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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转身为墙 2008年第6期尹轻和大群不认识且面目模糊的人坐在KTV的包厢里面，这个时候池沿推门进来。 身边的阿茶一下子站起来，对他摇晃了下手说：“池沿，来这里。”这次聚舍是阿茶强迫尹轻来的，尹轻除了阿茶一个人都不认识。星期五的那天他对打开冰箱正在找冰淇淋的尹轻说，周末跟我一起去参加同学聚会，介绍你认识我最好的朋友。尹轻关上冰箱的门说我不要去，有那么多时间不如睡觉。阿茶难得坚持说不行，这次一定要去。尹轻和阿茶是从小到大的邻居，阿茶比她大两岁，青梅竹马多半指的就是他们这样的类型。尹轻对阿茶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小时候自己在因为数学不及格要被妈妈打的时候，阿茶一定会出现，把尹轻带到他家去，拿冰淇淋，薯片
2、给尹轻。但在更多的时候，阿荼都是个不务正业的半吊子。稀里糊涂上了一所不错的高中，稀里糊涂考上了不错的大学。中间交了许多的女朋友，都因为受不了阿茶的粗神经而分开了。尹轻有时候就对阿茶说，照这样下去，没有哪个女孩受得了你。那时候阿茶看着尹轻笑着说，你的嘴巴真是越来越刻薄。阿茶对着池沿介绍：“这是尹轻。”池沿对着尹轻伸出手，目光淡定安稳：“你好。”尹轻回握住他干燥的手掌：“你也好。”阿茶搭上池沿的肩膀，依然改不了半吊子的模样说：“尹轻，他是我大学时候最好的朋友，你们要好好相处。”又转头对池沿说，“尹轻是我从小到大的邻居，像是妹妹一样。别欺负她啊。”尹轻收回手皱眉头：“做什么搞得像是相亲一样。”阿茶笑
3、得眯起眼睛：“根本就是相亲呀，我早就跟池沿说了，觉得你们很合适。”尹轻因有外人在场无法发作，只能咬牙切齿：“怎么不早些告诉我?”阿茶露出无辜的表情：“告诉你你还会来么?”尹轻不再说话，阿茶过去拍她的肩膀：“不要那么倔犟，小轻，池沿是好人。”“世界上那么多好人都要拿来谈恋爱么?”“那池沿就是好人中的好人。”“你”“不要生气了，”池沿截过话来，“他一直是那样子，我也是这么被骗来的。”池沿的脸在走廊昏黄的灯光下依然干净明朗，尹轻慢慢点头。在那天他们提前就离开，出来的时候有些下雨。他们在潮湿的路边分别，那时候尹轻和池沿已经稍微熟悉。池沿得体地对他们道别，阿茶摆摆手：“不要说得这么郑重，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4、，不过下次就只有你们两个人”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尹轻一个手肘撞到肋骨，把话吞了进去。阿茶皱眉：“尹轻，你怎么越来越粗鲁!”“是你笑得太过猥琐。”尹轻转过头去。池沿看着他们两个人斗嘴微笑。隔了几天后池沿打来电话，约尹轻出来吃饭。尹轻并没有想到他这样有诚意，说话有些局促。当时阿茶正在旁边，冲着尹轻意味深长地笑。有什么涌上来，尹轻转过身背对阿茶对电话那边的人说：“我知道了，我会去。”合上电话阿茶靠近，温暖的气息扑过来：“小轻，这不就好了。”“你不也希望这样么，尽早把我推销出去。”尹轻没有好气，“我才刚刚二十二岁。”阿茶搭上尹轻的肩膀：“胡说什么，我二十二岁的时候女朋友都一打了，你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还是不
5、着急的样子。”尹轻闭上眼睛：“但那时候你也是吊儿郎当的样子。”“是么?”阿茶反问。“当然，不然怎么会那么多次被甩?”尹轻把问题推回去，声音没有情绪，“可惜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阿茶收回手臂：“是啊，不过这么多年小轻你一点都没有变。”你一点都没有变。没变么?尹轻有些怔忡，随后笑了一下，怎么会没变。是变了的。和池沿出去，随意找一个咖啡店坐下。池沿还保持着眉目干净的样子，对话可以算得上愉快。池沿是与刻板和圆滑都不相关的男子，矜持稳重，不骄不躁。让人相处的时候便觉得舒服。池沿说：阿茶总是对我提起你。他说你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妹妹。”尹轻用受不了的口气：“他总是喜欢用这样老气横秋的口气，像我爸爸一样，天知道
