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词滥调里长不出新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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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3”今年是鲁迅先生诞辰今年是鲁迅先生诞辰 135135 周年周年。 讨讨 论鲁迅给我们留下什么的时候论鲁迅给我们留下什么的时候， 大都聚大都聚 焦于启蒙主义焦于启蒙主义、 国民性国民性、 国民劣根性国民劣根性。 而而 讨论鲁迅与当代文学的关系时讨论鲁迅与当代文学的关系时， 研究者研究者 们也常常关注当代作家某部作品与鲁迅们也常常关注当代作家某部作品与鲁迅 小说的相似与相近小说的相似与相近， 比如比如， 会注意到写作会注意到写作 者们都会写到故乡者们都会写到故乡、 死亡死亡、 人血馒头等人血馒头等 等等。 这固然是讨论如何继承鲁迅遗产的这固然是讨论如何继承鲁迅遗产的 一种思路一种思路， 但是

2、但是， 作为作家作为作家， 鲁迅的文学鲁迅的文学 遗产是否还有被我们遗忘的部分遗产是否还有被我们遗忘的部分？ 多年多年 的阅读经验使我对鲁迅的语言念念不的阅读经验使我对鲁迅的语言念念不 忘忘， 我希望以鲁迅语言带来的启示为镜我希望以鲁迅语言带来的启示为镜， 反观当代文学写作的问题反观当代文学写作的问题。摆脱摆脱 “陈词滥调陈词滥调”今天今天， 我们的语言每时每刻都面临我们的语言每时每刻都面临 被玷污的命运被玷污的命运。 日常生活被语言以及语日常生活被语言以及语 言带来的诸多有趣言带来的诸多有趣、 生动但也可能是粗生动但也可能是粗 鄙的生活方式所裹挟鄙的生活方式所裹挟。 我们眼前随时都我们眼前随

3、时都 会出现一个新词会出现一个新词， 来覆盖我们原本的旧来覆盖我们原本的旧 词词， 我们原有的语言被不断挤压我们原有的语言被不断挤压， 新词层新词层 出不穷出不穷， 又很快消失又很快消失。 我们有如生活在语我们有如生活在语 言的雾霾中言的雾霾中。 作为汉语使用者作为汉语使用者， 你不得不你不得不 惊讶于语言的速生和速朽惊讶于语言的速生和速朽。 一个满口学术话语的年轻人一个满口学术话语的年轻人， 你立你立 刻就知道他的生活方式刻就知道他的生活方式； 一个每天都在一个每天都在 说着网络话语的人说着网络话语的人， 你会了解他对网络你会了解他对网络 的熟悉的熟悉， 甚至甚至会了解到会了解到， 他很可能

4、失去自他很可能失去自 我我、 被网络流行语绑架被网络流行语绑架。 具体到文学领域具体到文学领域， 一个追求去口语化的一个追求去口语化的写作者和一个口语写作者和一个口语 化的写作者化的写作者， 代表了他们不同的写作观代表了他们不同的写作观 和审美价值尺度和审美价值尺度。 选择什么样的语言表选择什么样的语言表 达是一种审美达是一种审美， 一种文学一种文学追求追求。 我们所写我们所写 下的每一句话下的每一句话， 所选用的每一种表达都代所选用的每一种表达都代 表了自表了自己的价值观和美学立场己的价值观和美学立场。 我以为我以为， 鲁迅是时时刻刻渴望摆脱鲁迅是时时刻刻渴望摆脱 “陈词滥调陈词滥调” 的写

5、作者的写作者， 是终生致力于语是终生致力于语 言革命的人言革命的人。 他通过语言革命来达到他他通过语言革命来达到他 文体的和写作内容的革新文体的和写作内容的革新。 看鲁迅的翻看鲁迅的翻 译可能更体会到鲁迅对语言能量的理解译可能更体会到鲁迅对语言能量的理解 和认知和认知。 作为译者作为译者， 他追求直译他追求直译， 喜欢把喜欢把 外国人的语言习惯拿过来外国人的语言习惯拿过来。 孙郁很欣赏孙郁很欣赏 鲁迅这一点鲁迅这一点：“一个陌生的存在往往改变一个陌生的存在往往改变我们的思维我们的思维， 改变我们的思维就是改变改变我们的思维就是改变 了我们思考问题的方法了我们思考问题的方法， 改变了我们思改变了

