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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先秦两汉人的“方外”意识提要:“方”字的本意是“并”,其字形似并在一起的两只船,字义可能由于测绘工具“矩”而引申为方形、方向。而“方内”和“方外”则是人们世界认知中的两个截然不同的所在。“鬼方”是商周时期对西北地区部落的称谓,这一称谓的意思应当是“众鬼聚居之地”,这多少与“方外”为鬼神居住之地的观念有关。先秦两汉时期对西北地方居住的部落的称谓还有昆夷、猃狁、獯鬻、匈奴,以及王莽改称的“降奴”等,而称谓的改变折射出的是时人对“方外”世界认知的转变过程。 关键词:方外;规矩;鬼方;降奴;北方;鬼物一、“方”与“方外”说文解字方部:“方,并舟也,象两舟省总头形”,是说“方”为象形字,象两只并在一起的
2、船。段玉裁也认为“并船”是“方”字的本意,后来引申为“比方”,如“子贡方人也”,又引申之为方圆,为方正,为方向。另外“方”字也假借为“旁”,意思是“大”;又假借为“甫”,例如“方之,方有之也”。1显然,许慎主要说的是“方”字字形的来源,却没有讨论字义的来源。段玉裁认为“方”的字义都来自于“引申”和“假借”。而在“方”字的诸多意涵中,方圆、方正、方向是大致相同的一组,本文要讨论的“方位”之“方”的意涵,就是从方圆、方正之方而来的,但问题是,“方”的这一字义究竟是如何引申而来的呢?春秋战国时期就有“无规矩不成方圆”的说法,例如礼记经解说:“绳墨诚陈,不可欺以曲直;规矩诚设,不可欺以方圆”。2韩非子
3、奸劫弑臣说:“无规矩之法,绳墨之端,虽王尔不能以成方圆”。3吕氏春秋自知也说:“欲知平直,则必准绳;欲知方圆,则必规矩”。4而周脾算经引商高之言曰:“数之法,出于圆方。圆出于方,方出于矩”,所谓“方出于矩”,或可理解为“方”这种形状是由“矩”绘制的;然亦可理解为“方”是由两“矩”并在一起形成的图形。例如周脾算经提到矩的使用方式时就说:“平矩以正绳,偃矩以望高,覆矩以测深,卧矩以知远,环矩以为圆,合矩以为方”。5所谓“合矩以为方”就是说将两件相同的矩合并在一起就可以得到方的形状。联系前引说文解字所谓“方,并舟也”的说法,方的“方形”意涵之由来就不难理解了。另外,“方外”语汇的所指应当就是来自于方
4、形。尹湾汉墓出土简牍有“博局图”,图正中的方格内有相较余字为大的“方”字,1学者们自然将其同西京杂记卷四所载许博昌六博口诀联系起来。许氏口诀有两说,一说为“方畔揭道张,张畔揭道方。张究屈玄高,高玄屈究张”,一为“张道揭畔方,方畔揭道张。张究屈玄高,高玄屈究张”,口诀中的“方”指的应当就是图中的方格。黄儒宣曾将现在能见到的主要博局图进行了精致的梳理分析,可以发现,虽然只尹湾汉简书写有“方”字,但几乎所有的博局图中央都有一方格。根据学者们的研究,博局图来源于古人的宇宙观念。2如果此说成立,那么博局图中的“方”的含义,是否与方位有关呢?是否可以说,方框内部就是“方内”,而外部就是“方外”呢?应当来说
5、这样的推测是可能的,这个图式无疑可以帮助我们形象地认知先秦两汉人心目中“方内”和“方外”的相对位置关系。之差亦有三等之居:大罪投四裔,次九州之外,次中国之外。当明其罪,能使信服之”。3从马融的说法可知,四裔在九州之外更远的地方;而贾逵的“去王城四千里”说可能来自于五服说,荒服距离王畿两千里到两千五百里,四裔当更在荒服之外了。另外,汉文帝在诏书中也将“方外”和“四荒之外”并称,但特指的是当时对汉王朝威胁最大的匈奴地区:“朕既不明,不能远德,是以使方外之国或不宁息。夫四荒之外不安其生,封畿之内勤劳不处,二者之咎,皆自于朕之德薄而不能远达也。间者累年,匈奴并暴边境,多杀吏民”。4是知在文帝看来,无论
