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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蘇軾 南歌子 寸恨誰云短試析楊康婷 ， 香港大學中文系學士 、 哲學碩士 ， 現為香港中文大學東華三院社區書院助理講師 。投稿 南歌子 寸恨誰云短蘇軾寸恨誰云短 ， 綿綿豈易裁？半年眉綠未曾開 。 明月好風閒處 、 是人猜 。春雨消殘凍 ， 溫風到冷灰 。樽前一曲為誰回？留取曲中一拍 、 待君來 。 南歌子 寸恨誰云短 是蘇軾其中一首少為人熟知的 詞作 ， 前人較少分析和研究 。 此詞見於南宋人傅幹注 注坡 詞 ， 今人薛瑞生 東坡詞編年箋證也有載入 。 據薛氏指 出 1 此詞於三本研究東坡詞編年的重要參考著作 ， 包括南宋 人傅藻 東坡紀年錄 、 王宗稷 東坡先生年譜及清人王 文誥 蘇文忠公
2、詩編年注集成總案皆失載 。 又 ， 明人朱祖 謀 彊h叢書中的 東坡樂府 朱注 、 今人龍榆生 東坡 樂府箋雖有記載 ， 卻無編年 。 因此 ， 本文試從薛瑞生箋證的 基礎上 ， 嘗試分析詞之內容 、 神韻 ， 補足東坡詞研究的缺失 。內容試析論析本詞的內容 ， 首先要解決兩個問題 ， 其一 ， 校勘 寸 恨誰云 短 一句 ； 其 二 ， 校勘 樽前 一曲 為誰回 一句 的問 題 。首先 ， 要注意傅幹 注坡詞誤將 寸 為 才 的問 題 。 參照 東坡詞編年箋證 1 確有此誤 。 首句 寸恨誰云 短 】 綿綿豈易裁 化用韓愈詩 感春五首 其二 孤吟屢闋 莫與和 ， 寸恨至 短誰能裁 ？ 二句
3、。 倘若以 才 易 寸 不僅不能欣賞東坡用典之妙 ， 整首詞的格調也稍遜一籌 。 再 者 ， 韓愈 （ 感春五首 其二尾聯 ， 實可與此詞首二句作 互 文指涉的作用 。 韓愈作 感春五首 其二 ， 張鴻評之有 故宮禾黍之哀 母題（ M o t if ) 詩經 王風 黍離）； 程學 恂則 謂此首 總 是投閒 置散 之感（ 韓昌 黎詩 繫年集 譯） 退之對國家盛衰之恨 ， 雖與東坡 南歌子 寸恨誰云短所 述的個人之恨不同 ， 然二者 寸恨J 之深切亦不無兩樣 ， 小 而有致 ， 故同說其 恨 不易裁 。 另外 ， 退之在詩中表現出 投閒置散之感 ， 東坡又何嘗不是 ？ 退之因為宮城冷落之 愁而投閒
4、置散 ； 東坡則因為謫居黃州之悶而投閒置散 ， 其閒 散的鬱悶實是異中有同 。 因此 ， 南歌子 寸恨誰云短首 句必須要云 寸恨誰云短 ， 才能玩味東坡化用退之典故的 內涵。另外 ， 詞中 樽前一曲為誰回 一句 ， 也是須要仔細校 勘的 。 根據宋人傅幹 注坡詞載 】 傅幹把 樽前一曲 為誰 回 一句錄為 樽前一曲為誰開 ； 元人葉曾 東坡樂府 載為 舞雪 一曲 為誰回。 又 ， 明人吳 訥 唐宋名賢百家詞 及毛晉 宋 六十名家詞 東坡詞則 為 樽前一曲 為誰哉； 今人龍榆生 東坡樂府箋則指出傅注本 誰回 誤作 誰 開， 指出 應為 樽 前一曲 為誰回 才是正確 。誠然 ， 諸家中以龍本載 樽
