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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有”字领有旬的语义倾向和信息结构刘丹青【专题名称】语言文字学【专 题 号】H1【复印期号】2011 年 06 期【原文出处】中国语文(京)2011 年 2 期第 99109 页【作者简介】刘丹青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北京100732）。【内容提要】 本文以合格性测试和网络统计显示，现代汉语“有”字领有句具有表好（褒义）和表多（主观大量）的语义倾向，主要表现在领有句宾语强烈地、甚至刚性地排斥负面定语和主观小量定语，排斥程度因宾语、定语的小类而异。文章认为这一排斥缘于两个因素。一是汉语“有”字固有的表好表多倾向，二是汉语句子自然焦点居末的要求。汉语句子排斥不包括宾语核心、单由定语充当的自然焦
2、点。“有”字固有的表好表多倾向要求信息强度较大的定语在语义倾向上与宾语核心保持一致，以与核心共同组成一个尾焦点板块。假如这种定语与领有句的语义倾向相违背，定语会成为不包括核心的独立焦点，从而违背尾焦点原则。【关 键 词】 “有”/领有句/语义倾向/ 信息结构 EEUU0.小引“有”是汉语中仅次于“是”的第二高频动词，有多种引申甚至虚化的用法，而它的最基本的语义，从古到今大体一致，表示领有关系，即有生命的个体特别是人对事物的拥有关系，领有者和被领有者分别占据主语和宾语的位置。如：（1）初，虞叔有玉，虞公求旃。（左传桓公十年）（2）他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对“有”的语言学研究和词典释义，多将注意力放在
3、它的各种引申虚化义方面，对它的“领有”义项，各种著述多以指出“有”所表示的领有者领有被领有物关系为限，好像“有”的本义就是这种普通的领有关系。如现代汉语八百词“有”字条：（3）动1.表示领有，具有。可带“了、过”，否定式为“没有、没”当然，该书也指出“有学问”等有程度深的意思，但这已可视为某种引申用法。本文关注的恰恰是“有”最实在的本义及其用法。袁毓林等（2009）将“有”表达的领有关系分为 4 大类：1、（广义的）领属关系（含物权领有、关系领有、性状领有），2、包含关系，3、包括关系，4、存在关系。本文只讨论其中的“领属关系”，尤其是例（1）、（2）那种物质的、具象的物权领有关系，也扩展到关
4、系领有和性状领有。我们发现，在汉语中，最具象的物权领有的“有”，也不是单纯表达中性领有关系的动词，汉语“有”字领有句具有显著的语义倾向，这种倾向与汉语的信息结构特点一起对这类句子形成一定的句法制约。概括地说，在语义倾向上，它表示领有的“既好又多”，主要表现在领有句宾语强烈地、甚至刚性地排斥负面定语和主观小量定语；与此同时，汉语信息结构中强势的尾焦点原则使领有句以宾语核心或带定语的宾语为自然焦点，要求其定语与领有句整体的“好而多”语义保持一致，以免背离这些倾向的定语单独成为焦点。不符合以上条件的“有”字领有句，有的成为不合格句子，有的在频率统计上与符合条件的句子非常悬殊。1.“有”字领有句的若干
5、“本性”领有也可以说是拥有、占有，领有关系在大多数情况下符合领有主体（以下简称“领主”）的利益，领有的原型属性包含“有益”的特征，如“有财富/土地/资源/权力/门路/靠山”，等等。所以，表领有关系的“有”，本性就有积极倾向。另外，“有”和“无”相对。任何拥有，不管多少，相对于不拥有，是任何数比零，均为无穷大，因而“有”的本性里又有“多”的倾向。这也是“有本事、有学问”之类组合可以表示多、程度深的来历。潜存于“有”字语义里的本性，就是既“多”又“好”。虽然人类语言里的领有动词（如英语 have）可能都潜存这样的属性，但汉语领有动词“有”似乎在这点上要明显得多，以至影响到句法结构。在古人的训释中，
