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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記得沈從文先生說過，再美麗的風景，如 果沒有安靜，那都是大打折扣的。在我心目 中，最安靜的風景，莫過於杭州西溪濕地。 初聞西溪濕地，是源於馮小剛執導的電影 非誠勿擾。葛優與舒淇演繹的徵婚故 事，曾在如詩如畫的西溪濕地浪漫發生。西 溪濕地一夜成名，被打上了戀愛天堂的標 籤。西溪，成為多少人希望好夢成真的地 方。 西溪濕地，我來了。雖是順便造訪，但確 實為你而來。 時光荏苒，對你的印象卻愈來愈清晰，思 念愈來愈濃烈。你不再是路人甲，不再是雷 同的風景，不再與我毫無絲縷的聯繫。不知 何故，不知源於何時，你若清水仙子翩然來 到我心裡。我要來看望你，見識你的容顏， 傾聽你的水語，感受你的魂魄，承惠你的洗
2、 禮。我滿懷愛慕而來，來到你身邊，在你的 夢裡。 飛機晚點，朋友接上我們輾轉來到下榻的 酒店時已是午夜時分。城市夜未央，街道上 依然車水馬龍，霓虹閃爍。車子拐下文二西 路，行駛不遠便鑽入密林，彷彿世界一下子 隔絕起來，四周悄無聲息，狹窄的林蔭小道 僅容對面的車扭着身子錯過，兩旁被樹木遮 得望不出去。正走間，冷不丁車子拐進路旁 的院門，原來是住宿的酒店到了。掩映在參 天樹木之中的酒店，磚木結構，古色古香， 毫不起眼。朋友說，這裡就是濕地的中心地 帶了。驚得我半天沒敢出聲。就這樣到了你 身邊，沒有一點思想準備，連呼吸也侷促起 來。 這間以你名字命名的酒店，也只有一位小姑娘在靜靜地迎接我們的到 來。
3、大家都躡手躡腳地找到各自的房間，彷彿被這裡的寧靜感染。洗去 一路的顛簸疲憊，早早地安睡，期待清晨精神抖擻地見你，西溪。 我被相逢的激動喚醒。你是什麼樣子呢，西溪？沉魚落雁，還是傾國 傾城；小家碧玉，還是豪放多情？我緩緩拉開隔在你我之間的窗簾，迫 切而又忐忑。那是一片怎樣的綠啊，青青葱葱，密密匝匝，錯錯落落， 擠在了窗前，一直延展，直到遠處霧靄氤氳的地方。我拉開窗，讓金色 的陽光鑽進來，讓綠色的空氣透進來。尾隨而來的是嘰嘰喳喳的鳥鳴， 仔細望去，天空、樹上、草間，追逐嬉戲的滿是小鳥，健碩的，小巧 的；頭羽灰黃的，花枝招展的；直衝雲霄的，踽踽覓食的；打鬧嘶叫 的，孤立枝頭的。在我眼裡牠們都是益鳥，
4、百鳥爭鳴，沒有聒噪，而是 韻律的和聲。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我愈發感到你的賢淑，你的沉 靜。 我們耐不住性子，唇邊早餐的米粒還沒有揩去，就往濕地的深處奔 去。西溪泛舟，隨心徜徉，是這裡的極致。搖櫓船非常時興。沒有馬達 的轟鳴，一舟一楫一漁公，槳聲樹影，簡單小吃，地道龍井。我們散坐 在船上，任憑船家引領我們在清清溪流裡穿行。船家是位樸實的漢子， 卻能細聲慢語把你介紹得風情萬種。他是喜歡你的，為了重梳你的妝 容，他痛快地遷出了世居的地方。對做出的犧牲，他說得很平靜。是不 是這裡的居民都有你的性情。 西溪，你一定是水做的。這滿園的清流，讓你生得目秀眉清。七成的面積都是水面，河港、池塘、湖漾、沼澤星
