬对爱情、对社会、对女人的处境有了更清醒的认识。芬勇敢地说自己渴望是 “从心底涌出真正的理解的爱，而不是男人们随手抛出了一点闲适的感情” 。对于女人的境 遇，芬体会更深刻， “哭时得饮泣，泪得叫他住肚里流，爱的不能说，不爱的曲意奉承， ” 这只是因为芬是这男性中心社会中的一个做了人妻的女人。而这个社会却承认男人应有的 一切权益，女人就只有这样一个吃人家细米白肉的地位，甚至不知道夫妇的真义究竟是什 么。芬的大胆的独白其实揭开了所谓的爱情幸福家庭，还有社会道德的虚伪面纱。林省民 爱她是起于新奇，琳却起于怜悯。爱是乞求不来的，真正的快乐不是依赖别人所能获得的。梅娘的家庭婚姻小说“以恣放自由

16、的感情为美，也不讳避性本能的冲动的描写。 ” 蟹 主人公梅丽在经过了与琦的初夜后，心里焦燥不安，害怕被别人知道，又害怕有了小孩。 经过复杂的思想斗争，最后冲破古老的贞操观，自言：“那是本性之一” “我不该婉惜我处 女的失去” 。 动手术之前中女主人公在一个偶然的状态下失身于一个诱骗他的男人，结 果染上性病，动手术前，她向医生吐露了全部隐衷。作者为女性的原始冲动辩护，同时也 诅咒男性中心社会为“吸食女人青春的鬼” 。小说认为性本能为人的自然天性，又将爱与性 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它是作者性爱观的呈现，也是中国女性难以获得性爱自由的一个缩影。 梅娘的婚恋小说，更多以女性爱情与性欲的统一为基点，既为女性所渴望的真诚的爱而呐 喊，也为女性的原始性冲动而正名，强烈地抨击男性中心社会的自私、虚伪，有着强烈的女性意识。 参考文献： 1 梅娘. 写在鱼原版重印之时A. 学生阅读经典梅娘M. 上海：文汇出版社， 2002. 2 张泉. 梅娘：她的史境和她的作品A. 梅娘文集M. 上海：新潮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