6、我们思 考问题的方法考问题的方法， 这个社会才真有可能和这个社会才真有可能和 过去不一样了过去不一样了。 这是有伟大的文化情怀这是有伟大的文化情怀 抱负的人才有的选择抱负的人才有的选择。 ” 是的是的， 在鲁迅这在鲁迅这 里里， 写作不是让汉语读起来更舒服写作不是让汉语读起来更舒服， 而是而是 更有力量更有力量。 他的目的是要改造汉语他的目的是要改造汉语， 给它给它 能量能量， 使之能刺激我们思考使之能刺激我们思考。 “当我沉默的时候当我沉默的时候， 我觉得充实我觉得充实； 我我 将开口将开口， 同时感到空虚同时感到空虚。 ” 于通常的汉语于通常的汉语 表达而言表达而言， 这是陌生化的这是陌生

7、化的， 其中具有颠覆其中具有颠覆 力力。“于天上看见深渊于天上看见深渊； 于一切眼中看见于一切眼中看见 无所有无所有； 于无所希望中得救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 这是多么这是多么 拗口的话拗口的话， 这句话里当然是有修辞的这句话里当然是有修辞的， 但但 仅仅看到修辞是不够的仅仅看到修辞是不够的。 事实上事实上， 一个人一个人 内心所经历的痛楚和情感风暴内心所经历的痛楚和情感风暴， 全部凝全部凝 结在这段话里了结在这段话里了。 这是一种表达这是一种表达， 同时也同时也 是一种思维是一种思维，“在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在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 在无所希望中得救在无所希望中得救。 ” 只有在常人不能思只有在

8、常人不能思 考和探究之地考和探究之地， 才是一个人的新生才是一个人的新生。 但也但也 是在这样的境地是在这样的境地， 才可以感受到这样的才可以感受到这样的 语言表达所带给我们的能量和震撼语言表达所带给我们的能量和震撼。 鲁鲁 迅在寻找一种新的语言表达方式迅在寻找一种新的语言表达方式， 来探来探 底汉语言的深度底汉语言的深度， 探底汉语言深处的能探底汉语言深处的能 量量， 这位写作者这位写作者， 要在不能抵达处抵达要在不能抵达处抵达。 他的语言里有一种态度他的语言里有一种态度、 一种硬度一种硬度。 它不媚好读者它不媚好读者， 不试图抚摸你不试图抚摸你、 谄媚你谄媚你。 它深刻它深刻、 凝练凝练、

9、 有反抗性有反抗性。 这样的语言还这样的语言还 有一种敏感力有一种敏感力， 刺激你刺激你、 冒犯你冒犯你， 甚至触甚至触 怒你怒你， 让你耿耿于怀让你耿耿于怀。 在学生时代在学生时代， 我们我们 都背诵过鲁迅的文章都背诵过鲁迅的文章。 成长以后成长以后， 有一天有一天 脑子里会突然蹦出他的某段话脑子里会突然蹦出他的某段话。 因为不因为不 驯驯， 因为拗口因为拗口， 他的语言沉积在我们记忆他的语言沉积在我们记忆 深处深处， 没有轻易划走没有轻易划走。 恐怕也正是这种不恐怕也正是这种不 光滑光滑， 这些语词才能穿林过海这些语词才能穿林过海， 在我们头在我们头 脑里野蛮长出来脑里野蛮长出来。 什么是

10、语言的能量呢什么是语言的能量呢？ 我以为这就是语言的能量我以为这就是语言的能量， 那巨大的那巨大的、 能能 穿越时空穿越时空、 披荆斩棘的力量披荆斩棘的力量。“别求新声别求新声”鲁迅是鲁迅是 “得天时得天时” 的作家的作家， 在现代汉在现代汉 语草创时期语草创时期， 他创造了一种独属于他的他创造了一种独属于他的 汉语表达汉语表达， 标识性极强标识性极强。 几乎看不到青几乎看不到青涩涩， 一上手就是成熟的一上手就是成熟的。 。 狂人日记狂人日记 中文中文 言文与白话文的交替使用言文与白话文的交替使用， 充分表明了鲁充分表明了鲁 迅对语言能量与语言政治的深入理解迅对语言能量与语言政治的深入理解。

11、在在 狂人日记狂人日记 的序中的序中， 叙述人使用的是文言叙述人使用的是文言 文文， 狂人狂人 “发病发病” 写日记时则使用的是现代写日记时则使用的是现代 汉语汉语。 白话文里的狂人是激愤的白话文里的狂人是激愤的， 他看到他看到 史书上写满了史书上写满了 “吃人吃人” 二字二字， 看到了看到了 “吃人吃人” 的真相的真相， 质问质问 “从来如此从来如此， 便对么便对么？ ” 这个狂这个狂 人如此清醒人如此清醒。 但是但是， 越是如此越是如此， 我们读来也我们读来也 越是悲愤越是悲愤。 因为序言中提到因为序言中提到， 这个清醒而这个清醒而 具有反抗精神的人早已被具有反抗精神的人早已被 “治愈治愈