5、羅棋布，六條河流交錯縱 橫。水道如巷，河汊如網，魚塘如珠，諸島如棋。清晨朝陽，薄霧裊 裊，正所謂一曲溪流一曲煙。俯身撩水，清冽潤手。魚翔淺底，逶 迤盤旋。水草茂盛，開合隨船。驀然回首，槳犁水田。水道時而狹窄幾 不可過，時而豁然開朗，一片湖泊。河無湍急，平坦無波。急慢由心， 渾然忘我。西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目，滌我心。在你的清澈聖潔面 前，怎不令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綸世務者窺谷忘返。 我們都是平凡人，抵擋不住你致命的恬靜。乾隆又如何呢？照樣拜倒 在你的青色裙下。船家遞給我一本小冊，閒翻中居然發現這裡曾有皇恩 浩蕩。且說乾隆皇帝對江南情有獨鍾，曾六下江南遍尋美景。一日在西 湖涼亭小憩，九月丹桂飄
6、香，西子波光點點，可皇帝就是不提精神。歎 曰：西湖，江南錦繡之地，一年四季風景各異；西湖之美，猶如小家 碧玉，美在秀和柔，多有閨閣之氣，卻少鄉野村婦的野和直。有沈姓 老者見機啟奏，何不到西溪一遊？乾隆從諫如流，欣然前往，喜形於 色。興之所至，賦詩讚曰：西溪尋溪幽，東眺明湖影。竹游既曲折， 煙村亦僻靜。你的安靜，已經御批，不勞我等小廝多費口舌。 棄船登岸，拾階而上，我們來到孤島密林探幽尋勝。西溪，你是空靈 勝地，人傑地靈。北宋丞相范仲淹的讀書堂就偏隅在你的綠色之中。他 曾端坐堂前，把酒臨風，慨然歎曰：誰道西溪小，西溪出大才。 天仙配中董永的家鄉傳說也在這裡，董永墓、董永祠、老槐樹、土 地廟、辭郎
7、河、送子頭等遺蹟依稀可見。不能不提的是泊庵草堂。這是 明末清初鄒氏的莊園。其讀書樂道，不求聞達，與兩個弟弟在此耕讀自 娛，詩禮治家。周邊蘆葦叢生，野趣盎然，高處遠望，莊園似仙島泊於 水中，故名泊庵。 西溪留下了無數文人的墨寶和足跡。蘭溪書屋和擁書樓兩處 藏書樓，使人領略西溪厚重文化氣息之時，還能重溫昔日隱士清閒避世 的佛家情懷。西溪多梅花。西溪梅墅自古就聲名遠揚，吸引眾多文人雅 士前來賞梅賦詩作畫。漫步幽徑，體味古人竹下映梅，深靜幽徹，到 此令人名利俱冷的意境。 最負盛名的是秋雪庵，西溪八景之一，西溪濕地的點睛之筆。始 建於宋，初名大聖庵。 因為位於孤島之上，向東南一望無際的蘆 葦灘地在秋季的
8、明月下，呈現出一片白茫茫的景象，故明末陳繼儒取唐 人秋雪蒙釣船詩意題為秋雪庵。因其獨具一格的田園風情，歷 來是文人墨客休閒攬勝、養生和隱居的理想之地。 漫步歷史長堤，垂影千年濕地，尋訪古人聖傑，聆聽暮鼓晨鐘，恍若 隔世，四大皆空。俗世煙火皆去也，遁入西溪修行。西溪，你守住了風 景，不可或缺的是你那一份執着，一份安寧、一份淡定。偶翻林保淳的俠客行傳統文化中的任俠思想（台北：暖暖書屋，二 零一三年九月），有一段話大得我心，頓引為不相識的知己： 從小我就喜歡閱讀武俠小說，書中白馬青衫、俊逸瀟灑的俠客，常使我 暫時忘卻自己備受形骸所羈限困窘，恣意縱橫於想像的江湖世界中。儘管師 長嚴禁、社會譏彈，我就是
