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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给一个尚且活跃、 个性十足的艺术家 来个精神写真， 是件十分冒险的事情， 多 半吃力不讨好， 还得随时准备接受他的一 票否决， 那不是我的本意。 然而理论对当 下精神现象的考察还是一直在进行， 精神 产品一旦生成并发表， 便脱离了生产者的 控制，而成为客观存在，对它的评价、分 析、总结、批判，也就成为公共精神空间 的自由再生产活动， 在精神接受和精神消 费的过程中， 衍生出无数的新精神产品或 变种。 一个思想体系的多解是其生命力旺 盛的标志，无论是理解、注解、正解、心 解、别解，还是分解、曲解、误解、解构， 引发关注，在这个注意力格外分散的时 代， 总是件幸运的事， 强过在漠然中自生 自
2、灭。 范曾是个杰出的艺术家， 而看过他的 诗意的裁判 、 老庄心解等后，我才 意识到，他同时也是个不可忽视的思考 者。 艺术家创造美却很少言说美， 美学家 穷究美的本质却少有切实的艺术经验， 这 使美学理论与艺术实践之间总是存在隔 膜。 美学家令人叹为观止的恢弘体系中一 涉及具体实例便难圆融， 艺术家一旦用概 念表达其思考便易露怯。 尤其是视觉艺术 领域的佼佼者， 多半在语言表达方面不占 优势， 这使艺术经验的传递大受限制。 口 手相传、心领神会，毕竟有限，艺术哲学 的发展严重滞后， 使艺术本身在盲目摸索 中艰难前行， 于是有了五光十色， 也有了 光怪陆离，包括范曾所鄙夷的 20 世纪的 丑陋
3、流行。 范曾是个自觉的艺术家， 他的思考携 象而行， 他的艺术形象是思想的外显， 他 画作的重心是为中国文人的精神世界造 像，他把史学线索、哲学剖析、诗学底蕴 熔铸笔端， 在人物画领域达到了前所未有 的深度。 他家学深厚， 涉猎广博， 画、 书、 诗、 史皆通， 承继传统文化精髓又视野开 阔， 了解世界文化又不迷信盲从， 终成一 代国画大家。 多数艺术家信奉走自己的路， 让别人 去说， 而范曾却是一路呐喊开辟出自己的 路， 有着明确的艺术美学观念。 他的艺术 美学观念带着艺术激情的温度、 艺术创作 的体验和艺术技能的基质， 非隔靴搔痒的 抽象理论能替代， 他的诗意的裁判有着哲 人的冷冽、史家的
4、深邃、文人的敏锐，非 精神写意范曾艺术美学观念别解 文 / 杨 岚 美学论坛 按：本期“论坛”栏，发表的三篇论文，都是以阐发中国传统文化精神和美学为中心的。范曾绘画的杰出成就根 源于他明确的艺术美学观念， 而其艺术美学观念的根柢则是博大精深的中国传统艺术文化， 构建了他的精神气质与主 观世界。李渔关于真实与虚构、新奇与寻常、简与繁等的阐述，是中国传统美学对某些艺术辩证规律的精彩总结。翟 墨“大美通一”的“大一美学” ，其实质也是“大千世界，道通为一”的中国智慧。这几篇论文作一组发表，希望读 者能从中得到互相发明之益。 范曾是个自觉的艺术家，他的思考携象而行，他的艺术形象是思想的外显，有着 明确
5、的艺术美学观念。他与古典文化血脉相通，中国传统艺术文化渗透在其精神气质 中，构成其主观世界的主体框架，也主导着其审美情趣、表现方式，他对古典主义情 有独钟， 尖锐地批评20世纪现代艺术风潮， 真诚地呼唤古典美的复归。但范曾古典而 不保守，传统而不僵化。范曾典型地代表了尚处在现代转型中的中国艺术精神。他认 为 21 世纪人类艺术一定会走向古典主义的复归。正确的审美又是什么？就是摈弃伪 善、谬说、荒诞、矫情、扭曲、故弄玄虚、故作高深，就是回归宇宙本体的和谐、淳 朴和童贞。 11 一般评论家的点滴体会能比肩。 其艺术美 学观念可从多角度去解读， 而我只能择取 一个容易切入的视角， 这就是他对精神的
6、审美及其表现， 而他擅长的历史人物画正 类似于一种精神写意。 一、 心灵的复活 范曾以人物画见长， 其画中的人物多 为大思想家、 大艺术家， 而这些人物中又 以精神境界高远、 际遇跌宕、 性情放达者 居多。 他务求神似心合， 这使其人物画体 现出罕见的精神深度和震撼力。 如果我们要找人类精神的对应物， 人 体可以算是最切近的了， 人的精神首先在 其身体面貌上体现出来， 理念的完善体现 在人体的完美上， 这也许是西方人体雕塑 和绘画兴盛的重要原因。 而中国的人物画 对人体（尤其是裸体）的直接表现较少， 且有神全德充则忘形遗骸的传统，认为 “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 ，更重形态、 姿容、 神情及衣