6、他才大我两岁。”“他的确是疼你的，什么都为你想好。像阿茶那样没心没肺的人做到这样体贴已经很难，即使是他喜欢的人也很难让他这样。”“嗯，我知道。”尹轻表情平淡，“这样的话很多人对我说过。你是他的朋友，他那样的性格也让你吃了苦头吧?”“是，”池沿苦笑，“麻烦的事情他都推给我。大学时候一个女孩子喜欢他，天天与我们起吃饭，我们一起打球的时候在球场旁边拿着水和毛巾等。最后他竟然对那个女孩说，你喜欢池沿就去告诉他，不用在意我的，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结果那女孩哭着来找我。”“他讨厌麻烦，也不喜欢负担。”尹轻说，“未必他不明白。”“还是你更了解他一些。”池沿轻轻地笑。“只是多认识几年。”尹轻转过头看马路，午后
7、的太阳直接猛烈，“比别人多不了什么。”尹轻谢绝想要送他回家的池沿，那时候已经晚上九点，池沿不是很放心，但尹轻亦很坚持。池沿十分体贴地退一步说那你回到家打电话给我。尹轻答应下来。后来池沿曾说起这件事，他说，尹轻你看起来淡然，但实质真是倔犟。不想要搭车，独自走一段路回家。已经快到秋天，风打在小腿上有一点凉。在尹轻的心里，无限的倦怠氤氲开来，碾成冰凉一片，覆盖着心脏。说起来阿茶实在是再平凡不过的人。家庭算是殷实，算是英俊的脸，初中的时候和班里面那些男孩子一样把生理书翻得烂熟，高中的时候在女孩子中间讲些带颜色的笑话，看着女孩子脸红。少年时候走在街上看到漂亮的女孩也会吹口哨。半吊子，不稳重，不可靠。乍一
8、看有纨绔子弟的味道。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尹轻一直记得，恐怕什么时候都忘记不了。在尹轻考了阿茶所在的那所学校后，阿茶担心尹轻被别人欺负，所以一直送她上下学。每天早晨阿茶在楼底下叫她的名字，她推开窗户的时候就能看到阿茶站在她的窗下，手里面抱着书，抬头对她微笑，他说：“小轻，时间差不多了，快点过来。”快点过来，到我旁边来。尹轻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安静地掉了下来。即使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它们掉落到了什么地方。和池沿维持着平淡的交往，对于彼此的关系心里面都明白，尹轻一直等着他开口。一直到有一天，池沿带尹轻来他的家，房子的感觉和他本人一样干净。池沿对她郑重且认真地说，我们在一起吧。尹轻毫无
9、抗拒地点头，中间没有阻隔一秒。池沿把她的手包裹在手心里面。静谧的空间忽然被打破，电话响起来，池沿有些慌乱地一不小心按了免提，一个带着哭声的女声清晰地传过来：“池沿”池沿接起电话，脸色沉静，他说兰琪，怎么了。池沿在打电话，说着“不要难过”“你需要好好睡一觉”“别想太多”这样的语句，语气温柔。放下电话面对尹轻的时候亦神色平静，没有不妥，他说，是我的大学同学。嗯。尹轻答应下，并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意愿。你不问她是谁么?你想说自然会说出来。尹轻说。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起那个很喜欢阿茶的女孩子么?尹轻点头。“她就是兰琪。”池沿说，“其实上次没有讲出来，在兰琪喜欢阿茶之前，我就注意到她，那时候我剐刚 大一，完全不
10、知道怎样表达。后来兰琪来接近阿茶，我就已经明白大半。兰琪最后向呵茶说清楚，那时阿茶并不知道我的心意，就和兰琪在一起。你知道在这个上面，他一直不会拒绝别人，但亦不会十分长久。后来他和兰琪分开，那时我与他吵起来，阿茶那时候知道，他一直觉得愧疚。但即使兰琪与他分开，我也无可能再和她在一起。”“所以他把我介绍给你，填补这个内疚，让他内心得以安宁。”尹轻脸色平静，“是这样么?”“尹轻，你没有必要这样想。”池沿说，“他是为你好，你知道阿茶他从小就让着你。”“他是顺从我，那是因为他想要。他如果真的坚持，我根本无法违抗。就像是第一次与你相见的时候，他早就安排妥当。我只是棋子，任由他摆弄。”尹轻眼神澄明，没有怨