9、無所忌憚，罔顧一切，藉俠客智勇，拓我萬古心 胸。 這簡直是我當年的寫照。一個少年，家窮，沒娛樂，不喜打球，更不喜與 同窗翻山越嶺捉金絲貓，於是耗零用錢沉迷在租書檔裡看武俠小說。林保淳 說直到執教鞭，髮白劍鈍，其好仍不減；這又是區區的寫照。看武俠， 真爽！ 猶記得，那時在駱克道的第一工人圖書館看警世通言中的趙太祖千 里送京娘，卻十分不爽。故事說青年趙匡胤武藝高強，是個見義勇為、好 打不平的俠客。在開封闖了禍，觸犯王法，遠走山西太原，投靠在清幽觀當 道士的叔叔，卻被他撞破一個美麗的少女，被一班盜匪強搶禁錮在一座緊閉 的殿房裡。趙匡胤俠義心腸，救出少女，送她回家，途中遭盜匪追擊，趙匡 胤一一擊退；但
10、當少女抵家後，父母固是喜出望外，還要將女兒嫁給他。趙 匡胤卻一口拒絕離開。少女父母納悶，孤男寡女同行千里，關係自非尋常， 青年卻拋之而去，怎也說不通，遂嚴詰女兒；少女力加澄清，說趙匡胤品行 端正，並無越禮；其父母怎也不相信，少女百辭莫辯，含冤投井而死。 近讀楊楠編著的七俠五義與中國古代武俠小說（長春：吉林文史 出版社，二零零九年十二月）一書，對此事的評價是： 從書中所描寫的趙匡胤的言行中，我們可以看到豪俠身上傳統俠義精神 的光輝美德。趙匡胤做好事不圖回報的行為說明了俠客仗義行俠、施恩不圖 報的高尚品德一直存在於武俠小說當中，這也是武俠小說受歡迎的原因。 這評論很怪，完全漠視京娘之死是這俠士所為
11、；趙匡胤缺少了對世情的思 量和道德的顧慮，不應交人後就 揮手自茲去，留下京娘孤鳴泣 號，這實非俠士的所為。少年時 讀了，心裡已經十分不舒服。 因此，趙匡胤雖然俠義為懷， 卻非真正的俠士。楊楠說趙匡胤 這種作風，是武俠小說受 歡迎的原因，也非絕對。以現 當代的武俠小說來考察，太過強 調俠的小說，讀之每無味， 太正經了；我常說，梁羽生之 弊，即弊於此；金庸筆下人物， 楊過、令狐沖勝過郭靖，就是由 於郭大俠太正經。 中國傳統的俠客，究竟是 如何俠法，韓非子、荀子、 司馬遷、班固有何不同？林保淳 的俠客行有詳盡的解釋，此 處不贅。楊楠編著的書，所說欠 深入，雖云圖文並茂，但很多圖 片都是聊備一格，不切
12、合內文， 只以說明強硬說之。不看也罷。極愛美人圖。 淡雅修長的條幅畫軸上，麻姑拜壽的喜 慶，黛玉葬花的憂傷，看嫦娥偷藥奔月去， 弄玉吹簫引鳳來。那神仙一般的女子姿容絕 美，衣袂輕揚，給人遙遠又動心的遐想。畫 面工整細膩，色彩鮮艷，線條一筆一筆，自 在遊走，古典韻味緩緩盪開，癡癡看，縱美 人如花隔雲端，亦是心歡。 唐代周昉善畫仕女，唐朱景玄唐朝名畫 錄中說：周昉又畫士女，為古今冠 絕。著名的簪花仕女圖中，那些意態 豐腴的女子，薄紗、濃妝、高髻，髮上海 棠、芍藥、艷牡丹。粗眉細眼，蘋果一般紅 嘟嘟的唇，華麗貴氣，又嬌憨可愛。或拈 花，或逗狗，閒適安詳的生活畫面，百看不 厭。 美人在畫，美韻沁心。
