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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皮定均将军遇难记作者：吴东峰来源：厦门文学 2008年8期1976年7月13日，新华社发布消息：“中国共产党第十届中央委员会委员、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中共福州部队委员会第一书记、福州部队司令员皮定均同志于1976年7月7日11时15分不幸殉职，终年62岁”在皮定均将军的追悼会上，毛泽东主席送了他一生中最后一个悼念花圈。 1976年7月7日，星期日。7点半，一辆军用吉普车从福州军区马鞍山一号大院急急驶出。 清晨7点半，一辆北京牌吉普车从福州北郊的马鞍山一号大院急急驶出。车上稳稳坐着一位上嘴唇微翘的老军人，他的右眼蒙着一块纱布，左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脸上的肌肉如刀削斧劈，唇边的皱纹一丝不
2、动，惟有眼睛里闪着焦虑不安的神色。 他，就是本文的主人公中国人民解放军福州军区司令员皮定均将军。 这是个星期天，皮定均将军和往常一样5点半起床。起床后洗脸、刷牙、散步。散步时，将军的长子皮国宏一直陪伴着他，他知道，这一段时间，父亲右眼动了手术，不但身体不好，精神也不好，因此格外小心。 突然，在马路边的广播里传出了哀乐声：中共中央、国务院、全国人大沉痛宣告，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委员长朱德同志不幸逝世 皮定均将军顿时愣住了，身子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皮国宏连忙上前扶住他。 “国宏，再听听，是真的吗？” “是的，朱德，朱德元帅!” “真糟糕，又走了一位，又走了一位” 6点半吃早餐，油条、
3、稀饭和几碟小菜。沉闷的早餐，谁也没有说一句话。吃完早饭，皮定均给福州空军参谋长恽前程挂了电话。屋子里响起他急躁的声音：“飞机准备好了没有？马上就走，越快越好。不行不行回来后，我还要参加朱老总的追悼会” 这时将军夫人张烽端上一杯龙井茶：“喝完茶再走吧!”将军有早餐后喝茶的习惯。 “不用了！”将军把茶一推，“现在就走！” 汽车发动了，皮国宏拎着包跑来，为了照顾父亲，他临时决定随父亲一起走。将军此行的目的是福建南面沿海的东山岛。 再过几天，福州军区要在东山岛举行一场大规模的军事演习。 这是一场师级规模，有海、空军参加的实兵演习，届时不但总部领导将来参观，海、空军和各大军区军事主官也要来观摩学习。使皮
4、定均放心不下的并不是它的规模级别，也不是它的组织指挥，而是一种在当时来说难以言喻的责任感。将军心中明白：这不是一场寻常的军事演习！ 1975年的初春，北京召开了军委扩大会。会上，邓小平身着戎装，慷慨陈词，历数军队建设中的懒、软、散的种种典型事例。他根据毛主席的指示，提出：“军队要整顿，军队要统一，军队要准备打仗！” 将军聆听着这位新任总参谋长的报告，心中是多么惊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几百万军人或被迫或自觉地对诡辩的“政治”发生惊人的兴趣。油嘴滑舌者成了带兵的模范，埋头苦干者则成了被批判的对象。邓小平指出的“军队要整顿”的指示真是一语中的，振聋发聩！ 南昌陆军学校，阳光直射大地。皮定均将军全副
5、武装站在检阅台上，一位“高干学员”随着将军的口令，单肩背挎包跑步。没跑多远，这位大腹便便的师级干部就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挎包也滑下来了。 “这像不像军人？能不能打仗？” 皮定均将军大声问。 全场鸦雀无声。“高干学员”们似乎领悟到什么。 这时候将军做了三个动作。第一个动作是两手插兜，昂首阔步；第二个动作是双手抱肘，缩头缩脑；第三个动作是反剪双手，慢步缓行 一阵笑声过后，将军严肃地说：“你们想想看，这像什么？两手插兜，是洋学生；袖手旁观，是老先生；挽手在后，是唱戏中的奶油小生。我们是军人，军人要有军人的姿态、军人的作风。”此时，将军提高了嗓门：“邓小平总长说，军队要整顿，就是要整顿作风纪律。整顿作