6、“有”并不被视为一个中性的领有动词。下面是故训汇纂（宗福邦等主编，2003）所集的“有”字众多古训中的几条（按本文编号）：（4）有，不宜有也。春秋传曰：日月有食之。从月，又声。说文有部（5）有，谓本是不当有而有之称，引申为凡有之称，凡春秋书有者，皆有字之本义也。说文有部段玉裁注（6）有，谓富也。诗经邶风谷风“何有何亡”毛传（7）有，多也。诗经小雅甫田“终善且有”朱熹集传在许慎说文及其段注看来，“有”的本义不是泛指领有关系，而是指本不该有的“有”。换言之，是超乎寻常的“有”，例如日月有食（出现“被食去”部分或全部的现象），这是不寻常的现象。段玉裁认为，春秋经文部分用的“有”字，都是这种超乎寻常的
7、有，而不是普通的领有，以后才“引申”为普通的领有。许、段之见也不无可疑之处。“领有”是人类语言最需表达的基本概念之一。他们认为“有”的本义不是普通领有，但并未举出当时普通领有（“凡有之称”）另凭何词表示，则似乎古汉语原来就没有普通领有动词。实际上，段注“有，谓本是不当有而有之称，引申为凡有之称”这段话有四个“有”字，除了被释词“有”，后三个用来释义（元语言）的“有”都是泛指领有之义，这正好说明语言很难缺漏一般领有动词，而该义在汉语里也只能由“有”来表示。但他们所指出的现象仍是值得重视的，至少说明“有”经常或一度主要用在超乎寻常的领有关系上。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符合交际的常规，因为应有之物，一般是无
8、须明说的常识，例如一个人有手、有嘴、有家庭、有亲戚，均属常识，在交际中不能提供有效信息，因此在简约性文体中，只有超乎寻常的领有义才会富有信息量，值得提及。正是这种超乎寻常的含义，比一般的领有更容易滋生出“多”、“富”这类意思，这也是上引后几条训释的由来。超常领有既可有益，也可有害。说文举的“日月有食”就是古人认为有害之有（视为不祥之兆）。但是，人类语言的表达受求好心理的制约（此处谢谢审稿人的提醒）。例如，否定坏的属性，多用直接否定，“不错、不坏、不烂、不臭、不凶”。而否定好的属性，常常采用委婉的否定，如“不太好、不太亮、不很清楚、不很及时、不太干净、不怎么聪明”。马清华（1986）指出，汉语中
9、的委婉否定表达，其概念意义经常等同于完全否定。采用委婉式的，就是为了满足求好心理。所以，“有”的超常拥有义，更多表现为对有益事物的超常领有，从而强化了“有”的表好倾向。另一方面，确实有一些领有关系是领主被动承受的不利事物。当代俗语说“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这里的“有病”，及“有债务、有仇人、有情敌”之类，就是负面的领有。汉语自古负面领有义并没有专词，也靠“有”字表达，有的组合甚至可以词汇化为贬义词语，如“有病”的一个义项就是作骂人神经质的詈词。作为一个正面负面都能用的领有动词，“有”在直接支配名词时，本身并没有显著表现出它的“既好又多”的含义，“有冤家、有难处、有恶习”这些负面组合都是合格
10、结构。但是，“有”内在的“既好又多”的倾向，在领有宾语带定语、特别是由“的”引出的组合式定语（朱德熙，1980）时，就得到了显性的表现。所以，这种带组合式定语的领有句是本文的主要研究对象。2.“有”字领有旬的褒义倾向本节先谈带有褒贬类定语的情况，见例：（9）a.我们有一个明亮的教室。 b.？我们有一个昏暗的教室。c.我们的教室很昏暗。（10）a.他有一排整洁的牙齿。b.？他有一排杂乱的牙齿。c.他的牙齿很杂乱。（11）a.他有一个富有的父亲。b.？他有一个贫穷的父亲。c.他的父亲很贫穷。（12）a.我们有一个和睦的社区。b.？我们有一个混乱的社区。c.我们的社区很混乱。例（9）-（12）有一个
11、共同点，领有对象是领主在常态下默认拥有的对象。例如，说（9）句的“我们”一般是师生，他们拥有教室是常态。再如人都有牙齿等器官、都有父亲等亲人，都生活在一定的社区（广义，包括村落等）中。这些都是默认被拥有的对象。单纯说“我们有教室、他有父亲”等，都是信息量很低的，除非在一些特殊的语境下。在默认拥有的领有句中，定语的作用比较重要，是新信息之主要所在。由（9）（12）a 和 b 的对比可以看出，同样的句式，同样的领有主语和被领有宾语，因为用了褒贬不同的定语，就出现非常不同的自然度和合格度。a 列褒义定语句都完美自然。而 b 列贬义定语句，句子都很难成立。即使勉强可说，也给人一种欧化文体的强烈感觉（第
