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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老家日照海边旧事推虾皮文/田文阁1987 年，台湾开放大陆探亲，漂泊孤岛四十年的老兵回到朝思暮想的家，不少已是妻子改嫁、父母双亡，每去看望一位故人，地点总是坟头。返乡之旅，竟成扫墓之行。花白的头颅在祖宗坟前跪下，嚎啕大哭老兵们接过替自己给爹娘养老送终的嫂子、弟媳递过的虾皮卷煎饼，就着浑浊的老泪往下咽。返台时，揣一捧故土、一摞煎饼、一包虾皮（1）人民公社时，日照沿海村多亦渔亦农，推虾皮是大队的“副业”，渔业队组织，收上来后交公社水产站。谁家私自下小海，那是“资本主义尾巴”，大会小会批，要坚决“割”掉。偶尔家里偷晒了三五斤，哪舍得卷煎饼，得鸦雀无声地换几毛油盐灯火钱。七八年，到巨峰中学念高中，涛雒
2、、虎山、安岚沿海公社的同学占了大半，可煎饼包袱里有把虾皮的寥寥无几，星期天晚上返校，宿舍里能传出几罐子烂虾酱味，就让大家梦里都拉拉澥澥（xi）。那时，父亲就在公社水产站上班，单职工，说来脸红，三年也没尝过虾皮卷煎饼是什么味。越吃不着，就越馋。多年后，同学间打起嘴官司，说“某某捎的虾皮子，都叫某某吃了。要不，他怎么入了团？”这后一个“某某”，自然是班里的“主要领导”了。每当这时，他也总是煞有其事地说：“我那使大葱换的。”前几年，常天南海北地跑，每次出门前，妻子都包好一摞煎饼、一包虾皮、几根葱白。这些年，老百姓也韩国、欧美、澳洲的逛逛，旅行箱里总忘不了给虾皮、煎饼留个空大葱、虾皮卷煎饼，最地道的日
3、照口味！卡碓（qidu）、推磨，为了个嘴（zi）。小时候，门前的汪就是海。那时，觉着虾皮子就是日照出长大后才知道，虾皮是我国产量最大的海产虾类，渤海、黄海、东海都出。2013 年 1 月 4 日，温州都市报报道：中国水产流通与加工协会专家组近日经过评审，授予（浙江）苍南县马站镇“中国虾皮之乡”称号截至 2011年底，全镇共有从事毛虾抛锭作业的渔船 315 艘，毛虾加工企业 30 多家，年产虾皮近 2 万吨，产值超 3 亿元。刨根问底，苍南捕捞虾皮竟始自南北朝。如今每年 910 月，捕捞虾皮的船上千条不过，在“百度”搜索到的“虾皮”中，常跟着这样一句：“是我国出口创汇的重要海产品之一。” （2）
4、虾皮，不是虾的皮，是毛虾的肉。毛虾是海里最小的虾，大如豆牙，小似蚂蚁，皮薄、体扁，肉多、透明，产量大，赶上一群，常常满网清一色，一半是海水、一半是虾。因这虾太小，晒干后觉不着肉，就一层皮，虾皮一名由此而来。人随虾名，庄里谁的眼小，眯缝着，浑名就是虾皮子眼了，还从小叫到老。相较江浙一带的货，日照虾皮小、鲜、香：个头小，但饱满，吃起来没南方虾皮那种发涩、发柴感；鲜，没那种腥味；再是香，吃法很多，可汤、可炒、可馅、可拌等。由于产量少，好虾皮每斤卖一百多元。两城镇肖家村的，每斤三百多还很难买到真货。为此，捧回了国家地理标志证书。日照虾皮仅普通虾皮 1/3 大，可营养丰富，易消化，每100 克含蛋白质
5、39.3 克，是鱼、蛋、奶的几倍到几十倍，大大高于带鱼、鲳鱼等“硬棒菜”，比牛肉、猪肉也高，有“钙库”之誉。这是为什么？毛虾虽很小，长 2.54 厘米，可分中国毛虾和日本毛虾两种，前者分布在黄、渤海，后者多见东海。两者极为相似，不仔细观察，就可能认为是同种虾。日照虾皮，地道的“中国味”！海州湾延绵近千公里后，从山东半岛突出部位，在日照一下缩到最底部，阿掖山、虎山、嶝山、奎山、丝山、河山像不透风的墙，把海湾西、北紧紧裹住，湾里风小浪稳，付疃河、两城河和鲁苏交界的绣针河常年淌来大量淡水，海水含盐量大幅降低，特别适合中国白虾繁殖。中国毛虾的后两对足完全退化，前三对像微小的钳，游泳能力极差，不能长距离