6、风纪律，我就是要从你们这些头头抓起。” 从此，每天清晨，在这个军、师、团三级干部集训班里便呈现出一幅十多年来难得见到的情景：皮定均将军严肃地站在操场中间，下至团长、政委，上至军长、省军区司令员，还有各大机关处以上干部，一个不漏地跑步集合。“立正”、“稍息”、“齐步走”、“一、二、三、四”的口令声震天动地。 福州军区的整顿就是这样从高干集训班拉开了序幕。皮定均的重点是抓在总结报告上所说的“作风纪律”。皮定均甚至实行这样的规定：一个士兵军服上少了一粒纽扣，就必须由这个部队团长亲自动手把它钉上。 将军的整顿的确铁面无私。 这是一份事故报告。某师因干部责任心不强发生了一起战士翻车身亡的事故。由师长、政
7、委签名的检讨洋洋洒洒10页纸。 皮定均将军一边看，一边皱眉头。 他对秘书说：“通知他们，战士丧事一定要办好。师长抬棺材，政委致悼词，并将事故通报全区。” 秘书犹豫不决：“首长，师长、政委都是老八路，我看这检讨写得蛮深刻” 皮定均振振有词：“检讨有什么用，检讨再好也只不过是一张擦屁股纸！不生孩子不知疼，老乡把孩子从小养大，一把屎一把尿多不容易！” 某岛守备团有一条通往码头的公路，修了3年仍然坑洼不平。皮定均将军来了，他没说一句话，公路很快就修好了，将军有什么高招呢？ 那天，皮定均命令守备团团长端一脸盆水坐在吉普车上，车子从公路这头颠到公路那头。又从公路那头再颠回来。皮定均一声不吭，脸上没有一点表
8、情。而浑身湿透的团长下车后，立即领悟到这是首长对他营区道路没整修好的批评 有一次，皮定均参加某师常委会，第一位发言者从形势到任务，从国际到国内，从历史到现实，又分析又批评讲了一个半小时。第一位刚完，第二位又开始。这位口齿不清，但仍口若悬河 “两位同志讲得怎么样？”将军插话了。 “不错。”有人回答，那两位露出得意神态。 “不错？”皮定均忿忿地说：“会风也是作风，我们搞整顿，也应该整顿会风。军人不是耍贫嘴的，以后不管是谁，都不准讲套话、空话、大话！” 记者曾采访过被皮定均严厉批评过的干部：抬棺材的师长、端脸盆的团长事隔十多年后，他们对将军当年的威严仍然记忆犹新。令人难以理解的是，老人们几乎都异口同
9、声地说：“皮老虎抓得对。文化大革命把部队搞乱了，有令不行，有禁不止，无政府主义猖獗。当时如果不这样抓，我们的军队就完了！” 东山岛的军事演习，就是在军区大刀阔斧整军的基础上提出来的。皮定均认为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通过实兵演习来检验和巩固整军的成果。进一步提高部队战斗力。 1976年初，中央军委批准了这个自“文革”以来解放军规模最大的一次军事演习方案。5月，千军万马开进东山岛 然而，这场军事演习却生不逢时周恩来逝世。唐山大地震。天安门事件。邓小平下台。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 东山岛上风起云涌，波涛汹涌。军事演习成了极为敏感的政治课题。北京派来了不穿军装的军事观察员。他们要观察什么呢？ 那一段时间，皮
10、定均将军住进医院治疗青光眼。治疗中发现右眼角长了一个瘤。上海来了两个专家做手术，手术很成功，但医生反复交待，天气热，一定要注意休息。可是住在病房里，将军也难得休息好，那几天来自东山岛的讯息，常常使他坐卧不安，焦虑万千。 军区工作组的一份报告反映，这次演习指导思想混乱；政治运动占用训练时间过多；训练课目20不落实；基层部队军心不稳；这次军事演习大方向错了 报告说，在演习部队有人提出，要把批邓作为这次演习的指导思想，甚至还有一位师级干部提出要把批邓和批蒋结合起来 “胡来！” 皮定均将军拍案而起！ 7点40分，梅峰宾馆里的密谈。8点半，飞机场上的大标语：“打倒闽赣两省太上皇！” 起风了。大地是灰色的
