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_吃_类说法文化探源_董为光》由会员分享，可在线阅读，更多相关《汉语_吃_类说法文化探源_董为光（7页珍藏版）》请在金锄头文库上搜索。
1、(语言研究)19 9 5年第2期(总第29期)汉语“吃一”类说法文化探源董为光华中理工大学0汉语的动词“吃”,引申推 衍出许多“吃一”的说法。这些 动宾搭配语义上 多少显 得有点奇特,曾被相声 艺术拿 去作谈资 笑料,而 今又受到 人们异乎寻常的关注:中西文化比较 之风大盛,不知何人何时,提出“中国文化是吃文化”的崭新命题,这 名 目繁多的“吃一”,便似 乎成了语言方面不容置疑 的证据。且 不说词汇学研究者有责任就 这一论题 发表自己的意见,即便从历 史 词汇 学或文化语言学纯学术的角度看,探 究“吃”的意义发展 及其文化诱因也应该是饶有意义 的课题。1.1首先梳理语 言材料,以确立讨论 的基
2、础。翻检(现代汉 语词典),“吃”的义项有八,再 补入惯用 语“吃一”的常见用 法,扩充到十一项(包括词义、语素义 ),最后 依引 申发展 线索排 列,简 明示 意如下二 与“吃 的状态、结果 类 似的行为 ,消灭 吃掉 “人一个团J吸收一 耗 费 !(道林纸不吃墨、( 吃力;吃劲)进,入咀嚼、进食,以某种方式 吃 (吃饭、吃奶、吃药)(吃食堂;吃大碗 )!.(吃水很深;吃刀浅):处于某种生活状态依靠某物人)生活!f吃香喝辣;吃得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川惯于接受某种对待L(吃捧;不吃这一套)L遭受不 愉快的事 被(早 期白话)(吃一拳;吃官 司)(吃他笑话)1.2经过 整理,不难发现,以上诸
3、种“吃一”说法,除了第、两义项外,“吃”字不再能理解为人和动物的一种生理行为,它 们分别表现为新的意义。缺乏 词义学修养的人通常有这样的误解,认为凡 说“吃一”,都是以一为“吃”的对象物,即不由自主地拿“吃”的本义代替引申义 去解 释“吃一”的语义结构,许 多文 化奇想正是由此而 生的。如某知名度颇高的作家发表的一篇文章。,列 举 了形 形 色 色的“吃一”说法,之后慨然叹道:“最奇怪的是吃一堑,长一智,连堑也讲究吃,你说中国人的思维 中还有多少是 不能吃的?”其实,“吃一堑”,等于说 遭 受“一 堑 之挫”,并无半点“吃”的念头在思维 中。除此而外,尚有“老在家吃父母”的市井谈,广东侨乡有“
4、嫁侨吃侨”的 流行 语,当真能解释为张口大嚼吗?这里用的是第义,靠某物(人)生活。忽略词 义的发展 变化,对某 些引中说法表示惊怪,这是 古已有之的事儿。宋代文豪欧阳1 70.修对“打一”说法的评议即 为一例。他说:“今世言语 之 讹,而举 世 君子 小 人 皆同其谬者,惟“打”字耳,其 义本谓考击,故 人相殴,以物 相击,皆谓之打,而 工造金银 器,亦谓 之打,可矣,盖 有褪击之义也。至于造舟车曰打船、打车,网鱼曰打鱼,汲 水曰打水,役 夫晌饭曰打饭,兵士 给衣 粮曰打衣粮,从者 执伞曰“打伞,以糊 粘纸曰打 粘,以丈尺量 地曰打量,举手试眼之 昏明曰“打 试”,至于名儒硕 学,语 皆如此触
5、事皆谓 之打 ”他认为既 然“打”的本义 是“敲击”,就不该有打鱼,打饭之类“语讹”。如果他老先生来谈文化,会对这些“举 世君 子小 人 皆同其谬”的语 言现象发 表什么高见呢?“打”与“吃”一样,本义尚存,极为习用,故而人们容易将 本 义和引 申义 混 为一谈。更 深一层的原因在于,他们不懂得 引申义有 时会远远偏离原 义,他们的惊怪其实是“少 见多怪”。如今之常语“拿”,本是 捉拿罪犯 的“拿”,猫拿 耗子的“拿”;而 用途 极广 的习语“搞”,竟是 由西南官 话“乱搅一气”的“搅”来。总 不 能说 我 们今夭“拿”一件什么东 西,潜 意识里保留着“捉拿”的凶狠凌厉;而“搞”一种什么工作,
