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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珊珊小姐 2011年第8期天色刚刚酝酿出一点阑珊的情绪，红楼里的小姐们就开始昂扬起来。尽管她们从上午九点就做好了随时脱光自己的准备，但白天的生意通常不是很好。虽然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客人，又都过分地挑肥拣瘦，要求物美价廉，纷纷不约而同地看中了珊珊，可珊珊一概正言厉色地回绝：我今天不做，你找别人吧!客人们都很失望，只好再去端详其他小姐，可跟珊珊比起来，所有小姐都显得黯然失色。仿佛看着仙桃吃烂梨，如何咽得下去?索性折身走去。整整一个白天，红楼里的十个小姐竟有*个形同守株待兔，犹如闹了一场饥荒。现在，暮色正如遮羞布一样弥漫开来，在黑暗的掩盖下，某些难见天日的欲望很容易发酵萌芽，为这个城市的夜生活推波助澜
2、。小姐们终于等来了生意兴隆的大好时光。她们纷纷涌到阔大的镜子前面，为自己补妆，或者重新化妆，力争弄得更妖媚，更风骚，更暴露，更惹火，就像正在预演一场活人拍卖。珊珊没有去化妆，她属于那种天生丽质，无需化妆就风情万种摄人魂魄的精灵。但她从来都保持着低调温和的性情，姐们说不出她有什么不好，但谁也不愿意和她过于亲密，因为无论她站在谁的身边，谁就会成为陪衬。做这种营生，谁愿意让自己成为陪衬呢?从来不化妆的珊珊也不喜欢热闹，她正素面朝天地坐在靠墙的沙发上，手托着下颏凝神遐思她总是无端地沉浸在这种状态里，那样子有一种宁静忧伤之美，也让人觉得神秘莫测。客人们喜欢她纯情柔美的样子，所以她不用为没有生意操心。只有
3、在她做不过来的时候，别人才有机会捞到生意，这样，珊珊就招致了集体的嫉妒。今天，这种无伤大雅的嫉妒竟然演变为厌恶了。按照三哥的规矩，红楼按摩厅每天上午九点开门营业。小姐们照例把自己搞得浓妆艳抹，衣服穿得少之又少，然后坐下来等鱼上钩。珊珊却一反常态地穿上了牛仔裤，旅游鞋，上身套了一件肥大的圆领T恤，将头发齐刷刷地拢起来，扎成马尾的样子，显得清纯秀丽，如一个准备旅游的学生。起床之后她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就莫名其妙地换成这样的装束。神色也异乎寻常地兴奋起来。她今天的站位也很特殊，专门坐在最不显眼的角落里。仿佛有意要把自己隐藏起来。坐好之后她开始打电话，她说，梆子啊，嗯，我也想你。嗯，我知道，工作不累的马
4、上就好起来了，嗯，我很好嗯嗯。会好的，一定能好起来的，嗯，想你。刚挂掉，又打第二个电话：我说梆子，你马上过来一下，我有要紧事，什么什么，你不在本地啊!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也许要到晚上啊!你要死了啊!嗯，那就好。我可最晚等到九点啊!随后愤愤地挂了电话。两个电话打得一冷一热，让人摸不着头脑。旁边的姐就取笑她说，瞧瞧，梆子才几天没来啊，你就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催起来了，连说话也找不准腔调了。你既然跟梆子那么铁，干脆让他离婚，你嫁过去算了!珊珊就浅浅地笑了，说，要嫁的，这一两天就要嫁了。珊珊说完努力地抿着嘴，还是有遮掩不住的惬意淌在脸上，就像幸福的新娘那样。一个年龄稍大的小姐看她满脸认真，忍不住
5、劝她说，珊珊你可要仔细啊，整天往这里跑的男人怎么靠得住呢?自古以来，这种地方哪有真情啊!珊珊听了这样的话，竟然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让所有人都觉得十分古怪。将近十点的时候，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精壮男人，看样子是进城务工的农民，男人眯着一双色眼，把小姐们挨个上下左右审视了一遍，最后指着珊珊说，就这个子吧。在先前，珊珊会不言不语地站起来，轻盈着身材引领客人往楼上走。也就撒泡尿的工夫，就把钱挣了。可今天竟纹丝不动地端坐在沙发上，冷冷地说，我不是做这一行的，你找别人吧。嫖客显得很扫兴。矮胖的三哥说，还有这么多小姐呢，找别人啊!那人说，别人?别人还没我家老婆好看呢!说完掉头走掉了。紧接着又来了一个小胡子，目
