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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名家笔下的年 老舍 北京的春节 按照北京的老规矩,过农历的新年(春节),差不多在腊月的初旬就开头了。“腊七腊八,冻死寒鸦。”这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可是,到了严冬,不久便是春天,所以人们并不因为寒冷而减少过年与迎春的热情。 过了二十三,大家就更忙起来,新年眨眼就到了啊。在除夕以前,家家必须把春联贴好,必须大扫除一次,名曰扫房。必须把肉、鸡、鱼、青菜、年糕什么的都预备充足,至少足够吃用一个星期的按老习惯,铺户多数,关五天门,到正月初六才开张。假若不预备下几天的吃食,临时不容易补充。 还有,旧社会里的老妈妈们,讲究在除夕把一切该切出来的东西都切出来,省得在正月初一到初五再动刀,动刀剪是不吉利的。这含
2、有迷信的意思。不过它也表现了我们确是爱和平的人,在一岁之首连切菜刀都不愿动一动。 除夕真热闹。家家赶做年菜,到处是酒肉的香味。老少男女都穿起新衣,门外贴好红红的对联,屋里贴好各色的年画,哪一家都灯火通宵,不许间断,炮声日夜不绝。 在外边做事的人,除非万不得已,必定赶回家来,吃团圆饭,祭祖。这一夜,除了很小的孩子,没有什么人睡觉,而都要守岁。 梁实秋 北平年景 过年须要在家乡里才有味道,羁旅凄凉,到了年下只有长吁短叹的份儿,还能有半点欢乐的心情?而所谓家,至少要有老小二代,若是上无双亲,下无儿女,只剩下伉俪一对,大眼瞪小眼,相敬如宾,还能制造什么过年的气氛?北平远在天边,徒萦梦想,童时过年风景,
3、尚可回忆一二。 新正是一年复始,不准说丧气话,见面要道一声“新禧”。房梁上有“对我生财”的横披,柱子上有“一入新春万事如意”的直条,天棚上有“紫气东来”的斗方,大门上有“国恩家庆人寿年丰”的对联。墙上本来不大干净的,还可以贴上几张年画,什么“招财进宝”,“肥猪拱门”,都可以收补壁之效。自己心中想要获得的,写出来画出来贴在墙上,俯仰之间仿佛如意算盘业已实现了! 齐如山 一年将尽夜 万里未归人 一切预备齐整,到除夕,家家悬灯结彩,祭祖,祭神,吃喝欢乐,这是各处相同的,不必多谈。北京商家,亦有特别的举动,家家除夕,多燃灯烛外,门口都要立上三根竹杆,悬挂一挂百子旺鞭,大铺子鞭炮长则用杉高,两旁架一对写
4、本字号大纱灯,此亦名曰官衔灯。在从前没电灯时,此极壮观。所以从前北京人都说,除夕最像过年的景致,就是各铺门口之灯笼,鞭炮,这话也实在不错。才把一年之帐目结束完毕,即放鞭祭神。铺子中祭神,有三种:一财神,二关公,三灶王。祭财神,当然是为发财;祭关公,是因为他义气,希望保佑同人,永远和美,如桃园之结义,意至善也;灶王,与住户人家不同,只有灶王,没有灶王奶奶。他们说一群男子,供一位奶奶,有些不便,所以北京有一句歇后语,曰:“铺眼里的灶王,独座。”祭完神,即睡,初一日大致多不起来,只派学徒到左近各街坊,投一字号片拜年便妥。住户人家,自元旦起,都要拜年。尤其官员,到堂官家中拜年,必须在除夕,此名曰辞岁。
5、因为堂官家中,在初一就不收名片了。现在回头一想,正月里全家子女,再加上亲眷,吃吃玩玩多么快乐。不但吃玩快乐,就是年前之各种忙碌,也是极有趣味的。如今只好等着回大陆之后再说了。然到彼时,家人亲眷、朋友等等,是否尚都活着,真是不堪设想。这种情形,恨谁呢?! 肖复兴 过年的荸荠 如果除夕算作奏响辞旧迎新的一支曲子的话,前奏是剁饺子馅儿欢快的声响,高潮是放鞭炮,那么,这寒风中传来的一声声“买荸荠喽!买荸荠喽”的叫喊,则像是中间插进来的一段变奏荸荠,就是取这个“备齐”之意。那时候,卖荸荠的,就是专门来赚这份钱的。买荸荠的,就是图这个荸荠的谐音,图这个吉利的。 这时候,各家的大人一般都会自己走出家门,来到
6、胡同里,招呼卖荸荠的:“买点儿荸荠!”卖荸荠的会问:“买荸?j哟?”大人们会答:“对,荸荠!”卖荸荠的再问:“年货都备齐了?”大人们会答:“备齐啦!备齐啦!”然后彼此笑笑,点头称喏,算是提前拜了年。 如今,这样的民俗传统,早就失传了。人们再也听不到除夕的黄昏那一声声“买荸荠喽!买荸荠喽”的叫喊了,也听不到大人们像小孩子一样正儿八经的“备齐啦,备齐啦!”的回答了。我现在想,大人们之所以在那一刻返老还童似的应答,是因为那时候的人们对于年还真的存在一种敬畏,或者说,年真的能够给人们带来乐趣和欢喜。现在,即使还能够听到这样的叫卖荸荠的声响,还有几个大人相信并且出门买几个荸荠然后答道“备齐啦,备齐啦”呢
7、?更何况,如今人们大多住进了高楼,封闭的围墙,厚厚的防盗门和带双层隔音的玻璃窗,哪里又能够听得到这遥远的呼喊声呢? 莫言 过去的年 做年夜饭不能拉风箱呱嗒呱嗒的风箱声会破坏神秘感因此要烧最好的草,棉花柴或者豆秸。我母亲说,年夜里烧花柴,出刀才,烧豆秸,出秀才。秀才嘛,是知识分子,有学问的人,但刀才是什么,母亲也解说不清。大概也是个很好的职业,譬如武将什么的,反正不会是屠户或者是刽子手。因为草好,灶膛里火光熊熊,把半个院子都照亮了。锅里的蒸汽从门里汹涌地扑出来。饺子下到锅里去了。白白胖胖的饺子下到锅里去了。每逢此时我就油然地想起那个并不贴切的谜语:从南来了一群鹅,扑棱扑棱下了河。饺子熟了,父亲端起盘子,盘子上盛了两碗饺子,往大门外走去。男孩子举着早就绑好了鞭炮的竿子紧紧地跟随着。父亲在大门外的空地上放下盘子,点燃了烧纸后,就跪下向四面八方磕头。男孩子把鞭炮点燃,高高地举起来。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父亲完成了他的祭祀天地神灵的工作。回到屋子里,母亲、祖母们已经欢声笑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