5、前一曲為誰回 一句最為合 適 。 首先 ， 今人龍榆生 薛瑞生同樣指出 ， 傅本曰 樽前一 曲為誰開， 誤以 開 為 回， 怎樣看來也予人格格不 入之感 ， 因此 ， 樽 前一曲為誰開 一 句可擱下不談 。 其次 1 元本載 樽前舞雪為誰回 一句 ， 也值得商榷 。 詞的內 容既 然提到 春雨、 溫風 ， 又怎 能於樽前 舞雪 呢 ？ 又 】 下闕 起句言 春雨消殘凍 ， 春雨剛化去 殘凍 ， 如 今又說在樽前 舞雪？ 使人摸不著頭 腦 。 再者 ， 取 一曲 確實較 舞雪 尤勝 ， 因為 樽前一曲 為誰回一句 ， 與下句 留 取曲中 一拍 、 待君來 互相呼應 ， 互見其意 ， 令詞句 的流
6、動帶有連貫性 ， 使詞的結構更加緊密 。最後 ， 吳本 、 毛 本載為 樽前 一曲 為誰哉 亦猶有不及 。 哉 是常用的文言助詞 ， 有表示疑問、 感歎之意 ， 用諸詞 中 ， 同樣可以表示東坡抒發樽前一曲為誰歌的疑問 、 感歎 ， 無害詞意然較之 回， 實遠遠不及 。 因為 回 有迴環 往 覆之 意 ， 也 與句 末 待君來 互 作呼應 ， 以 回 代 哉 更見詞之韻味 。 因此 ， 綜合諸家所載 ， 實以龍本 樽前一曲 為 偷 誰回 為最 。校勘二句的本來面目後 ， 對整首詞作內容的理解可謂事 半功倍 。 根據明人吳訥 唐宋名賢百家詞 、 焦竑 蘇長公 二妙集 、 毛晉 宋六十名家詞 東坡
7、詞載 ， 南歌子 寸恨誰云短 調名下本來有題目 感舊 ！ 可見東坡此篇有 懷舊之思。 誠如上文所述 ， 此篇當為王氏夫人 同安君 準 備來黃州而作 ， 作者描繪一個 半年眉綠未曾開的怨女 ， 於月夜樽前放歌的形象自比 ， 借以向妻子表達出自己對 烏 台詩案 的冤獄仍耿耿於懷 ， 寸恨難裁 之情 ； 末句 留 取曲一拍、 待君來 ， 正暗點 所待之 君 為王氏夫人同安 君詞的 上闕末 、 下闕 始分別 謂 明 月好風閒 處 、 是人猜、 春雨消殘凍 ， 溫風到冷灰可見東坡亦嘗試 裁 其 短而深 的 寸恨、 解開自 己半年未開的 眉綠。 明月好風閒 處 、 是人猜 是東坡對美好風景事物的寄 望 ，
8、 明月、 好風、 閒處， 都是經詞人的主觀感 情投射下的產物 。 東坡猜想自己終能衝破自從政以來 ， 尤其 是自 烏台詩案 後的滿腔鬱悶 ； 這些美好景物的描寫 1 表 現了東坡對愉快 、 閒適生活的憧憬 。下闕 起句 春雨消殘凍 ， 溫風到冷灰 ， 上承 明月 好 風閒處 、 是人猜 ， 道出 東坡怎樣排解胸中怨恨 。 春雨消 殘凍 一句 ， 言 春雨 消磨 殘凍。 東坡約於元豐三年 二月作此詞 ， 其時正直春初 ， 冬天與春天交替之時 。 詞人寫 春雨 消磨 殘凍 ， 就是描寫雨季交替之景 ， 這是表層 意義 。 此句既寫景 ， 又寫情 1 春雨 消磨 殘凍， 不僅 抒發出東坡對春天美好景
9、色 、 氣候的嚮往 1 也表現出詞人對 春雨 能化去 殘凍的盼望 。 因為去年冬天 ， 東坡正在 獄中 ， 身心終日 受盡折磨 。 這是東坡一次痛苦的人生經驗 ， 一個很難放下的心理包袱 。 不過 ， 東坡也嘗試將之排解 ， 希 望 春雨 終能消磨去年 殘凍中不愉快的回憶 。 因此 ， 春雨消殘凍 的深層意義 ， 是表現了東坡自己對未來美好 生活的期望 。接 著 ， 溫 風到 冷灰 也 有異曲 同 工之 妙 。 禮記 ， 月令 載 季夏之月溫風始至， 季夏即農曆六月 （ 夏季第三 個月份 ）， 可見 溫風 實乃夏天之象徵 。 薛瑞生 東坡詞 編年箋證箋注 冷灰 一詞 ， 語出 李義山 韓冬郎即