6、光炯炯，高大矫健。进屋只是用眼一轮，就直接走到珊珊跟前，伸手在她胸前摸了一把，说，走，陪哥哥玩玩。珊珊有些羞恼，冷着脸说，不去!来事儿了。小胡子说。我看看，要真来事儿了我就找别人。说着，手已经在珊珊的腿裆处挖掘了。若在平时，这不过让茶递烟一样的鸡毛小事。裤子一天都不知要脱多少回，看一看，摸一摸，又算什么?可今天却不行了，仿佛烈女失节一样，珊珊抬手就是一个耳光，又嘶着声音骂：回家摸你去!小胡子恼了，要打珊珊。三哥站出来拦住他，说，哥哥，不要跟女人一般见识，闹大了都不体面。小胡子说，动不动就打人啊!一个臭婊子，有什么好牛逼的!三哥说，嗨嗨，嘴里干净点，她是婊子，你是嫖客，都没什么好牛逼的。小胡子说
7、，是婊子怎么不让摸?三哥说，婊子就是白摸的吗?你知道摸一下多少钱吗?小胡子说，要多少钱我给，老子有钱，这个嘴巴子不能白打。三哥还是赔着笑：就怕你给不起!摸一下一百万，你给吧!小胡子暴跳起来：你这哪里是开窑子啊!简直就是杀人劫道!三哥摆摆手，说，行了行了，要玩儿就选别人，不玩儿赶紧走吧，不要在这里闹事，我也不是怕闹事的，可闹起来没意思，伤和气，犯不着，就算兄弟给你赔不是了，这个面子你总要给的吧。好说歹说，总算把小胡子打发走了。三哥也不看珊珊，气呼呼地自言自语：不知道这是吃错了什么药，犯了哪家子毛病!珊珊没有理他。接二连三地，又陆续来了几个嫖客，无一例外地选定了珊珊，珊珊情绪更恶劣，不是说来事儿了
8、，就是说我不是做这一行的。弄得嫖客们都扫兴而去。在白天，尤其是客人不多又相对分散的情况下，如果有珊珊在，这种现象经常出现。尽管小姐们你揪我扯地撒娇使媚。使出浑身解数挽留客人，但今天的客人格外挑剔，到中午也没做成一桩生意。姐们都不满意了。你珊珊年轻漂亮，男人们喜欢你，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可你为什么一个都不做呢?你到楼上去做，这工夫来的客人就见不到你了嘛!见不到你我们才有机会嘛!你在这里托着下巴发呆，搞得我们大树底下不长草了嘛!大家都这么想，谁也不愿说出来，被人压着一头，毕竟是件很没面子的事情。还是那个年龄稍大些的小姐圆通一些，把手搭在珊珊肩上，很关切地问：怎么了啊?哪有放着生意往外推的?我们出来
9、做这种肮脏事，不就是为的赚钱嘛?珊珊说。秀秀姐，我今天实在不想做，我想想那些男人就恶心!这个叫秀秀的小姐说，歇歇也好，你可以到你房间里睡觉啊，何必呆在大堂里，又乱又脏的。珊珊说，我在这里等人呢。秀秀说，不就是等梆子嘛，他来了我让他直接到楼上找你。珊珊说。楼上是什么地方啊，不要说睡觉，连安静一下也不行，床又响人又叫的，谁受得了啊!秀秀说，那就跟三哥说一下，到街上散散心，梆子来了我给你打电话。没等珊珊开口。三哥不高兴了：嗨嗨，出什么馊主意!上班时间不能上街乱串啊!出点儿别的事谁负责?都出去闲逛，这个买卖还开不开?秀秀说，珊珊不是不开心嘛!三哥闷着脸说，她有什么不开心的?我看她美着哪!放着活儿不做，
10、真是搞不明白!三哥虽说是老 板。但也不想对珊珊太狠，珊珊是他的摇钱树，万一得罪走了，也是很大的损失。初秋的下午极其漫长，阳光爽爽地斜射进来，屋里有些闷热。枯坐了半天的小姐们纷纷产生了疲倦，东倒西歪地打起瞌睡来，靠墙的一排溜沙发上横七竖八地挂了些白白的大腿，有人干脆袒露着多半个乳房。从前珊珊也是这样的，困了就睡，顾不得什么形象，其实在这种地方也没任何形象可言。但今天她睡不着，她的心一直被老酒似的东西迷醉着，有苦涩，也有甘醇。房门被推开的时候她有些懊丧，刚刚安静起来的心情随之消失殆尽。小姐们立刻醒来并且端正了姿势。这是她们职业中必备的特质。客人说，嘿嘿，真对不起，打扰你们午睡了。珊珊觉得他的语气神
11、态有点像梆子。她和梆子第一次见面时梆子就是这个德行，顽皮，滑稽，少心没肺。但这个男人似乎要更老成一些，眼神里闪着睿智和机敏。和所有男人一样，他也把所有小姐都认真筛选了一遍，先看相貌。再看年龄，然后是山高水阔及其他。秀秀说，走吧大哥，既然来了就玩会儿呗。客人说，我来这一趟可不容易，背着一口袋玉米棒子，卖了有限的几个钱，我得找个好小姐陪我。秀秀说，我不好啊?客人不说话，继续筛选。秀秀愤愤地坐下去，不再理他。马上有丽丽、燕燕、玲玲、萍萍等人轮番上去兜售，然而客人最终把目光停留在珊珊身上，说，嗯，就你吧，看见你就顾不得心疼那袋子口粮了。珊珊觉得这个人还算有趣，就婉转地拒绝他：我要的钱多，你还是找别人吧