13、多年前的一個夏天，偶於書攤看到一期雜 誌，見一美人面如明月，手執摺扇，身邊蝴 蝶翩飛，啊，寶釵姑娘！馬上匯款去雜誌社 郵購一年的雜誌，只為每期封面華麗清秀的 華三川所繪的十二金釵圖。十二張圖，經歷 了春夏秋冬，從歡歌笑語，到嘆息憂思，季 節過了，一生也過了，但能收着她的一個瞬 間，便是長長久久的美好。 之後網上下載了黃均、彭連熙、楊淑濤等畫家的多幅仕女圖，如戴敦邦的長恨 歌，王叔暉的西廂記，均清雅絕倫， 愛不釋手。朋友知我喜好，去北京，帶回一 套清雍正十二妃美人書籤，喜之不盡；愛人 從西安帶回的禮物則是一方繪着楊貴妃畫像 的布質圍裙，可是提醒我愛美人之際亦不可 失於家務？於是貴妃天天隨我周旋於
14、油鹽煙 火，不過時常清洗，倒也不算唐突了美人。 小時候看連環畫上提過，玉環原與李瑁恩愛 有加，倘若不入深宮，雖不至於這般鍋頭灶 腦的，但也能平平淡淡的幸福終老吧。 說起連環畫，便覺得這上面的人物其實更 見功力。六十四開的連環畫，文字先分掉小 半壁江山，方寸地，看畫家安排庭園、山 野、驛站、房屋、器物、人物，一筆不錯， 諸多女子的神態、精神、品質，無不契合， 令觀者大有共鳴。水漫金山的白素貞，淚灑 竹枝的娥皇女英均栩栩如生。其中文武 雙全的女子，更是英姿颯爽，嬌媚處，柔情 似水；堅強時，不讓鬚眉。其俠骨柔腸，動 人心腸。曾描畫過心儀的巾幗美人：梁紅玉 船頭擊鼓，穆桂英走馬擒敵，玉嬌龍馳騁沙 漠，
15、公孫大娘劍走龍蛇。後離家去了遠方， 行走匆匆，許多物件未能隨身，包括連環 畫，遂將一干美人丟落塵埃。五年後回家， 桃花依舊，書面無蹤，聊齋、鏡花緣，我的畫本，嗚呼！僅留存一套16冊紅 樓夢小人書，聊以慰藉。 美人在畫，有詩一樣的端莊大方，詞一樣 的婉曲嫵媚，所有的線條都是那麼地完美與 恰當，清雅脫俗，姿態靈動，彷彿馬上要從 畫上走下來，凌波微步，羅襪生塵。然美人 終究不曾下來過，她立在畫裡，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近在咫尺又遠隔天涯。任時光穿 梭百年千年，容顏始終如一，讓世人的眼裡 心中，起片片漣漪，生多少愛慕流連。 或許世間美好的一切，只宜這般遠遠地欣 賞、品味。天地之間，美景如畫，若美人行
16、過，便似錦上添花。君不見那油紙傘，煙雨 小巷，丁香一樣的姑娘，早已成為人們心中 經典的唯美意象。 走進古鎮，跨進老宅，掉了色的繡花鞋、 小姐床、美人靠，彷彿舊識，莫名歡喜，望 之浮想呆呆，琴案上，圓桌旁，欄杆邊，或 有當日美人衣衫拂過的痕跡。偶一回頭，一 位老婆婆拄拐倚在門邊，微笑着，滿頭銀 髮，清秀端莊，焉知她年輕時不是小姐樓上 的嬌嬌女？老人的一生，也是一本精美的連 環畫吧，時光一頁頁翻閱着收藏着她的美麗 風華，翻到後來，紅顏老去，卻有另一種從 容恬淡的美。靜靜凝視，分明是美人在畫， 回眸處，淺笑如花。字裡行間黃仲鳴 送京娘，害了京娘西溪西溪最安靜的風景最安靜的風景歷史與空間成之詩詞偶拾俞慧軍A34文匯副刊文匯園傳真：2873 2453電郵：本版逢周二、六刊出來鴻 美人在畫翁秀美今年10月21日是重陽節，內地返工， 香港休假，天氣一樣晴好。 下班時收到在港定居的Eric的信息， 說弗帥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