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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跟母亲拾麦去这是些发黄的事情，应该三十几年了吧？ 那些年我们一年里大部分时间都被饥饿绑架着，挣不开身。从几岁开始，我就跟着二哥拾麦拾稻，拾一切地里可以吃的东西。最难忘的是跟着母亲一次外出是麦子的经历。 成人外出拾麦子，要向生产队请假。那时，社员下田劳动像在劳改农场，管控非常严。外出拾麦子，可以请假为某某亲戚生病了，请假一天。那天，母亲向生产队的副队长请假，说我姥娘生病了，副队长马上就批了。为什么不向队长请假呢？因为队长是我父亲。 第二天，鸡刚叫头遍，母亲就把我叫醒，馏布裹着两块“老鳖戏水馍”，拉上我就出发了。渡船还在枕着流水睡眠。母亲拽着我趟水过白露河，盛夏夜的河水还冷得人浑身抽紧。水一浸，我
2、彻底地醒了。河的那边是另一个县的土地，河边绳子一样飘忽的小路引着母亲和我往前走。我很惶恐跟着母亲走，老人们说，淹死鬼找替身的时候，就这样蒙上你的眼睛让你沿着飘忽的小路一直就走到河淋子里去。还好，母亲领着我平安地走到一个很大的麦区去了。去姥娘家要过这个很大的麦区。母亲和我刚好在天亮的时候赶到那里，开始了一天的“探亲”。 麦田的阵势很大，风动麦舞，一浪一浪地翻；收割过的场子也很大。母亲带着我在远远的麦茬地里拾麦。那些地埂上和低洼地方，余一些低矮的或倒伏的歉收的麦子，灰灰的秸秆，瘪瘪的穗子，当地人忙不过来或不屑收割或是留给那些斑鸠的粮食。母亲就看中了这些麦子，她的手像一把镰刀，生长着的麦子啵啵啵的应
3、声离地攥在母亲的手中了。母亲做这活很神速，可以两手一起来，两手同时满，然后一合，一扎，编成个大粗辫子，扔在地上。我的手做不了这样的活，母亲就让我在麦茬地里捡拾遗失的麦穗。 仍有当地好事的人，吆喝两嗓子，要驱赶我们。母亲连忙安慰我说，别理他，拾麦不犯哪家王法。 母亲又说，拾麦不丑啊，只在人家田边凑，不在人家碗边凑。 母亲两手都忙着，把肩膀斜伸过来，揩脸上的汗，头也不抬，装着没听见，喊喝的人威风一下后也就悻悻地走了。中午的阳光像火烤烧饼，母亲开始在被单子上揉麦子，这样便于晚上回去轻装。我到附近的水沟里喝些水，然后再用塑料纸兜一些给母亲喝。母亲忙得连干粮都顾不上吃。我隐约记得附近有一家亲戚，但是，母
4、亲只字不提。 太阳快要落在树梢上的时候，我心里有点慌。离家有十多里路啊。母亲说，出来一趟不容易，一年只有一次机会，天黑了再回家。暮色苍茫的时候，母亲和我踏上了归途。 远近的村庄有一些模糊的影子，人和牲口的影子彻底地消失了。各种声音有些忙乱，最动人的是母牛唤儿的深情和牛犊找不到母亲的焦虑，一声递着一声地喊。这种声音原野上村庄上都嘹亮地响着。踏实辛勤的牛忙了一个白天，夜色才让它们想到团聚。 母亲带着我在白露河一个较浅处淌水过河，然后在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直到两更天才回去。我很不解。母亲说，外出拾麦必须躲过熟人，要不然，影响不好。猪嘴能扎住，人嘴能扎住？ 到家后，母亲把麦子往缸里一放，说，有一斗吧。仿佛说给我听，又仿佛自言自语。母亲又嘱咐我说，睡吧。我迷迷糊糊躺在床上，过电影一样想着拾麦的事情，好像做了梦。梦很长，直到今天想起来，好像还在梦里。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