10、席為 詩 相送 ， 一座 盡驚 。 他日 余方追吟， 連宵 待坐 ， 裴回 久之 句有老成之風 ， 因成二絕寄酬 ， 兼呈畏之員外 ） ， 詩云 十 歲裁詩馬成 ， 冷灰殘燭動離情 。 所謂 冷灰， 即蠟燭燃 燒燭蕊 後餘 下的 灰燼 。 東坡言 溫風到冷灰， 謂夏季之 溫 風 驅走 殘凍 留下的 冷灰 ， 明顯是寄寓詞人心中有 了希望而生出的暖意 。 誠如上文所述 ， 東坡得知王氏夫人將 至黃州 ， 估計約在夏季期間到達 ， 當是 溫 風始至 之時 ， 故 東坡在詞中表現出對王氏夫人來黃州的殷切期待 。 東坡希望23溯 第 3 期 Oct 十月 2006 投稿與昔日同甘共苦的妻子團聚為他掃去
11、煩憂不致再徹夜看 著 冷灰， 不能成眠。 冷灰 一詞語帶相關 ， 除了暗示 東坡夜夜不能成眠外 ， 也是象徵東坡心灰意冷之感 。 而詞末 留取曲終一拍 、 待君來 一句 ， 就再一次表現東坡對妻子 的思 念 ， 希望王閏 之 （ 王氏） 能為 他排遣 剪不斷 ， 理還亂 的寸恨 。餘論（ 南歌子 曲調溫和婉轉 ， 至五代流傳以來 ， 一直都被 寫作婉約詞 ， 東坡除了承繼前人婉約一路外亦真箇 鉛華 是棄 ， 獨見性靈 ， 託物明志 ， 寄慨遙深， 造境自 出手眼 造情亦不拘常度。 的確 1 南歌子 寸恨誰云短 盡見這 些東坡的過人之處 。 東坡之文 、 詩 、 詞 ， 其實不乏有關王閏 之的
12、作品如 與章子厚 中提到 老妻猶解接黑牡丹 次 韻和王 中提到 妻卻差賢勝敬通 等篇皆是 。 追和 戊寅歲上元 一篇 ， 更是東坡於王氏夫人死後士年的作品 ， 篇中東坡對王的悼念不已悽 愴 感人 ， 無不扣人心弦 。 這一 切都證明東坡有關王閏之的作品 ， 非獨 祭亡妻同安郡君文 一篇 ， 而 南歌子 寸恨誰云短 ）一詞也正是東坡對這個甘 苦與共的良妻的思念 1 但少為人知的作品 。根據劉昭明考證 ， 王閏之是東坡眾妻妾中服待東坡 最久的。 掌理蘇家內 務二十五年 ， 與東坡禍褔與共 “ 與 東坡二十五年的婚姻生活 ， 前期飽歷風霜 ， 如東坡仕途 不得意 ， 在潤州 、 密州期間滿肚子牢騷
13、， 閏之亦加以安 慰 ， 如東坡 兒子 一詩云 小兒 不識愁 ， 起坐牽 我衣 “ 我欲嗔 小兒 ， 老妻 （ 按 ： 王閏 之） 勸兒癡“ 兒 癡君 更甚 】 不樂愁何為 “ 還坐愧此言 ， 洗盞當我前 “ 大勝劉伶婦 ， 區區 為酒錢 。 可見閏之對東坡關 切之情 、 東坡對閏之 敬 愛 之心 在 困境 中不 減 半 分 。即使在 烏台詩案 期間 ， 閏之始 終對東坡不離不 棄 ， 設法營救 ， 再一次體現閏之對東坡之深情 。 其後東 坡大難不死 ， 於元豐三年五月二十九日 與閏 之及子由 在 黃州團聚 ， 親自 到距黃州二十里外的巴河口迎接 ， 作 （ 曉 至巴 河口 迎子由 中 提到 餘生復何日， 樂事 有今日 ， 此詩雖予子由， 然東坡能與閏之久別重逢 ， 亦是賞心樂 事一棟 。 此亦再一次引證東坡在 南歌子 寸恨誰云短 中 ， 對妻子來黃州一事不無有殷切期待之情 1 故詞末 謂 留 取曲中一拍 ， 以 待君來。 劉昭明 ： 蘇軾與 王閏 之關係考）， 載 入 國 立編譯館館刊 ， 第2 4 卷1 期 ， ( 1 9 9 5 年6 月 ） ， 頁3 9 - 6 0 。2 4溯 第 3 期 Oct 十月 20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