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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阅读与欣赏 纯净精致的美文 杨蜂早期散文四篇赏析 罗维扬 杨绛先生以翻译唐吉诃德名世 , 出 版干校六记后文名大振 , 出版长篇小说 洗澡 , 奠定了她在创作界的地位 , 而她又 是钱钟书先生的夫人和文友 , 就益发受学问 界和文学界的尊重 。 我推介的这四篇散文 , 却是她的旧作 “ 拾遗 ”, 三四十年代的作品 。 她这纯净的精致的美文 , 是可以与朱 自清的 荷塘月色和绿相媲美的 。 阴和风这样的题材是很容易写 成知识小品或科普文章的 , 杨绛先生却把它 心灵化 、 艺术化了 。 化者 , 彻头彻尾彻里彻 外之谓也 。 化是不容易的 , 不仅是消化 , 还 要幻化 , 美化 , 诗化
2、。 这就需要素养 、 学养 和修养 , 不是谁想化就化 、 说化就能化的 。 到底是怎么化的 , 得去问杨绛先生 , 但化是 在黑箱子里面进行的 , 恐怕她本人也未必能 说清楚 。 知识小品 、 科普文章是写作 , 而散 文是创作 。 写作是创作的基础 , 但会写作的 人不一定就能创作 。 作家和写家是不同的 。 若以知识小品写阴 , 可能更明确 , 说阴是阳光照射物体 , 物体投下影子 , 物体 和影子之间那部分空间 , 叫做阴 。 老百姓说 乘凉 、 歇阴 , 是脚踩在影子里 , 身体被笼罩 在阴之中 。 影比阴明确 , 是平面的 , 而阴却 是立体的 , 有其长 、 宽 、 高三维空间
3、。 文章 若这样写 , 则缺乏文采 , 枯燥无味 , 干巴巴 的 , 没有情趣 。 阴先笼统地写树阴 , 又 具体地写松柏的阴 、 杨柳的阴和小草的阴 ? 再写木头 、 石块的阴 , 墙和屋的阴 ? 再写山 的阴 。 写出此 阴与彼阴的不同 。 接着来个转 折 , 写烟的阴 、 云的阴 , 写云的 “ 漠漠轻 阴 ” , 用了连环的比喻 , “好像谁望空撒 了一 片轻纱 , 荡肠在风里 , 撩拨不开 , 又捉摸不 住 , 恰似初识愁滋味 的少年心情 。 愁在哪 里?并不能找出一个影儿 。” 这比喻 , 让我 们联想起钱钟书在小说围城和散文写 在人生边上中的某 些比喻 , 是微妙 、 美 妙 、
4、 曼妙 、 精妙 、 绝妙的 , 骚了读者精神的 胳肢窝 , 发出会心的微笑 , 感到愉悦 。 最后 写夜 , “ 它掩没了太阳而造 成个 大黑影 ”, “ 树阴 、 草阴 、 墙阴 、 屋 阴 、 山的阴 、 云的 阴 , 都无从分辨了 ” , “ 夜吞没有了所有的 阴 ”。 自始至终 , 把影和 阴是区别开来 的 。 由此 , 也可以看出学者于浪漫 中也不失严 谨 。 阴写得静谧 、 从容 、 清新 , 风则 营造出流动的美 , 写得跌宕起伏 , 摇曳多 姿 , 气象万千 。 它写 出了天地对风的约束 , ? ? ? ? ?年?月 阅读与欣赏 扭 和风对天地的叛逆与反抗 。 风对天地虽无可
5、 奈何 , 终究还是不肯驯伏 。 若驯伏了 , 就不 是风了 。 首段的最后一句 , 说 “ 风一辈子不 能平静 , 和人的感情一样 ”, 人心似海 , 感 情是会起波澜的 , 兴许寄托了作者的某种人 生况味 。 ? ?风的起承转合是很工整的 。 “ 起 ”, 写平静的风 , 微风 , 把微风写得很温柔 , 很 细腻 , 很有人情味 , 但又埋下了伏笔 , 平静 中酝酿着风暴 , 蹲伏的猛兽正要纵 身远跳 。 “ 承 ” , 是写吹重些 、 再吹重些的狂风 。 无论 什么都想阻挡风 , 而风则软硬都不吃 , “ 顾 得这些吗? ” 能裹挟的则裹挟而去 , 摧枯拉 朽 , 推倒 、 掀翻它能够推
