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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游走于技艺之间走进张利的画室，我们首先聊起的不是绘画而是他的收藏几扇清早期的徽派镂空雕花门板，这是他最近南下采风的成果。这几扇老旧发黑的樟木门板靠在墙边并不起眼，但其上的人物笑眼弯眉，身姿圆润舒展，颇具古风，与之相比，旁边另一件近代的雕刻作品就显得僵了些许。轻抚着木料，张利说不会把它们清洗干净，就这么放着吧。其实他并不是一位老到的藏家，只是喜欢就买了，甚至没有特别去考证它们的真伪。现在回头再看，木雕的精致与意韵恰恰与张利本人在艺术上的追求有着内在的一致性，他们都执着于技法却又努力超越着技法。1976年张利高中毕业，那个时代没有高考，毕业就意味着插队或当兵。他幸运地争取到了后者，更为幸运的是他被
2、推荐到部队宣传队画布景，这是他擅长又喜欢的事儿，一画就是三年。冥冥中，张利与绘画有着不解之缘。他从小就非常喜欢画画，尽管那时条件有限，市面上的画册和展览都很少见，但他还是想方设法借到画册来临摹，并连续几个假期去参加区里少年宫的美术班，这样的培训班在当时的北京已经算是很专业了。而今回想起这段经历，张利依旧感慨。整个假期他都会安静地画画，骑着自行车带着干粮，画遍北京几乎所有的公园。当时学生都没有什么学习的动力，因为出路有限，张利学了画反倒觉得充实而有收获。1979年北京解放军艺术学院恢复招生，张利凭借扎实的绘画功底成为第一届美术系的学生，顺利完成了从战士到艺术生的重要转折。或许是因为过去从事过舞美
3、设计，他被顺理成章地分到了舞美专业。然而相对于设计来说，张利更青睐的还是纯艺术创作。毕业时张利留校任教，再一次华丽转身，正式开启了人生的艺术之旅。张利的画室里摆着一溜少数民族的油画肖像，其中的人物看起来触手可及却又不乏写意的神采，小推车上放着许多颜料以及采风时拍的大量照片，空气中弥漫着丙烯和松油的味道，桌上有成堆的画册和茶渍斑斑的瓷杯。聊起创作，略显腼腆的张利也变得健谈起来。他说自己常常为了解决一个创作上的问题，比如人物的眼神到底应该怎样处理而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呆在画室的时间要远远超过在家和学校的时间。于是在我看来他生活上的不拘小节变得完全可以理解。谈到兴起，他便活泛起来，时而翻出自己的画册
4、，指给我看一幅他十分满意却在一次送展后被收藏再也不曾谋面的少女肖像；时而又走到一幅画作前，指出某一笔其实是神来之笔，事后想想也说不出画它的缘由，只是越看越觉得到位。对于一位优秀的画家来说，语言是何等苍白的工具，在他试图表达创作过程中的心路周折时，我能看到的比听到的要多：他的双手、眉头，甚至眼角的皱纹都跃跃欲试着要加入到语言的行列，这足以让一个不曾拿过画笔的记者深切感受到他对创作的热烈探索和对自己的不懈超越。当代艺术：您为何会走上写实的道路?张利：首先我很喜欢，基础好，创作时能够得心应手；其次，我在部队院校的大环境里，绘画方面还是以写实为主。当代艺术：为什么会选择少数民族的题材样式进行创作?张利
5、：其实在1983年至1 989年的摸索期间，我也创作过历史题材，也有人体。但是后来我发现少数民族题材和样式更能体现油画这种材料的特性，充分地展现绘画的语言，也给我做单纯的艺术探索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比如他们繁复的头饰、厚重粗励的服饰与皮肤形成强烈的对比效果，而这又恰恰适合用油画来表现。当代艺术：写实绘画，尤其是少数民族题材在当时可以说是时代的风潮，最有名的例子就是陈丹青。张利：那个时代确实有一批画家在探索写实的绘画语言，在单纯地创作，不仅有集中于少数民族样式的，也有钟情于人体和静物的。我当时也有过出国的念头，但由于我所在单位的政治环境对出去有所限制，而且我还是更希望安静地搞我的创作，国内的环境
6、更适合。虽然画少数民族样式的画家很多，但我认为真正画得好，且能形成自己独特风格的还不是特别多。除此之外就是一定要画得好，单纯而自由，有强烈的艺术性。就好像德加的那些小的芭蕾舞速写，充满激情，才华四溢。绘画其实是艺术家通过材料和媒介对艺术的解读，不要给它赋予太多的功能和主题，这不是绘画应该做的。我所追求的就是地道的油画。当代艺术：有没有想过尝试别的题材?张利：想过。我有时候反思自己，发现确实在一个圈子里呆太久了，或许应该再拓展一下创作视角，再和时代联系得紧密一点。画家的艺术生涯有几个阶段可能也会更好。这几年我在尝试画些有场景的少数民族群像，着重于男性，可能自己到了一定年龄，心理上希望追求更厚重有
7、力的东西了。当代艺术：您的创作流程大致是什么样的，其中哪个环节最熬人?张利：一般先去采风，收集素材，过程中就会产生一些想法和构思，回来后选取一些最有画面效果的素材，再考虑构图和绘画的要素：黑白灰的效果、节奏、韵律、哪薄哪厚，哪是重点哪需要放松，哪些地方是工笔的效果，哪些是写意的效果，这些都事先有个构想。但在创作的过程中又会有一些自然的流露，产生一些意到笔不到的奇特效果，很多是下意识的。最让人痛苦的可能是判断绘画进行到什么程度要适可而止，哪些效果需要保留，哪些还不够。我需要自觉地做加减法，在充满激情的同时又很好的控制自己。这其实考验的是审美功底，最终遵循的是最微妙的感觉。要控制就需要不断的审视自
8、己，不断的从作品里退出来，做一个旁观者而不能身陷其中，这很难。有时候我们需要拉开时间空间的距离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几年前就有这样一个例子，有个朋友来我这儿，跟我说手头的画该停了。我信了他，过了几年回头来看，发现他说的真的没错，原本觉得还应丰富修饰的地方反而变得气韵生动起来。说起来感觉很玄，但绘画中真的有一种气韵。一张好作品，它的节奏韵律必然是恰到好处的，如果没有控制好，那画必然看起来会有些不舒服。当代艺术：常常有评论家用“中庸”二字来形容您的艺术，我却觉得“和谐之美”更为贴切，因为您总是在画面中寻找一种平衡，一种赏心悦目的冲突感。张利：谢谢。我的画经常得到的评价是“静”，因为这就是我创作时的状
9、态。我崇尚油画技法和语言的探索，但并不执着于物理层面上的“像”或“不像”。往往感觉上的写实才给人一种真实感。创作需要用心，融入情感，进入到一种静的状态，这样欣赏者才能被你的感情感染到，并体会到画面内在的真实。艺术上的很多东西难以用语言描绘，如果可以用语言归纳，那艺术的能量也太小了。当代艺术：肖像是很多大师永恒的主题，他们不仅画别人还时常画自己，尤其是伦勃朗和梵高。您有没有想过要将自己入画?张利：早年画过自画像，那时还比较英俊。很久没画了。你也提醒了我，是应该找些时间来画一画了。伦勃朗晚年老辣的风格我非常欣赏，这跟他跌宕的生活境遇有关。有人说痛苦对艺术家来说并非坏事，但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我想或许通过对自己的表现，可以让画面中出现更多时代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