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辉：尴尬的“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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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丁辉：尴尬的“中文”丁辉2009-12-15 文学报“知 识 ”被运用到这种程度就是“反知识”！既然凭借这些“知识” 就可以斩获高分，安全毕业，在一个实用主义被普遍遵行的时代，想要学生去读原著、原典有多么难就可想而知了。表弟考公务员，考完出来我问他怎样。他说:要是你去考肯定能得高分，因为有不少文学方面的内容，比如“唐宋八大家是哪八位”之类。我是个“老中文”，大学和研究生念的都是中文，现在靠在大学里教中文混饭。但我并不以为作为政府工作人员如果不知道“唐宋八大家”算什么知识上的缺陷。我的那些中文专业的学生，可能知道“唐宋八大家”，但“唐宋八大家”里有些作家的作品，他们也许一篇都没读过。上中学的时

2、候，有一阵子我们喜欢从报刊上摘录一些所谓的“知识”:“三部曲”、“四大”、“五大”、“十大”什么的。比如我至今还能很溜地背出“萨特自由之路三部曲”，但这“三部曲”我至今一部都没读过。这样的“知识”除了拿来唬人还有何用？如果连萨特的一部作品也没读过，是否知道法兰西有萨特这个人又有什么要紧？中文专业最难学。我一直坚持这么认为，并且如此不厌其烦地谆谆告诫每一届中文系的大一新生。我知道会有很多人反对我这一看法。因为最起码表面上看起来不是这么一回事。比如，我所在的中文系每年都会接纳为数不少的从其它专业转过来的学生。这些学生所以要转读中文，既不是因为他们热爱中文，也不是因为中文专业有好的就业前景(中文的就

3、业形势也许只比历史好那么一点点)，而是因为其它专业，比如土木工程、机械电子，他实在读不了。既然其它专业读不了，只好读中文了。但这只能证明中文专业“好混”，并不能证明中文专业“好学”。决定一个人能否学好中文的因素太多，也太复杂，有时甚至要考虑先天的禀赋和后天的机缘。然而事实情况却是，中文专业很难学，最后的结果是“中文专业不用学”。中文专业成为大学里最好对付的专业。何以会如此？2有一类“知识”，被陈丹青先生称之为“鸟知识”。作家韩少功一次到一所大学演讲，顺便问在座的济济一堂的文学研究生，谁读过三本以上法国文学？(约四分之一的学生举手)谁读过红楼梦？(约五分之一的学生举手)韩少功先生感叹:我相信那些

4、从未读过一本法国文学，没有读过红楼梦的学生已做过上百道关于法国文学，关于红楼梦的考题，而且一路斩获高分，否则他们就不可能坐在这里，问题在于，那些试题就是他们的文学？读书怎么成了这么难的事？韩先生大概想不到，他所遭遇的情况还算是好的。想知道，为什么中文专业最好混吗？去翻翻各个学校中文专业的考题吧！都是陈丹青先生所谓的“鸟知识”啊！“知识”被运用到这种程度就是“反知识”！既然凭借这些“知识”就可以斩获高分，安全毕业，在一个实用主义被普遍遵行的时代，想要学生去读原著、原典有多么难就可想而知了。而且，你不能说学生错了。因为那些“知识”原原本本写在教材里。就如我目前正在用的中国现代文学史教材，在谈到徐志

5、摩诗歌的艺术特点的时候，总结出四点，一曰:构思精巧，意象新颖；二曰:韵律和谐，富于音乐美；三曰:章法整饬，灵活多样；四曰:辞藻华美，风格明丽。所谓“构思精巧，意象新颖”，可以用在任何一个有点成就的诗人身上；所谓“韵律和谐，富于音乐美”，我们最起码还可以举出一打“韵律和谐，富于音乐美”的诗人；至于“章法整饬，灵活多样”，用在闻一多先生身上也可以，而且更贴切；至于“辞藻华美，风格明丽”更非徐志摩所独有，汪静之、戴望舒、朱湘，这个名单还可以列得很长。四个“艺术特色”竟没有一点是徐志摩诗歌所独有，怎么成了徐志摩诗歌的“艺术特色”？而学生哪怕连徐志摩的一首诗也没读过，只须记住这四点所谓徐志摩诗歌的“艺术特色”，即可回答考卷上的关于“徐志摩诗歌的艺术特色”的简答题，这样的“知识”有什么用？如今的高校教材已形成一巨大的产业，所以虽然中文专业教材的平庸和僵化世所共见，也因为牵涉到诸多利益链条而绝难撼动。出版社赖此赚得“盆满钵满”；名教授“挂名”主编借此进入“中产阶级”；教师有了“照本宣科”之“本”；学生也乐得“拥抱教材”，安全毕业。似乎是一个多方共赢的局面，但究竟谁输了呢？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