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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汉语语块研究初探钱旭菁,中国北京大学对外汉语教育学院在对外汉语教学中，经常遇到这样一种现象：学生造出来的句子完全符合语法规则，可就是听着别扭、不自然。老师可能就会告诉学生，“你的句子语法没问题，可是中国人不这样说或很少这样说。”这是以研究语言生成规则为终极目标的传统生成句法理论所不能解释的。乔姆斯基理论强调的语言的生成性、创造性，只要有组词造句的规则，再加上一个词库就可以生成无限的句子。我们能够理解、生成我们以前从未听到过的句子，这当然没有错。但也应该看到，在实际的语言使用中，并非所有合乎语法规则的结构都以相同的频率在语言中出现。理论上无限的合法句子中，实际上只有一部分是本族人使用的。本
2、族人具备从众多合乎语法的形式中选出自然的、地道的形式的能力；而外语学习者则不具备这种能力。例如，根据语法规则形容词可以和名词组合，因此可以说“红裙子、红太阳、红眼睛”，但是仅有语法规则还不够，因为根据形容词和名词组合的规则也可能会生成“红月亮、红熊猫”这样的组合。这时就还需要加上语义限制规则：“红只能和具有红这种属性的词语组合”，因此“红月亮、红熊猫”之类的组合是不合法的。不过有些事物即使有“红”这个属性，在实际语言使用中一般也不和“红”组合，如一般不说“*红桃花、*红田地、*红矿物”。（符淮青，1996：287）再如，我们可以说“一年比一年、一天比一天”，可是不说“*一个月比一个月、*一个星
3、期比一个星期”。我们常常说“第二故乡”，但不说“*第二老家”，也不说“*第三故乡”。因此，语言除了具有创造性一面以外，还有习用性。一、已有的语块研究近年来，对语言习用性的研究越来越受到理论语言学和应用语言学的关注。对语言习用性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对语块的研究。各种语言中都存在着大量的语块，这是因为语块功能是语言能被成功地理解和输出的关键。失语症研究和语言习得研究也都证明了语块存在心理现实性。汉语语言学学界对语块有一定的研究，但是这一领域还有广阔的空间等待我们去开拓。语块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词构成的、连续的或不连续的序列，整体储存在记忆中，使用时整体提取，是一种预制的语言单位。（Wray，200
4、2）传统的语言研究包括语法规则和由一个一个词构成的词汇两部分，但在实际的言语交际中，人们并不总是一个词一个词地说，“人们说出话语或写出言辞作品，除了使用词之外，还往往用上词的固定组合体。”（刘叔新，2007）那人们在言语交际中为什么要使用语块呢？这主要和语块的两大功能有关。语块的首要功能是减轻说话人在交际时的加工压力，提高交际效率。Pawley and Syder（1983，转引自卫乃兴，2002）提到了语言学理论的两个谜，一个是“本族人从众多合乎语法的形式中选出自然和地道形式的能力”；另一个是“本族语者流利自发地使用连贯话语的能力，该能力超出人类在讲话时随即或预先编码的能力。” 叶斯帕森也曾
5、提出，“如果需要分别记住每一个项目，说话人将不堪重负，语言会变得难以驾驭。”（转引自Wray，2002）揭开这两个谜的关键是了解语块的使用。语块是语言中符合语法规则的习用单位，语块的使用保证了语言是自然的、地道的。而存储于记忆中的大于词的语块减轻了编码负担，使说话人能把节省下来的加工资源用于其他内容。Bolinger（转引自Wray，1999）曾打过一个形象的比方，“我们的语言并不要求我们建造每一样东西都要用木板、钉子和图纸，语言给我们提供了很多预制材料。” 语块的第二大功能是社会交际功能。很多社会交际功能，比如问候、告别、感谢、讨价还价以及某些特定仪式（比如婚礼）上的言语行为都是由约定俗成的