11、，天空是灰色的，太阳似乎也变成灰色的了。 7点40分，皮定均将军在司令部作战部处理完日常事务，便驱车直奔梅峰宾馆。自从去年冬天以来，将军差不多每个星期日都要来一趟，探望一位坐在轮椅上的人。 秘书提醒将军：“是不是买一束花，或几斤水果？” 将军说：“今天免了，我上去说几句话就下来。 一刻钟过去了，将军没有下来。 半个小时过去了，将军仍然没有下来。 这位坐在椅上的人就是罗瑞卿前任总参谋长。中央定性的“彭罗陆杨反党集团”的第二号人物。 罗瑞卿是一年前来福州治疗腿疾的。当时罗瑞卿虽然被释放出狱了，但是没有平反，也没有恢复工作。罗瑞卿到福州后，上面打招呼说：“罗瑞卿是释放管制就医养病的，不准叫首长，不准
12、叫同志，不准会客。” 罗瑞卿的夫人郝治平回忆说：“皮定均根本不理这一套。他们怀着极大的热情接待和关心我们，仍称我同志，叫瑞卿首长，给我们安排了房子，配备了汽车和警卫人员，在生活上也精心安排。总之，给了我们一切方便。在医疗上，为了给瑞卿治病，他们请了福建治疗骨科医术最好的医生为瑞卿诊断治疗。” “皮定均为了在精神上安慰我们，还陪我们一起吃饭，经常和我们谈心，要我们安心治疗，好好养病。由于皮定均等同志的关怀照顾，首先我们精神上得到了治疗，也许是多年没有得到过同志间的温暖的缘故吧，我们离开北京到福建，就像换了个天地似的。我们在北京的家没有了，住在招待所，不仅文件不给看，连参考消息都不给看，一切行动都
13、有人监视。到了福建，皮定均把我们当成自己同志，什么都不回避，文件也叫人送给我们看，瑞卿和我都非常感动，心情也舒畅些了。瑞卿常和我说：皮定均这样关照我们，是要担风险的啊！四人帮在福建的代理人听说罗瑞卿到福建，唆使一些人要揪斗瑞卿，皮定均将瑞卿接到军区梅峰宾馆住，并对要揪罗瑞卿的人说：我们这里住的人是中央军委送来治病的，你们管不着！” 罗瑞卿的爱女点点回忆：“父亲本来就有很好的读报习惯。这些日子，他更认真地读、读，认真地想、想。四人帮御用文人写得又臭又长的文章，父亲总是有耐心地把它们读完。凭着他在长期斗争中积累起来的经验，他当然很敏锐地想到，四人帮掀起的阵阵恶浪，矛头是指向谁的。当四人帮开始抛出反
14、经验主义文章的时候，父亲一眼就看出这是针对周恩来和老同志的。除了看报纸，一些老同志的来访使父亲觉得特别宝贵。尤其是皮定均等同志，爸爸和他们总有很多的话谈。当我看到父亲一次又一次在手掌心里划着三点水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又在对江青那伙的倒行逆施表示憎恨了。有一次，我还听到皮定均同志对父亲说：“你就在这里住下吧！将来他们要翻天，我们上山打游击也要和他们干。你腿不方便，我们就抬着你，你给我们出出主意就行了。” 罗瑞卿和皮定均现都已作古，所以笔者无法知悉这一天两位开国老将军究竟谈些什么，但从罗瑞卿夫人郝治平和爱女点点的回忆中，可以看出皮定均当时的心境。将军在表面上不得不作出一些应付政治运动的姿态，但在内
15、心深处已经做好与“四人帮”一伙斗争的破釜沉舟的准备。 探望罗瑞卿后，皮定均一行驱车来到福州机场。在候机室门口，一幅大字标语跳进将军眼帘：“打倒闽赣两省太上皇！”大标语用草席连接起来，每个字都有一米高，一米宽。 将军明白：这太上皇指的是谁？当时廖志高是福建省第一把手，他不可能管江西省的事，江渭清是江西省第一把手，也不可能管福建省的事。只有自己福州军区司令员才有可能管闽赣两省的事。 “他们来得真快啊！”皮定均将军想。半年前发生在飞机场上那幕闹剧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将军和廖志高参加中央召开的“批邓”打招呼会议以后，从北京返回福州。飞机刚停稳，就见一伙佩戴造反派袖章的人拥上来，把飞机团团围住。皮定均一见事情不好，便叫廖志高不要出来，自己下去和造反派交涉。 将军问：“你们想干什么？” 陈佳忠，一位省革委会委员说：“皮司令，没你的事，我们是来接廖书记的。”“接廖书记来这么多人干什么？”皮定均指着停在机场上的一辆卡车。卡车上架着高音喇叭，车厢两边贴着“打倒廖志高！”的标语。 陈佳忠一时语塞。 将军知道：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