6、倒 、 掀翻的一切 , 它的力量 “ 直要把天地捣毁 , 恢复那不分天 地的混沌 ”?“ 转 ”, 写风追求自由 , 终不得 自由 。 盛怒到极点 , 悲哀到极点 , 狂欢到极 点 , 失望到极点 , 尽情闹到极点 , 便向它的 对立面转化 ? 乏 了 , 衰弱下去 , 没了声音 , “好像风 都吹完了 ”。“ 合 ”, 写风的无可奈何 而又不肯驯伏 。 正因为如此 , 天地把风这 般紧紧的约束着 ” 。 风与天地的关系显 出哲 学的意味 。 小文章写出了一个大悖论 , 写出 了一个大悲剧 , 它让我们浮想联翩 , 不能不 叹服作者透彻纸背的笔力? 如果说阴和风属托物寄兴的寓 言 , 那么流浪
7、儿和窗帘则是直抒胸 臆之作 。 流浪儿写的是灵与 肉的关系 , 人的精神生活与物质生活的关系 ? 窗帘 是写家庭邻里关系 , 其实是人际关系 。 流浪儿开篇就提出了 “ 魂不守舍 ” 的命题 , “ 嫌舍间昏暗逼仄 , 常悄悄溜出舍 外游玩 ”。 舍 , 实指破陋的斗室 、 逼仄凌乱 的家 , 其象征意义是指人的躯体 。 躯体就是 灵魂 的 “ 舍 ” , 对人的灵 魂 , 或人的性灵 , 做了两个比喻 , “ 凝敛成一颗石子 ”,“ 放逸 得像倾泻 的流泉 ”。 这似乎又是矛盾 的 , 一 会儿是被冲刷 , 一会儿是冲刷 。 像石子时 , 是收敛的状态 、 静止的状态 、 旁观者的状 态 ,
8、 便 “只知 身在水 中 , 不觉水流 ”, 仿佛 在时空之外 , 却又依俯于无穷 ? 像流泉时 , 是轻快的状态 , 不受其约束 、 随意变化的状 态 。 这是两种不同的心境 , 或是人生在世的 两种不同境界 。 但都以比喻来虚写 , 实写的 仅是 “ 书遁 ”。 这可用作者另一篇散文读 书苦乐来印证 ? 我觉得读 书好比串门儿 “ 隐身 ” 的串门儿 , 由物质世界进人精 神世界 。 灵与肉 , 精神生活与物质生活 , 既 相辅相成 , 又相仇相克 。 “ 遁书 ”, 精神 高 扬 , 也 “ 离不开时空 , 离不开自己 ” , “ 还得 回家吃饭睡觉 ” 。 人追求精神享受 , 物质生
9、活方面就容易懈 怠 自己 , 舍间经常没人打 扫 , “ 墙角已结上蛛网 , 满地已蒙上尘埃 , 窗户在风里拍打 , 桌上床上杂物凌乱 ” , 懒 得修茸 , 更没有精力和金钱像四邻那样粉 刷 、 油漆 、 装潇 、 扩建屋宇 。 但必须看得透 彻?即所谓看穿?才行 ? “ 一个人不论多么 高大 , 也不过八尺九尺之躯 。 各 自的房舍 、 料想也大小相应 。 即使凭弹性能膨胀扩大 , 出掉了气 , 原形还是相等 。” 也就是说 , 人 维系其生存的最基本的需要是大体相等的 , 多余的纯属奢侈 。 ? ?元钱住一晚的招待所 , 和住 ?万元的总统房 , 其睡眠质量?身心得 到充分休息?是相同的
10、 , 多用的 ? ? 元只 是满足虚荣心而已 。 随后的议论 “ 屋里的曲 折愈多 , 愈加狭隘 ? 门面愈广 , 内室就愈 浅 ”, 则纯属读书人的精神胜利法 。 这篇散 文颇有现实意义 , 如今的 “ 粉刷 、 油漆 、 装 演 、 扩建 ” 与四十年代比较 , 已蔚然成风 , 更为普及也更加高档 、 豪华了 , 斥巨资 、 掏 血本装修新居的人们 , 读读这篇流浪儿 , 不知将作如何感想?当年的流浪儿已阪依自 名作欣赏第?期? ? ? 阅读与欣赏 己的精神家园 , 而如今太多的流浪儿却唱着 到处流浪到处流浪而无家可归 , 不知是前进 还是倒退? 读 窗 帘 , 最让 人 联 想钱钟 书
11、的 窗 , 难道是夫唱妇随吗?夫之窗写得 像学术 随笔 , 妇之窗帘则是情趣 小品 了 。 窗是否是教我们尊重别人的隐私权 呢?尊重别人 , 就不要窥探 、 猜测别人的隐 私 。 这有一个前提 , 即 “ 窗对着窗 , 各 自人 家 , 彼此不相干 ” , 这就有个人主义和自由 主义的嫌疑 了 ? 又有两个方面 , 一是不能赤 裸裸 , 得有些掩饰 , 即拉上窗帘 ? 一是 “ 人 家挂着窗帘呢 , 别去窥望 ”。 于人于己 , 都 得遵守这种游戏规则 。 问题是 “一 角掀动的 窗帘 , 惹人窥探猜测 , 生出无限兴趣 ” , 怎 么办?作者说 , “ 容许你做梦和想象 ” , 但决 不能