6、语块来表达的，例如：吃了吗？（问候）好久不见！（问候）身体健康！恭喜发财！（新年祝福）生日快乐！越活越年轻！（生日祝福）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婚礼）由于说话人和听话人都非常熟悉某些交际场合中使用的语块的形式，因此交际双方都只需要集中注意新信息。例如，当听话人听到有人唱“祝你生日快乐！”但不知道是谁过生日的时候，他只需要集中注意力听生日歌里的名字，其他内容则可以忽略，这样就大大提高了交际的效率。减轻加工负担功能保证了说话人的输出是流利的，社会交际功能则保证了说话人被正确理解。从这一点来说，作为整体的语块比根据语法规则生成的自由组合更适合，因为如果某个形式听话人以前听到过，他不需要借助完全的分析解
7、码就能理解，这样理解的成功率就更高。例如，军队中的命令必须要快速执行，如果是固定的形式，那么被准确理解的可能性就最大。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减轻加工负担功能是保证说话人成功输出的关键，而社会交际功能则是保证听话人成功理解的关键。（Wray，1999）语块这两大功能决定了语言使用中存在着大量的语块。Alenberg（1998） 研究了总词数约为50万词的London-Lund Corpus中的英语口语部分，发现共有68000条不同长度和频度的词语组合，这些组合共出现了201000次。语料库中大约80的词是以各种不同形式的词语组合出现的。Arnaud and Savignon（2001）的研究也表明，
8、法语中的语块数量远远超过词的数量：表 1法语中词和语块的数量（Arnaud and Savignon，2001）副词名词词200080000语块6000300000400000周健（2007）统计的45个汉语句子中共有常用语块63个，平均每个句子有1.4个语块。心理语言学的研究也表明语块是确实存在的语言单位。人们是更擅长记忆（从记忆中提取现成的预制语块）还是更擅长计算（根据语法规则生成自由组合）？对于这一问题，Aitchison认为，“人们一开始从记忆中提取习用的东西，如果行不通，再转向计算。”（Howarth，1998）L1习得研究发现，儿童在某一阶段在某些可以预测到的社会场景中使用大量未经
9、分析的语块。例如儿童把I-want-to-go当作一个单一的、不可分割的单位，用于可预见的表达“请求”功能的社会场景中。一个母语为汉语的儿童（3岁2个月）在幼儿园体能测试时听到了“预备起步跑”这样一个词语串，其中的“跑”是他能理解的词语，而“预备起步”对他来说是新的语言结构，但根据语境他知道这个词语串用于开始做某件事以前。由于他不知道“预备”、“起步”的意思，因此他把“预备起步”当作一个整体储存、使用。在他要求母亲给他讲故事时说“预备起步讲”。L2习得研究也发现了类似的现象。Wong-Fillmore用了1年的时间收集学习英语的西班牙儿童的自然语言材料，发现在他们的语言中预制语块占了主要的部分
10、。另外，很多失语症患者其他语言能力都丧失了，但是却保留了某些语块。1683年，Rommel报道了一个失语症患者的情况： 除了yes和 and以外，她失去了所有的言语。其他词她一个都不会说，连一个音节都说不出来。但是她会说上帝的祈祷词、使徒的教义、圣经中的某些章节和其他祈祷词，这些都能一字不差流利地说出来，不过说的时候有些急躁。然而需要注意的是，这些东西必须按照她多年习惯说的顺序才能说出来，如果顺序被打乱，不是按她习惯的顺序让她背祈祷词或圣经章节的时候，她就说不出来了，或者是很长停顿以后特别费劲才能说出来。我们还想看看她能不能用她背的祈祷词中的词语构成短的句子，但是她说不出来。（转引自Wray,
11、 1999）西方语言学对语块的研究从19世纪中期对失语症患者语言的观察开始已经有了相当长的历史，很多语言学家、语言学流派都观察到了语块的现象。现代语言学理论的创始人索绪尔早在100年前就发现“用一个结构体的要素构成一个新的单位，当一个复合概念是由一连串非常常见的重要单位构成时，大脑就会放弃分析，选择一条捷径把概念应用于整个符号串上，从而变成了一个单一的单位”。结构主义语言学的代表人物布龙菲尔德也提出：“很多形式处于词和短语之间”。（转引自Wray，2002）近年来，随着计算机技术的快速发展和语料库语言学的兴起，西方语言学对语块的研究更是取得了丰硕的成果。汉语语言学界对语块也有了一定的研究，这主