6、思维深处总带 着“乱搅”的轻忽鲁莽吧。1.3众多的“吃一”,并 不能证明 中国人好 吃成癖,什么都想 啃上一口。必 须 解答的第二个 问题是:为什么汉 语 的语意表 达如此 之 多地利用“吃”这 个词。换言 之,汉 语的“吃”为 何有这样多的引申用法?能否据此说:“中国人的思维 中,吃是 频繁 出现的 念头”?看来也不能。词 义 引申有其 复杂的语言 内部原 因,社会文化在何种程度上,通过何种途径对词 义引申施加影 响,很难一概 而论。反 映鲜明文 化 观 念的词,不一定有广 泛 的词义引申;而词的引申义众多,也 不一定 是文化 观念推动使然。礼、义、仁、智、信,作为 儒家文化 俱受推崇,唯有
7、“信”有较多的 词义引申,而少 于“吃”的说法。如果 依汉语动词 引申意义 的多寡广 狭排 名次,居首 席的肯定不 是“吃”。宋代已有 不少“吃一”之 语,但上引欧阳修语,一句“惟打 字耳”,一句“触事 皆谓之打”,可见“打一”的说 法给他的印象更深。胡明扬 先生对“打”字曾作过 专门研 究,据 他的资料,打的动词用 法细分为98种,加上介词用法,有9 9种之多。试 想:打伞、打 票、打 水、扫一豆腐、打草稿、打毛线、打电话、打呵欠、打 官腔、打比方、打哈哈、打主意、打 条 子、打眼色、打光 棍、打着鬓胡、打起笑容、打问一番、打眼一瞧、打马虎眼、打南方来 是不是一有点 “泛滥”的势 头呢?但是
8、至今尚无人声 言中国文化是“打文化”。胡明扬先 生指 出:“打 的使用,从 东汉至初 唐含 义比较 单纯,基本上只是捶击的意思,唐以后,特 别在近代汉 语的 白话著作中打的用法得到 了多少方面的发 展。”“就吴方 言而言,打字 的使用还基本上 限于捶击的意思,引申用法 很少,并且有的还是 从普通 活借入的。”同 样,也无人由此 推论唐以后中国文化的“突变”和昊语区文化的“特异”。任何简单的推测对文 化语 言学的研 究都是于事无 补 的。1.4就 同一词的不同意义引申而言,各义项与文化背景有无联 系,有何种联 系,情况可能是很 不 一样的。很难把它们杂凑在一起,讨论“共同”的文化 含义。上文所清
9、理 的“吃”的意义用法,共有四大 支。距 本义最 近的是义项,它只是特定语法格式造就的习惯说法。依此动宾关系 格式,我们不仅 可以说“吃食堂”,“吃大碗”,还可以说“打主场”、“闹新房”、“写钢笔”、“晒太阳”。这一说法的产生,与“吃”本身的意 义 无关,自然也与“吃”的文化意义无 涉,首先应 将它 排除在外。义项 、合 为一支,它们产 生的 主要 动因,是动 作 行 为问的相 似 联想。先说义项,两军 相争,犹如二 兽相搏,不是 你“吃”一了我,就 是 我“吃”了你,故以“吃”喻指 军事、棋戏中的“消灭”。义项 ,着眼于液态食物被吃”而 不 断减 少、消 失 的过程,这与液体被某物.17 1
10、.( 如吸墨纸,海绵等)“吸收”而逐 渐 消减相似。也 有反过 来的,在某种情况下,如青虫食果,一路“吃”进 去,这是进食者消失 隐匿在食 物 之 中。义项 的“进 入”义,车床进刀称“吃刀”,舟船入水部分称“吃水”,盖源于这 一种“吃进去”的吃 法。义项,似从义 项来,被“吃掉”,“吸收”的 不是液态之物,而是无形的力量、精力等,此为“耗费”义。古语有食言自肥”,言从口出,说了话不算数,等于 自己又将它“吃”进口去,原 路返 回。“忍气吞 声”,声 欲 发已在 唇吻,而强 忍不言,所以用一 个吞咽的“吞”。出语发 言和咀嚼进食同一路径,是移用借用的关联。上述种种“吃一”类说法,都是汉 语生
11、动性 的适例,同文化挂起 钩来,也 可说表现 了汉民族善于体物,精于达意的文化特色。但它 们只可与其他生动化 引申例证合而 言之,却无从窥测汉民族对于“吃”的文化观念。因为,造成 引申的是“吃”这一 动作行 为的各 种外部 特征。真正与“吃”的观念意义发 生关系的是义项、所代表的两支弓 L申序列。2.1我们知道,“吃”的正字 是“噢”,它的历史要上 溯至魏晋 时 期。此前,古代汉语与“吃”的意 义、地位大体相当的词 是“食”。对于一词 一义来说,文化 观念对 它发 生影响也许只是一种“机缘”,因为 影响 并不 是任何时候,对 任何词义都发 生的。然而对某种广泛存在 的文化观念来说,它 总会以不