11、怼，似乎只是陈述事实。池沿说：“尹轻你不能这样说话，你太曲解他。”“你们都一样。”尹轻看向池沿又垂下眼睛，“我也是一样，自欺欺人，从不悔过。”“阿茶不想要负担，于是借助我对他的爱，和对他的无法抗拒，去填补他的错失。他有多残忍。只有这样，我和你各自有了所谓归宿，他才能心安理得地生活。”池沿说：“你不明白?”“不明白什么。”“我想与你在一起，和阿茶无关。只是我单纯想与你在一起，我从没有怪他，也不觉得他应当愧疚。你对我来讲和阿茶全无关系。”“但在你眼中，我也不只是尹轻。”尹轻声音笃定，“你看到的是兰琪。”那一瞬间尹轻第一次看到池沿的眼神变得退缩而难堪，仿佛无言以对。她知道自己这句话真的伤害了他，她把
12、一切说得太明白，让他无处可逃。那天池沿送尹轻出门，他说：“你会看轻我么?”尹轻迎上他的眼神：“不会。”池沿说：“那你是否会继续和我在一起?”“会的。”尹轻说：“只是我需要一段时间，好好休息，我感觉很累。你应该也需要这样一段时间。”“你似乎什么都明白。”“我不明白别人，我只是知道自己。”尹轻轻声说：“我们都一样。”我们都一样。继续着这样卑微无望的恋情，又企图从别人那里得到光。尹轻这一段时间并没有休息，而是越发，忙碌。大四将要毕业，交毕业论文，开毕业典礼，以及之后的聚急学校里面喧嚣成一片。尹轻没有让自己闲着，参加了每一项活动。同班的女生说，将要毕业的时候尹轻才真正活跃起来。尹轻微笑着附和点头。越是
13、喧闹，心里越是安静。毕业典礼那日，尹轻作为学生代表去台前致辞。她看向台下，没有一点震动。平板的声音潜伏在礼堂的每个角落。然后她忽然就看到，在层层叠叠的人群后面，阿茶站在那里，对她安静地微笑开来，就和那些年的模一样。尹轻的眼睛一下子变得酸涩，慌忙地低下头。即使隔了那么多的人，我依然能够找到你。尹轻和阿茶在学校里面走。阿茶依然是那样，他说：“没有想到我会来吧。”“嗯，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给你一个惊喜啊。”阿茶笑，“我的毕业典礼你不是也来了，隔着那么多人站在门前，抱着一束百合，表情肃穆得像是要参加葬礼”“你知道?”那次应该在典礼没有结束的时候她就离开了。阿茶站定，转身面对尹轻：“我都知道。”随后
14、表情认真口气轻柔，他说，“小轻，这么久辛苦你了。”尹轻慌忙地转过头，眼泪就快要掉下来：“你胡说什么!”“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尹轻看着阿茶，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表情认真，像是与过去的那个少年完全剥离开来。他是苏茶，而不是自己一直叫着的阿茶。尹轻说：“你不需要在意，我也会有自己的生活。”“我想也是的。”阿茶抬手看表，“开会的时间快到了，我要先走了。”“嗯，再见。”冲他点头。“再见。”阿茶微笑了一下转过身去。即使我们这十几二十年纠缠，我在你的生命中亦是配角。如同在我自己的故事中，除了自己，没有一人是主角。都是过客。阿茶，你知道么?我记忆里面的那个少年，他还一直在我家的窗下，手里面拿着书本，对我
15、微笑。他会一直在我的记忆里面。可是，那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们之间，隔了多少年，多少年。直到我再没有时间，再没有气力，支持这样美好的暗自的恋慕。尹轻终于明白，阿茶并不是不爱她，只是他们之间这二十年，对于谁来讲都太沉重了。让人负担不起。尹轻终于与池沿见面，池沿依然还是那么良善洁净。他说，尹轻，在这两个月中，渐渐地，我发现我可以去爱你。就像是爱着兰琪一样，我这样说会让你觉得难堪么?尹轻微笑着，不会，池沿，因为我的心情与你相同。各自心有所牵，带着对对方的尊重所以彼此善待。这未必不是好事。与池沿在一起，与他相对日日夜夜，对于尹轻来讲亦不是很难的事情。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不可改变，有的只是习惯。由这个人再转向另外一个人。她不断地转身，不断地回走，终于发现，在她的对面，一直是一面冰冷的墙。已经没有回路，于是就与你相对终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