6、洄游，一般在当地深水越冬，来年 2 月底 3 月初向近岸游动，一年繁殖两代：第一次在 56 月，这时的个头 2 厘米左右，叫二秤钩；第二次是 9 月前后，这时的个头 1 厘米左右，叫红绒。毛虾晒干就是虾皮，分生熟两种。生虾皮，毛虾直接晒的，营养高，颜色没熟虾皮那么好看；熟虾皮，就是生毛虾在锅里“炸”（煮）熟、晒干，市面上大多是熟虾皮。好虾皮是甜晒的，生晒的没搁盐，熟晒的盐也很少。可怎么挑日照虾皮？颜色：外壳干净，黄色或淡黄，放光。质量差的，发暗，苍白或淡红色；大小：大小均匀，头尾齐全，硬实饱满，尾弯成钩状；质量差的，体形不完整，碎屑多；干燥：手紧握一把，然后放松，虾皮自动散开，须子和窝心爪柔软
7、，无杂质，能闻到虾香；质量差的，发潮，握一把放开后粘着，散不开，有的能看见盐霜，少数有霉味、异味。 （3）推虾皮，仅在海州湾底部，日照稍向南到赣榆、稍往北至胶南。连云港往南，就使船捕毛虾了。日照推虾皮始于何时，已不可考，民间相传以安东卫和潘家村最早。为什么叫“推虾皮”？这是因为渔民捞毛虾使的网，叫推网，又叫大叉网，眼小，网轻，现今用生丝线编织。旧时，使蚊帐布子。推网，就是用两根 5 米左右的毛竹成扇状放好，将一根1 米多的竹竿或木棍，在靠近竹竿粗头地方扎成一等腰三角形的固定框。竹杆很讲究，根部一拃粗，去皮打磨，刷桐油，晾干，粗头钻眼，用细绳穿过两根竹杆的眼扎在一起。竹杆大头处那 1 米长的棍子
8、，叫“撑子”。竹杆的前尖头，绑两个刻好的前翘后着地的木片，俗话说穿“网鞋”，以免推虾皮时竹杆插到海底泥沙里。网片，固定在撑起的竹杆上，前面的网纲拴 10 个左右的锡网坠，以便捕虾时网纲紧接海底。捕虾时，网就像一个打开的折叠扇，又像簸箕，“簸箕口”紧贴海底，人在网后推着向前走，所以叫推网、推虾皮。麦收后和秋季是推虾皮的最好季节，渔村排不起船的户，专靠推虾皮糊口，有的人家两三把推网。一些虽有点地、家靠海边的农民也推虾皮贴补家用。推虾皮，要会看“溜”，就是潮水；还得会看鸟，就是海鸥毛虾不是每潮都有，也不是每个水域都有，它成群集游，游到哪里，哪里便聚成一个“团”。出毛虾的旺季，潮水尚未落完，海边那一群
9、群扛着推网的，眼紧盯着海面，当看着一大群海鸥，铺天盖地，“欧，欧”地叫着，一会儿从空中俯冲下来，一会儿低空盘旋，有时还往海水里钻时，就知道那里出毛虾了，争相下水，涌过去。不一会，海里全是推虾皮的人。毛虾密时，下水没多会便觉网沉，推不动，稍稍抬网，便见密密的虾群从网口向网里涌。有时，红红的毛虾能将网染成红色。这时，一边抬网，一边用瓢或笊篱向篮里舀，有时一网能装一篮，就赶快收网，往岸上送。一潮四五个钟头，体力好的推两三趟。毛虾“团”有时在深水，艺高胆大的便往深水推，这里的海面反而浪不急，风也不大，多时能推到上百斤。毛虾少时，每网就推 12 斤，有时空着篮子。但渔民怕错过潮水，勤快的每天都扛上网到海
10、边转一圈，叫“有利无利常在行”。 （4）推虾皮，得会踩高跷。高跷是古代百戏之一，春秋时就已流行，即在刨好的木棒中部做一支撑点以便放脚，然后用绳绑在腿部。表演者脚踩高跷，做劈叉、跳凳、过桌、扭秧歌等动作。据说，踩高跷原是古人为采集树上的野果，给腿绑上两根长棍，何时用于海中捕捞，史书没记。不过，日照海边早就有踩高跷推虾皮的传统，渔村几乎家家有这玩意，几乎所有推虾皮的都用过。下海推虾皮，有时水浅的地方密，有时水深的地方多。于是，人们想出了用跷子增高。高跷大都自己做，活不重，却很细，先找来木棍和板子，木棍一般就地取材，茶杯粗的松树、槐树棍做成圆形或成方形，上头打个眼，穿上绳子。从上往下，膝盖到脚的地方