12、“ 冒冒失失闯进 门 、 闯到窗帘后面去看 个究竟 ” 。 这就让人想到文艺和审美了 。 文 艺应该是含蓄的 , 朦胧的 , 不应是赤裸裸 、 不加掩饰的 ? 审美需要距离 , 空间的距离 , 时间的距离 , 乃 至心理的距离 , 不能太逼近 对象 。 文中说 , 洁白素净的窗帘 , 胜过五颜 六色 , 赤裸裸的真实并不经看 。 赤裸的心 , 也未必好 , 如今流行的 “ 我的爱 , 赤裸裸 ” , “ 想你想你想你 ”, 既无情趣 , 也无美感 , 可 无数人在起劲地吼叫 。 素朴与含蓄 , 这也是 创作和鉴赏的原则 。 窗帘这散文是可以 当作美学论文来读的 。 流浪儿和窗帘这样的题材是很
13、容易写成 随笔的 , 甚至会写成一般的议论 文 , 难得的是杨绛先生把它们仍然写成了无 懈可击 、 韵味十足的艺术散文 。 由这四篇散文 , 我想到散文的纯净和精 致 。 所谓纯净 , 一是单纯 , 太复杂的 、 纠缠 不清的人事 , 得让位于小说和报告文学 , 散 文不能承受其繁 ? 太深邃 、 玄奥的哲理 , 得 让位于论文 , 散文难以承受其重 ? 二是纯 粹 , 不要有瑕疵 , 不要有痞块 , 不要疙里疙 瘩 , 不要包里气鼓 ? 三是 纯洁 , 不要 有渣 滓 , 不要有污秽 。 所 谓精致 , 一是选材要 严 , 对素材要有严格的选择 , 严密的过滤 , 严谨的提炼 , 不是什么物
14、件什么事情都可写 散文的 ? 二是构思要精 , 对其框架要有合理 的统筹 , 对其蓝图要有明白的算计 , 对其内 涵要有准确的把 握 , 要成竹在胸 , 烂熟于 胸 ? 三是加工要细 , 不要匆忙地拿半成品 、 残次品 、 等外品上市 , 要进行平心静气的精 加工 、 深加工 , 使之成精美的艺术品成为美 文才让其问世 。 钱钟书的散文代表作是写在人生边 上那本书里的篇什 , 它是议论性的随笔 , 是人生哲理的演绎 , 是兰姆 、 培根式的文 字 ? 而杨绛的散文代表作是干校六记 , 是记叙性的散文 , 是人生况味的描摩 , 受 浮生六记的启发而生出新质焕发新姿的 新篇章 。 但干校六记只是杨
15、绛的一个方 面军 , 另一个方面军 , 则是以阴 、 风 、 流浪儿 、 窗帘为代表的纯净精致的美 文 , 它的从容 , 它的含蓄 , 它客观细致的描 绘 , 在审美层面上 , 是在干校六记之上 的 。 作者通信处 ? 北京大兴?北 京印刷 学 院 出版系?邮政编码 ? ? 以? 责任编辑 ? 张仁健 附 杨 绛散文四 篇 一裸浓密的树 , 站在太阳里 , 像一个 深沉 的 ? ? ? 年 ? 月 阅读与欣赏 人 ? 面上耀着光 , 像一脸的高兴 , 风一吹 , 叶子一 浮动 , 真像个轻快的 笑脸 ? 可是叶子下 面 , 一层暗 一层 , 绿沉沉地郁 成了宁静 , 像在沉 思 , 带些忧 郁
16、 , 带些恬适 。 松柏的阴最深最 密 , 不过没有梧桐 树胡桃树的阴广大 。 疏疏的杨柳 , 筛下个疏疏的影 子 , 阴很浅 。 风茎小草 , 映着太阳 , 草上的光和漏 下地的光闪耀着 , 地下是错乱的影子 , 光和影之间 那 一 点绿意 , 是似有若无的阴 。 一根木头 , 一块石 头 , 在太阳里也撇下个影 子 。 影子和木头之间 , 也有一片阴 , 可是太小 , 只 见影子 , 觉不到有阴 。 墙阴大 些 , 屋阴深些 , 不像 树阴清幽灵活 , 却自有它 的沉静 , 像一 口 废井 、 一 潭死 水般的静 。 山的阴又不同 。 阳光照 向树木石 头和起伏的地 面 , 现出浓浓淡淡多少层次 的光和影 , 抉带的阴 , 随着阳光转动变换形态 。 山的阴是散漫而繁复的 。 烟也有影子 , 可是太稀薄 , 没有阴 。 大晴天 , 几 团浮云会投下几块黑影 , 但不及有阴 , 云 又过去 了 。 整片的浓云 , 蒙住了太阳 , 够点染一 天半天的 阴 , 够罩整 片的地 , 整片的海 , 造成漫 漫无际的晦 霆 。 不过浓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