6、是“方外”还是“四荒之外”,都是汉朝的“德”,或者说是行政统治无法顺利推行的地方。而之所以说“方外”不为人们真正所认知,是因为在人们意识中这些地方是鬼神物怪的居住地,相关问题在本文的第二节中将详细述及。5还应当提及的是,在庄子“游方之外”的思想影响下,与“世俗”对立,产生了另外一个系统的“方外”。这一“方外”在魏晋南北朝以后具有更大的影响。例如,阮籍被认为是“方外之士”;6桓温说谢奕是他的“方外司马”。7再后来,遂以“方外之士”称呼和尚道士等出家之人,以“方外之交”称呼士人与和尚道士非世俗的往来。然细思庄子所谓的“游方之外”思想,与之相对的“世俗”应当就是前引博局图方框之内的世界,只不过庄子所
7、向往的“方外”不是边远荒蛮之地,而是一个更为理想的世界。或许正因为这一理想世界与宗教结合,就有了魏晋之后的“方外”观念。而至于周易坤卦所谓的“敬以直内,义以方外”,1后来成为“圆内方外”的修身思想的“方外”,则是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意思了。二、“鬼方”称谓的思想背景商周时人常以“某方”称居住在周边地区且与他们有所往来的部落,例如著名的“鬼方”,以及土方、吕方、苦方、龙方、马方、蜀方、盂方、羌方等。王国维鬼方昆夷猃狁考一文中认为“鬼方之地,实由宗周之西而包其东北”,并详细论述道:“我国古时有一强梁之外族,其族西自?F、陇,环中国而北,东及太行、常山间,中间或分或合,时入侵暴中国。其俗尚武力,而文化
8、之度不及诸夏远甚;又本无文字,或虽有而不与中国同,是以中国之称之也,随世异名,因地殊号,至于后世,或且以丑名加之。其见于商、周间者,曰鬼方、曰混夷、曰獯鬻;其在宗周之季,则曰猃狁;入春秋后则始谓之戎,继号曰狄;战国以降,又称之曰胡、曰匈奴。综上诸称观之,则曰戎、曰狄者,皆中国人所加之名;曰鬼方、曰混夷、曰獯鬻、曰猃狁、曰胡、曰匈奴者,乃其本名。而鬼方之方、混夷之夷,亦为中国所附加。”2王国维还从文字学的角度考察鬼方之名,原应作“畏方”,“畏”与“远”同意,汉人用隶书写定经籍时,改“畏方”为“鬼方”。按王氏的说法,“鬼方”是本名,又说“鬼”为“畏”为“远”,然细思之则可发现,当地人没有称呼自己为
9、“远方”的道理,“鬼方”名应也是“中国人”所加的。而混夷、獯鬻、猃狁、胡、匈奴为本名的说法则得到了多数学者的认可,可能确实来自音译。3而本文关心的是鬼方的“鬼”字究属何意。按照王国维的说法,此字原为“畏”字,意思是“远”;汉代人隶定为“鬼”字,然汉人用这样一个字描述历史上存在的民族的用意何在呢?本文推测这可能和留存在汉代人意识中的“方外”,尤其是西北方向为众鬼居住地有关。在汉代早期的观念中,“冥界”思想尚未如后世那样定型,鬼不一定就生活在“黄泉”或者地下,后来盛极一时的“死人去泰山”的观念还只是在特定地域及人群中流行。而有一种冥界观念引起了我们的注意,那就是认为鬼生活在“四边之外”,例如王充在
10、论衡订鬼中说:一曰:鬼者、物也,与人无异。天地之间,有鬼之物,常在四边之外,时往来中国,与人杂则,凶恶之类也,故人病且死者乃见之。天地生物也,有人如鸟兽,及其生凶物,亦有似人象鸟兽者。故凶祸之家,或见蜚尸,或见走凶,或见人形,三者皆鬼也。或谓之鬼,或谓之凶,或谓之魅,或谓之魑,皆生存实有,非虚无象类之也。何以明之?成事:俗间家人且凶,见流光集其室,或见其形若鸟之状,时流人堂室,察其不谓若鸟兽矣。夫物有形则能食,能食则便利。便利有验,则形体有实矣。左氏春秋曰:“投之四裔,以御魑魅。”山海经曰:“北方有鬼国。”4王充所谓的“一曰”,是引述当时人的看法,则知此种看法在汉代也是颇流行的。但应当注意的是
11、,王充在这里提到的“鬼”其实是“凶物”,而非人死为鬼之鬼。王充认为“凶物”同样为天地所生,就像有些人的模样和鸟兽类似,有些鸟兽也具有人的样子;具有人的形状的鸟兽有时被称为“鬼”,有时被称为“凶物”,有时也被称为“魑魅”,有实在的身体,或许也可以带来实在的伤害。1之所以强调“有形”,或者是要与当时更为普遍人死为鬼无形的认知作对比。不难想到,王充关于这类鬼物的思想来源应当就是山海经中的相关神话。根据学者们的研究,山海经神话起源于西北地区,在战国两汉时代传播至楚地以及齐地东部沿海地区,其影响范围和深度实难断定,但为当时相当部分人接受应当是没有问题的。2 在王充为论证鬼物常在四边之外而举出的几条证据中