11、，打眼装上踏脚板。踏脚板够脚宽，半脚长，上面钉布条或帆布带，以便提挪高跷。踏脚板往下，可长可短、可高可矮，或想多长就弄多长，如一尺二、二尺四、四尺五、五尺四，根据各人情况。跷最下端，要按跷脚，二寸见方，以增加跷的稳定性，到沙滩防跷子下陷。推虾皮的高跷，与旱地娱乐高跷差不多，区别就是在离地面 45 公分的腿部，再加一根水平横棍，以增加高跷的接触面，防止陷到泥沙里。踩高跷，裹腿布不可缺，要好几层，巴掌宽、米把长，裹在小腿肚上扎好，然后上跷。学高跷，先在岸上扶着墙走，或拄着木棍。脑子灵光的，用不一天就练熟了。当海水较深时，捕虾人就再接二三节，借着网杆和水的浮力，趴在网杆上，一腿一腿的接。如果一下就踩
12、五尺的跷子，浅处太累，深处又打不到底，还有被海水呛着的危险。高跷越高，费力越大，一般两节为宜，如不是确实需要，不会使三节毛虾近海，就生在水深 2 米左右的浅水里。 踩高跷有“两怕”：一怕木头不扎实，走着走着跷子断了，那只有拖着网、拽着虾篮往浅水游，遇到顶风就费劲了。二怕走进淤泥滩，一踩就陷多深，推不到虾皮还累得满头大汗。还有，踩高跷要顺风扳网，抬网切忌迎风，防止大风把网刮翻。假如顶风扳网，又不会调向，一下给网罩住，就麻烦了。常有乍学推虾皮的，大西南风时顶风扳网，刚扳起就给网罩住，一下扣在头上，慌忙中，把网撕了个洞。结果，头出网了，身子和高跷还在网里，好好的网糟蹋了。这还幸运，一旦大风吹翻了虾网
13、，往往会出危险。凡事熟能生巧，踩高跷也一样，熟练了，岸上能做的动作，海里照样，推半天网，头上帽子一点不潮，帽里的火柴还是干的渔民出海，火柴搁在帽子里。每到推虾皮季节，渔民大都戴着苇笠或小檐草帽，挑着网具，早早来到海滩。旧时，这当口海滩一片光腚悠子。那年月，布金贵，洋布穿不起，土布织也不易，推虾皮就像其他穷下海的一样，日子好一点的，腰里围块“油衣裳”使豆油刷了好几遍的土布。日子紧巴的，干脆光着身子。来得早的，坐在硬硬的海泥台绑高跷，技术高的，一跳就站了起来。拙的，试探着扶一根砸在海滩的树桩起身，下海了，放下虾网，固定好推杆，钻进那个等腰三角形中间，在米多深的水里走走停停，觉着网里有虾，就停下来，
14、把虾网前头抬起来，露出细细的网眼，小虾顺着网合到网窝，顺手从虾篓拿出笊篱，捞出，咔进虾篓子。然后放下网，再往前推。虾篓拴在身后，竹子编的，圆形，肚大，口小，里面使竹子或芦苇编的席子围起来，透水，还漏不了毛虾，能装 100 多斤。上口周围匀称拴三四个大干胡芦，桐油油过、晾干，选一个结实的将上头锯去，使不漏水的塞子塞住，出海时内装衣服和食物、淡水。推虾皮时，拖在身后的海水中，既盛虾，又增加竹篓浮力，关键时还能救生。有时，调皮的孩子光着屁股，跟在捕虾人后面捣蛋，趁他们不注意时，趴在葫芦上，张着口，任由小虾往口里蹦，还真有不少“傻”虾蹦进孩子们口中，捕虾人嗔怪地假打，孩子一转身，又游远了 虾皮是家里全
15、年的油盐钱，接海的很小心，把毛虾轻轻从虾篮舀出，放到铺着包袱的竹筐，担回家，放到锅里“炸（煮）”出来晾晒。炸虾皮很讲究，放多少水，多少盐，什么时候虾下锅，都是老辈传的定数。虾皮“炸”熟后，捞出、控干，放在芦席或薄帐晾开，撒时要均匀、疏散，一气干透，收起来，放在缸、坛、罐子里，不透风、不漏气，保鲜、保色、保质，卖时拿到手里轻、干，吃起来味道鲜美。回到老话题：日照虾皮，为什么是“推”出来的？这是因日照的海滩：岚山头向南，一进江苏就是海滩淤泥底子，两城镇往北是沙底子，惟日照出虾皮的地方是混合型沙、泥滩涂。试想，沙质滩涂怎能踩高跷捕虾？泥质滩涂又怎能拔出腿来？特别日照海滩坡度很小，就千分之几，向海里走 1公里，水位上不了 1 米，落大潮时，滩涂露出来，平、大、阔，像地毯样光滑柔软；涨潮时，水平如镜，像一匹蓝色绸缎。天上，一群群上下翻飞的海鸥。海面，推虾皮人踩着高跷忙碌着，恰如一幅令人如醉如痴的中国画一方水土，一方人！一方沧海，一方虾！2014 年 12 月 1 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