12、要是在熟语范围内对成语、惯用语、谚语、歇后语等固定词组的研究。研究内容主要是熟语和非熟语的区别、熟语内部的小类、不同的小类有什么区别、对每一类熟语结构和意义的描写等。对熟语结构的描写主要涉及两个方面，一是熟语可以充当哪些句法功能，这部分内容在结构描写中占主要部分；二是熟语的结构是否能变换，如果能变换，有哪些限制。能进行有限的变换是熟语结构的一个特征。对熟语意义的描写，除了强调意义的整体性以外，很多研究都用大量的篇幅对熟语的思想内容大写特写 汉语熟语论（王勤，2006）区分成语和谚语、谚语和格言时，思想内容是区别标准之一。“谚语主要是反映和总结生活斗争中的种经验和规律；成语则侧重于表达某种概念、
13、思想”。“谚语是生活斗争经验的总结，内容广泛而丰富，格言只是说明一般的出世道德哲理”。，这实际上和语言研究没有多大关系。而且大部分熟语研究都没有涉及语块的功能。有的研究虽然有“熟语的功能”这样的名称，但实际上研究的都是熟语的语法功能，对熟语的语用功能和熟语在语言加工中的作用则未曾涉及。促成本研究的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们认为熟语只是汉语语块的一部分，只研究熟语不能全面了解汉语的语块。汉语熟语研究和西方语言学语块研究的一个根本不同是熟语主要研究语义不透明、语法不规则的词语序列，如成语、惯用语、歇后语、谚语。虽然早期西方语言学研究的也是语义不透明、语法不规则的习语，但现在学者们越来越认识到，语义
14、透明、语法规则的词语序列也可以整体储存、整体使用。尽管人们具有分析这些语义透明的语块的能力，但在实际使用中人们并不真的把语块分析成更小的单位。（Wray，2002：18）因此对语块的研究也应包括语义透明、语法规则的词语序列。这样对语块的研究就不仅限于一小部分处于语言系统中边缘地位的习语。书面语和口语中语块的研究对L1习得、L2习得、语言的生成和理解过程以及计算机信息处理都有重要的意义，汉语信息处理用的分词单位就是“结合紧密、使用稳定的词组”（孙茂松等，2003）语块的研究对语言学理论也有启示，“学习一种语言要达到本族人一样的水平，很大程度上有赖于复杂程度、内部稳定程度各异的各种预制单位。这种观
15、点和基于生成语法理论的观点不同，后者认为语言运作的解释只需要一套规则系统、由最小单位构成的词汇以及一系列语义解释的基本原则。”（Cowie，1998：1）“语言的固定化格式的存在将为语法的动态说提供有力的证据，同时也提醒我们，只用控制语法成分组合的形式规则来解释语言是不足的。”（陶红印，2003）汉语的语块有哪些？不同小类的分类标准是什么？每一类语块的结构、意义、功能有什么特点？汉语语块的研究对对外汉语教学有什么借鉴意义？这些问题都是本研究尝试着要回答的。二、汉语语块的分类和功能搭配、惯用语、成语、歇后语、谚语、格言、名言、警句、会话套语、儿歌、歌词 人们一般对歌词的加工不采用分析的方式，而是
16、作为一个整体来处理。儿童学歌的时候很多时候并不理解歌词的意思，但能把歌完整地唱下来。有时候，小时候唱的歌长大以后才发现唱的歌词根本就不对。有人小时候把“边区的太阳红又红”听成“变压器的太阳红又红”！这个人那时根本不知道“边区”是什么，只是记得清清楚楚，在他们村子西边某个高处架着一台变压器，傍晚刚好看到变压器上方有一轮红日。这个孩子后来还一直奇怪，为什么写歌的人知道他们村的变压器在西边呢。即使对成人来说，好多歌曲，因为歌手或者歌本身的原因，根本就听不清楚歌词，但并不妨碍唱歌。因此，儿歌、歌词也是语块。、宗教经文等都是由多个词构成、整体储存、整体提取、整体使用的语言结构，即本文所说的语块。这些语块分别处于不同的语法层面：词组：吃喜糖 吃鸭蛋 吃枪子 吃干饭 不吃那一套 你知道 我的妈呀 春夏秋冬 阿弥佗佛 胸有成竹 句子：好久不见 且听下回分解 远亲不如近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