12、” ， 序言提序言提 示读者示读者， 狂人狂人 “已早愈已早愈， 赴某地候补矣赴某地候补矣” 。 “赴某地候补矣赴某地候补矣” 。 是的是的， 在我们读到在我们读到 狂人日记狂人日记 时时， 那个反抗者回到了原来的那个反抗者回到了原来的 生活状态和语言里生活状态和语言里。 这意味着狂人选择进这意味着狂人选择进 入了另一个社会入了另一个社会、 另一种生活另一种生活、 另一种政另一种政 治治、 另一个系统另一个系统。 每一套话语都是一种体每一套话语都是一种体 系系， 每一套话语都是一种存在方式每一套话语都是一种存在方式。 作为写作为写 作者作者， 鲁迅深知语言的魅性鲁迅深知语言的魅性： 进入一种语

13、言进入一种语言 系统系统， 就代表认同了一种语言政治和生活就代表认同了一种语言政治和生活 方式方式。 反过来反过来， 逃离一种语言逃离一种语言， 也是捍卫和也是捍卫和 保持另一种语言的独立性和纯粹性保持另一种语言的独立性和纯粹性。 事实事实 上上， 当叙述人以文言讲述狂人的境遇时当叙述人以文言讲述狂人的境遇时， 也也 是在表达一种深深的失望和反讽是在表达一种深深的失望和反讽你能你能 指望一个回归旧系统的人重新反抗吗指望一个回归旧系统的人重新反抗吗？ 作作 为读者为读者， 面对一位从不谋求革新自己语言面对一位从不谋求革新自己语言 的写作者的写作者、 面对从未想过出逃自己最熟悉面对从未想过出逃自己

14、最熟悉 话语体系的写作者话语体系的写作者， 你能对他寄予希望吗你能对他寄予希望吗？ 我们能指望陈词滥调里长出新东西吗我们能指望陈词滥调里长出新东西吗？ 这是鲁迅在这是鲁迅在 华盖集华盖集 题记题记 中的一段中的一段 话话：“现在是一年的尽头的深夜现在是一年的尽头的深夜， 深得这夜深得这夜 将尽了将尽了， 我的生命我的生命， 至少是一部分的生命至少是一部分的生命， 已经在耗费在写这些无聊的东西中已经在耗费在写这些无聊的东西中， 而我而我 所获得所获得的的， 乃是我自己的灵魂的荒凉和粗乃是我自己的灵魂的荒凉和粗 糙糙。 但是我并不惧惮这些但是我并不惧惮这些， 也不想遮盖这也不想遮盖这 些些， 而且

15、实在有些爱他们了而且实在有些爱他们了， 因为这是我转因为这是我转 辗而生活于风沙中的瘢痕辗而生活于风沙中的瘢痕。 凡有自己也觉凡有自己也觉 得在风沙中转辗而生活着的得在风沙中转辗而生活着的， 会知道这意会知道这意 思思。 ” 这这段话禁得起反复朗读段话禁得起反复朗读。 每一个汉字每一个汉字 都是我们熟悉的都是我们熟悉的， 但连结在一起却是陌生但连结在一起却是陌生 的的， 那是不流畅的那是不流畅的、 不光滑的不光滑的、 磕磕绊绊磕磕绊绊 的的。 这种不流畅不仅仅这种不流畅不仅仅属于语言层面属于语言层面， 它它 也是内容本身也是内容本身。 我们对某些事物的理解因我们对某些事物的理解因 为这样的表达发生了反转为这样的表达发生了反转， 从而我们对世从而我们对世界的理解也打开了界的理解也打开了。 这转辗的这转辗的、 有些犹疑的表有些犹疑的表 达代表了写作者的自我怀疑达代表了写作者的自我怀疑、 反诘自问反诘自问。 “走异路走异路， 逃异地逃异地， 寻求别样的人们寻求别样的人们。 ” 鲁迅鲁迅 在在 呐喊呐喊 自序里如是说自序里如是说， 这是我们理解鲁迅写这是我们理解鲁迅写 作的一个重要起点作的一个重要起点。 仔细想来仔细想来， 鲁迅对语言的鲁迅对语言的 追求何尝不是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