12、 4 节将分析英语容许这类定语），而不是地道的汉语。这些句子的不顺，不是源于定语和宾语核心名词不搭配，因为这些定语形容词只要改做谓语来陈述那些名词，就很自然了，如 c 列各句（a 句也都能转换为 c 式句，如“我们的教室很明亮”。不赘）。当然此时已发生句式转换，c 句已不再是领有动词句，为了让形容词充当谓语，原领有宾语的核心改作主语的核心，而领主则改作主语的领属定语。a、b 之对比清楚地显示，b 句受排斥是因为由贬义形容词做了领有宾语（领有对象）的定语。“有”字领有句宾语的强烈褒义倾向通过定语的条件限制得到了明晰的体现。下面我们再看看非默认领有的领有对象的情况。（13）a.他有一辆漂亮的轿车。
13、b.？他有一辆破旧的轿车。c.他的轿车很破旧。（14）a.他有一套很大的房子。b.？他有一套很小的房子。c.他的房子很小。（15）a.他有一个温柔的女朋友。b.？他有一个泼辣的女朋友。c.他的女朋友很泼辣。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轿车、有房子、有女朋友，因此，撇开定语，这类领有句的“有宾语核心名词”本身就有较大信息量：他有轿车、他有一套房子、他有女朋友。这一组中定语的重要性比（9）（12）一组为小，句子对定语的语义倾向制约仍然存在，但似比上一组减弱一些，所以我们标单问号。相对于贬义定语的 b 组例句，表达为主谓结构的 c 组例句完美自然。以上讨论的都是带“的”的组合性定语。假如是不带“的”的粘合式定语
14、，则几乎不再有语义倾向的制约。如：（16）张伟有一个穷爸爸。（17）李军有一间破房子。（18）我有一块旧手表。这是因为，粘合式定语是一种称谓性定语（陆丙甫，1988），它与核心名词一起构成一个紧密的称谓性类名（参看张敏，1998,5.2.2,5.2.3），被当作一个单一概念。在句法上，“粘合式定语名词”具有复合词的性质，因此定语不被凸显，其语义倾向不受领有句的制约。既然“有单词”可以允许负面领有关系，则带贬义粘合式定语的宾语也可以进入这一句式。这是（16）（18）的表现不同于（9b）乃至（13b）的原因。当然，在自然度上，还是符合领有句语义倾向的褒义粘合式定语胜于偏离该倾向的负面粘合式定语。总
15、体上，领有句对领有宾语的褒义定语没有任何限制；对于贬义定语，合格度按照下列定语类型递减：（19）粘合式定语句“组合式定语+非默认领有对象”“组合式定语+默认领有对象”以上结论均基于语感测试。这些结论在语篇分布中可以得到强有力的证明。我们将符合语义倾向和不符合语义倾向的一些成对例句放到 Google 中去搜索（2010 年 1 月 12 日），得到如下结果，（20）（23）。句子后的数字表示严格含有该字段的网页数。这些网页数不是输入句子后 Google 显示的数字，而是逐一查实后的实际网页数（显著少于 Google 直接显示的数字）。（20）a.有一套很大的房子 145 a.房子很大 684b.
16、有一套很小的房子 4 b.房子很小 628（21）a.有一个明亮的教室 32a.教室很明亮 209b.有一个昏暗的教室 0 b.教室很昏暗 57（22）a.有一个能干的儿子 40a.儿子能干 756b.有一个聪明的儿子 348 b.儿子聪明 1000c.有一个没用的儿子 2 c.儿子没用 717d.有一个没出息的儿子 9 d.儿子没出息 622（23）a.有一个富有的爸爸 22a.爸爸很富有 77b.有一个富有的父亲 716 b.父亲很富有 150c.有一个贫穷的爸爸 4 c.爸爸很贫穷 628d.有一个贫穷的父亲 3 d.父亲很贫穷 16以上数字对比非常鲜明。在“有”字领有句中领有对象的定语位置上，正面定语和负面定语数字悬殊，正面远超负面；而在谓语位置上，两类词的数字很接近，有时甚至负面超过正面。例如，（20）例“很大的房子”和“很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