12、。这种方法是珊珊的惯技，一旦她做累了或不想做了，往往漫天要价，等于变相把客人推给其他小姐。虽然姐们并不领情，但她并不是一个需要领情的人。客人说，你可不能要得太多，我只是卖了一口袋玉米棒子。多了就消费不起喽。珊珊不由想笑，但她终于还是没笑，只是漫不经心地说，你给一千吧。她想，一千块，半小时，知道行情的人都要咧嘴的。不料那人却说，你要的真不多。来，拉钩，成交。说着，真的就抓起珊珊的一只手，把小指钩住不放了。珊珊顿时陷入窘境，忙说，我是说着玩儿的，来事了，我几天都不做了，真的!那人说，就算你是个石女，我也认了。珊珊说，真的不能做，很多血，跟捅了一刀一样一样的。那人说，那才好呢，我就当你是处女啦!珊珊
13、说，不瞒大哥说，我有病了，是淋病还有，还有梅毒，还有，还有尖锐湿疣，真的大哥!那人说，你不要再说了，就算你有艾滋病，我也不怕传染。珊珊黔驴技穷了。走进红楼以来，她还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事由，如此难缠的嫖客。那人说，明买明卖，两厢情愿。莫非你还要反悔吗?珊珊被逼得走投无路，情急之下，脱口就喊：就是要反悔了!我就是死也不做!那人嗤嗤地直笑，笑了一会儿才说，反悔也不怕，你也得有个理由吧?珊珊说，我有理由，但是我不能说。那人说，不说就等于没理由，没理由就等于耍我玩儿。你以为我真的没钱吗?不要说一千块。就是一千万我也有。珊珊说，我从来不耍笑别人的，我只是说错了话，你如果昨天过来，我肯定会跟你做，也不用那
14、么多钱，可今天不行，为什么不行呢?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这个日子要求我必须做一个有尊严的人!那人听了，点点头，仿佛受了感染一样，定定地看着珊珊，说，好，人是需要尊严的，我成全你今天的尊严。珊珊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眼里不由闪出泪光。男人在离开之前，所有小姐都去拦阻、卖弄了一番，男人很严肃地说，我今天也要做一个有尊严的人!从这时候起，所有小姐都觉得这个珊珊太不可思议，太令人厌恶了!你自己走火入魔地不做还好，何必鹤立鸡群地让我们遭受冷落呢?如果没有你这个珊珊，这一桩大生意是稳稳地搞定了。还要酸文假醋地讲什么尊严，你珊珊破风箱一样被人深入浅出地都要捅烂了，你有什么资格讲尊严呢?你不做，就尊严了。我们
15、做，那就是不尊严了呗!你一句尊严，把客人都尊严走了，害得大家连五十元的生意也做不成。珊珊啊珊珊，你真是太讨厌，太坑人了!夜色深沉之后，红楼周围开始游动一些幽灵似!的人影，不消说，都是些寻花问柳的家伙。红楼是一栋红色的孤立建筑，地处偏僻，远离闹市。很像是酒店的格局。一楼是厅堂，专供小姐们迎送客人，二楼被隔成许多小房间，自然就是行云布雨的地方了。曾经有一度，这里被公安局查封过，但没有多久，又重新开业了。据说三哥很有点背景，究竟什么背景，没人能够说得清楚，反正这里天天淫声浪语，也没见谁来过问一下。这时候，红楼里的小姐们全部包装停当，一个个浓妆艳抹，弄得满屋子香腻难当。她们拿姿作态地把自己摆放在显眼的
16、位置，所有人的心里都充斥着白天损失晚上补的强烈欲望。在晚间，珊珊几乎对她们没有威胁。晚间客人多，有时三五成群，呼朋唤友，珊珊就是再有能耐，也不能包打天下。陆续有人走进门来，珊珊一概回绝了。于是，秀秀、萍萍、燕燕有了第一桩生意。扭腰摆胯地领着客人上楼了。她们都有一个叠字的假名称，是三哥给她们起的，包括珊珊。三哥知道所有人的真实身分，唯独不知珊珊家在哪里，姓甚名谁。珊珊初来的时候，三哥向她问询过，珊珊执意不肯吐露一字，并且像羊入虎口似地哆嗦起来。三哥相中了珊珊的姿色，说不定以后就成了这里的一块招牌，所以也就不再多问。只是说，那你总要有个名字吧，不然怎么招呼你呢?珊珊说，随便你怎么叫吧，小三小四，阿猫阿狗，什么都行。三哥说，那怎么行呢?好歹也是个买卖摊子，名字总要响亮一些。三哥想了想，说，叫珊珊吧。这名字最适合你了。这样，她就叫珊珊了。渐渐地，不光三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