12、 同的方式在 不同 时候对 这 些或 那 些相关词义产生影响。值得 注意的是:动词“食”也有类似于动词“吃”义项 的用法。义项 所 反 映 的把“吃”视 为“生 活”头等大事的文化 的观念,因此得以追 溯到先 秦,它具有 更 基本、更 深刻 的 性 质;义项L 的 说法,盛于唐宋,不见 于其他“吃”类动词,所 反映 的文 化内涵也 与前者 不全相 同。2.2华夏先民,向来视“吃 , (严格地 说,是“吃饭”,而不是品尝 佳肴,享用瓜果 之类)为生 活之本。从国家的角 度说,“民以食为天”,尚书洪 范开列出国家八 条施政 要务,把食”摆在首位。从个人的角度说,有饭 吃,表示 生 活有了首落保降。
13、国语晋语有一 言:“公食贡,大夫食邑,士食田,庶人食力。”各有 不 同 蛟以生 活的 途 径吃什么饭,只卜靠什么生 活,这与“靠山吃 山”、“吃大锅饭”、“吃劳保”、吃 房 租、“吃父毋”等 等别无二致荃 左 传哀 公十二年),季子说:“食焉,不辟 其难。”意思缝吃了别的人的体 禄,靠 别人生活,就 得替 别人卖 命。“食”和“吃”的这一类说 法,一 脉相承,反映 了中国人深 固 的文 化理 芯:重 视 生活必不可少的前提吃饭。注 意:不是“吃”,而 是“吃饭”,不是“什么都要 吃”,而 是十分 看 着重“吃 饭间题”。有饭吃,便是“有饭碗”,否则便是“丢了饭碗”,以后派 生出“铁饭碗”、“金
14、 饭碗”、“泥饭碗”等一大堆说法。2.3后人把“吃饭”,从单纯表生活来源,进一步推广至i社 会 生活其 他方 而,这便有 了义项和。由此也更见得汉民族对“吃饭”司题 的执着劲头。义项,说某人 在单位里“吃香”,某人在社会上“吃 不 开”,都是以其人的“饭”吃得 怎么样,暗示他受到的社会待遇的好坏。以后,又由人及物,语义扩 大 为“某种事物受到社会 欢迎的情况”。(战国策记载,齐人冯援投身孟 尝君门下,“左右以君贱之 也,食以草具。”只能 吃粗劣的“草具”,就是今人所谓“吃 不开”,而 他便弹 剑而歌:“长铁 归来 乎,食无 鱼!”冯援闹起待遇来,首先是争鱼 吃。可知吃饭 与待遇 原本密切相关。
15、义 项与义项 引中的角度 刚好相对:义项源干某人能得到什么吃的,即他能得到什么社会待遇;义项 则 源于某人习惯选择 什么吃的,即 他倾向于接受什么对待方式。于是有了“吃硬不吃软”,“吃表扬不 吃批评”,“从来不 吃这一套”等话 头。此外,中国人使用最 频的日常礼貌用 语“吃了吗2”,表达对池人生活的关心,传达 出一种亲密的情感。不过,这已越 出了我们讨论 的词义范畴。1723.1义项L的文化诱因有两 个:其一,如前所述,汉 民族 偏爱从“吃饭”的角度,观察个人在社 会 环境里受到的各种对待。得到 良好待遇时说“吃香”、“吃 得开”,遭受恶劣的对待,也就自会出现“吃 了哑巴亏”,“吃了一顿拳脚”
16、等说法。其二,故意把恶劣的境遇,说成如吃饭宴请一般。这是一种带 有反语 修辞 色彩的口语化的表达方式,或为讥讽,或为自嘲,它 既出现在 词义引 申范 围 内,又活跃 在口头言语表达中,以至于我们不能不说它是 一种具有鲜明民族特 色的幽默方式。俗话说,“吃不 了兜着走”,那“盛情款待”谁也不愿接受。京剧红灯记,李 玉和念道,“什么样的酒我都能对付”,那“酒宴 相邀”之意也不劳 多费唇 舌。武汉 的中学 生把挨老师批评 叫做“挨 训”,训读如xon,便有人无师 自通解嘲说:“今天吃 了熏(训) 面”。诸如此 类,不 胜枚举。3.2从词义发展的历史看,义项L“吃官 司”、“吃黄牌”的“遭受”义,是从鞭答施 刑 的语境之中推衍诞 生的。据唐 宋时期的语言材料,使用频率最高的是“吃”刑杖。下面随手摘引几 个例句:“只此 两句,合 吃三下五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