12、,“投之四裔,以御魑魅”也见于尚书和史记,据史记五帝本纪:昔帝鸿氏有不才子,掩义隐贼,好行凶慝,天下谓之浑沌。少?氏有不才子,毁信恶忠,崇饰恶言,天下谓之穷奇。颛顼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言语,天下谓之?杌。此三族世忧之,至于尧舜未能去。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天下谓之饕餮。天下恶之,比之三凶。舜宾于四门,乃流四凶族,迁于四裔,以御螭魅,于是四门辟,言毋凶人也。3大意是舜帝将有大恶的家族迁移流放到四裔之地,让他们抵御魑魅,这段文字背后当另有实际的政治寓意,此处不予深入讨论。而关于四裔之地前文已有论述,而这里的魑魅也就是鬼物,也就是说,或许在某一时段人们确实相信方外四裔生活着魑魅、
13、鬼物,可能会对中原地区的人们带来某种威胁。4另外,左传宣公三年王孙满回答楚庄王“问鼎”时说:“昔夏之方有德也,远方图物,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故民入川泽山林,不逢不若,螭魅罔两,莫能逢之”,杜预正义云“百物”也就是“鬼神百物”。5到李贤为后汉书作注提到这段话的时候将其转译为“夏禹之时,令远方图画山川奇异之物,使九州之牧贡金铸鼎以象之,令人知鬼神百物之形状而备之,故人入山林川泽,魑魅罔两莫能逢之。”6则知所谓魑魅,其实也就是鬼物,而这种观念对古人的思想中也具有相当深远的影响。此外,史记正义引裴矩西域记描述当时人们对西北沙漠、戈壁地区印象的时候也提到了魑魅:“以其地道路恶,
14、人畜即不约行,曾有人于碛内时闻人唤声,不见形,亦有歌哭声,数失人,瞬息之间不知所在,由此数有死亡。盖魑魅魍魉也。”7知南北朝隋唐时代人们对“方外”的想象中仍有“鬼物”活动。至于大唐西域记“侈陈灵异”(四库提要语),乃至明清之后盛行于民间的西游记多神魔鬼怪,大抵都可视为这种“方外”意识的流变。再者,楚辞招魂有对四方恶劣环境的描述,也提到四方多有鬼怪,例如说东方有“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南方有“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西方有千里流沙,而且有“赤蚁若象,玄蜂若壶”;北方有“增冰峨峨,飞雪千里”,另外天上、地下也都有各种鬼怪。8招魂的本意是告知亡魂不要远走,而应该返回故居,并以“高堂邃
15、宇”、“层台累榭”,以及“二八侍宿”、“九侯淑女”等相诱惑。这一仪式大概与礼记中记载的“复礼”有关,即在人死之后不久进行某些仪式请求人的魂魄归来,例如礼记礼运说“及其死也,升屋而号,告曰:皋!某复。”9宋玉的招魂大概与“皋!某复”的用意相同,只是描述多有夸张的成分,而这背后包含着人们对远方的恐惧情绪,则是应当引起注意的。而在人们的意识中,“方外”之地尤其以西北方向最为险恶,例如前引论衡提到“北方有鬼国”,据海内北经载:“鬼国在贰负之尸北,为物人面而一目,一曰贰负神在其东,为物人面蛇身”,此国的“物”具有人的面容但仅有一目,袁珂认为即海外北经的“一目国”,并且认为贰负神所杀死的?E窳也是“人面蛇
16、身”,并推测两者均是天神。1论衡订鬼还引用了另外一段据说出自山海经的材料:“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郁垒,主阅领万鬼。恶害之鬼,执以苇索,而以食虎。于是黄帝乃作礼以时驱之,立大桃人,门户画神荼、郁垒与虎,悬苇索以御。”2大致相同的记述也见于蔡邕独断及应劭风俗通义,3但不见于今本山海经,推测应属古本山海经轶文。王充说万鬼出入的鬼门在沧海之中,没有提及方位,而在乱龙中又说“上古之人,有神荼、郁垒者,昆弟二人,性能执鬼,居东海度朔山上,立桃树下,简阅百鬼。”4则度朔山在东海之中,而山以“朔”为名,是地理位置在偏北方亦未可知。而鬼门在度朔山的东北方,后世之风水学中也以东北为鬼门,两者恐怕并非仅仅是巧合。另外,山海经大荒北经中带来旱灾的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