7、饰的表现。 范曾的人物画 得此精髓， 同时又有坚实的写实功夫， 形 神皆备， 而精于传神， 在研究人物心灵的 基础上刻画人物神情， 以达神似， 笔简意 精。 理解一个人物， 首先要与之进行心灵 的沟通，把握思想家复杂深邃的精神世 界， 体会艺术家深切痛楚的心灵悸动， 只 有感同身受， 作品才能打动人心， 而准确 的感觉和精确的表现， 也会在同样的文化 语境中引起共鸣。 这就是为什么叶嘉莹在 范曾的屈子行吟图前激动不已： “这 就是我心目中的诗人屈原！” 这就是为什 么杨振宁对范曾画达摩背部“正确的一 笔”叹赏不已： “如物理学中的精确。 ” 以今人之身而体会古人之心， 范曾在 文化修养上下了极
8、大的功夫， 所以能在精 神之旅中博览思想奇景， 准确把握人物精 神风貌、 气质神采， 使那些在传说中模糊 化， 在思想殿堂中抽象化， 在历史风尘中 概念化的哲人、巨匠在其笔下宛然若生， 怅然欲语。 在他的画作中， 老子安详超逸、 庄子落拓不羁、 屈原傲立自洁、 达摩沉毅 澹泊、李白旷达洒落，东坡宏博豪放、八 大萧索清雅、 钟馗神威凛然、 弘一悲欣交 集， 陈省身与杨振宁睿智谦和， 中国人精 神世界中各个向度的风采， 如此真切明晰 地呈现出来， 一扫帝相图的呆板、 仕女图 的浮丽、 文人画的简远， 以及近现代人物 的粗放。 他吸取了传统人物画的神韵， 又 借鉴了西方人物画的精致， 开辟出一片广
9、阔天地， 任这些精神英雄纵横驰骋， 尽展 英姿。 在 庄子显灵记（作家出版社2005 年出版） 的插图中， 还可见到范曾理解中 的柏拉图的深邃、 爱英斯坦的沉郁、 海德 格尔的洞彻、 以及太始的童颜全智、 太朴 的高古大美。 而我尤其喜欢其中庄子的翩 然舞姿 （他还有几幅男子舞图也极精妙） ， 还有梦蝶图中身俱石化、神偕蝶飞的情 景。范曾的人物画用笔简净，设色素雅， 构图和谐， 尤其突出表现面部和手， 有唯 美倾向且个性化风格十分明显， 可谓达到 了周易之变易、简易、不易的三重境 界。 在范曾的人物画册中， 我们可以欣赏 到精神的美， 体会永恒的精神美在有限肉 身上的折射， 领悟到精神光华照彻
10、人体而 显现出的人的本质力量。 范曾的人物画是 他与先哲、 大家心灵对话的结果， 也使中 国悠久文明中形成的抽象的精神世界在我 们心目中具象化了。 二、 自我精神镜像 范曾的人物画也是他自己的精神镜 像， 他的许多人物原型与他自己神似， 他 择取入画对象时， 也往往自觉不自觉地选 择和自己气质相近相投的人物， 并且在表 现中不断拉近自己与对象精神上的距离。 他以作学问的态度作画， 作到了在思想上 理解，在情感上沟通，在心灵上契合，在 气质上模仿。 这样， 他的精神世界在他一 次次的不断重复的绘画模式中越来越接近 他的描绘对象， 他的个性也在古典文化的 熏染中开始体现出中国士大夫之风和 “大 丈
11、夫之气” 。人画一体，他的画（精神人 物画）少有美色、不带血腥、无关功利， 却格外的逼真、真诚而易打动人心。 范曾强调， 他的家族史可上溯到范仲 淹， 而且十三代诗风不辍， 从中可见其在 思想上对儒家精神的推崇。 这在一定程度 上中和了老庄思想带给他的散漫恣肆、 冷 冽淡远， 而保持了情感的张力和思想的针 对性。 正是这种对个体精神自由的追求与 对现实的高度关注、 热情参与， 使其始终 迸发出作为艺术家的激情、个性和锋芒。 作为上世纪 30 年代末出生，在斗争风云 美学论坛 范曾 屈子行吟图 12 美学论坛 中成长起来的文化人中的一员， 虽然其精 神发育期也经历了传统断裂、锁国动乱、 教育崩解
12、、 思想激变等时代狂潮， 但范曾 的家学和文化信仰使其与多数同时代人在 精神上拉开了一定距离。 他与古典文化血 脉相通， 中国传统艺术文化渗透在其精神 气质中， 构成其主观世界的主体框架， 也 主导着其审美情趣、 表现方式， 甚至癖好 习气，他的作品体现出正宗的中国气派， 不易随西风摇摆。 比较而言， 现代性的建 构、 现代生活的历练， 以及西方现代文化 观念的影响， 对他来说不过是外在的因素 而已。 他承继了中国古典文化的精髓， 以 致人称“如对古人” ，其诗赋书画颇有古 韵，人格个性颇具古风，晚年尤甚。他对 古典主义情有独钟，尖锐地批评 20 世纪 现代艺术风潮，真诚地呼唤古典美的复 归。
13、 但范曾古典而不保守， 传统而不僵化。 同龄艺人中如他这般成功的不多， 他时时 勇立潮头， 动辄名利双收；多领域佳绩传 播， 各界人交游不绝 ； 大江南北雅俗共赏， 日欧台海名盛纸贵；既肯埋头努力， 又擅 宣传造势；聚财纡贵不流俗， 任性纵情不 逾矩， 真是难能可贵。 奇的是即使时代风 潮汹涌， 生活动荡不安， 而他的画依然静 谧宁和、不染纤尘，让人叹服。 范曾著有老庄心解 ，又有客居巴 黎时写作的长篇哲理诗剧 庄子显灵记 ， 老庄玄妙恣肆的思想风格对其影响至深。 在他看来， 老子是阴柔的进取派， 庄子是 退隐的自由派。 他尤其推崇庄子自由的精 神境界， “庄子可以说是中国古典哲学家 中最追逐
14、心灵自由的人。 吾丧我 ， 这是庄子对精神修炼的最高追求。 只 有庄子与天地浑然无偶时， 他才能真正领 悟天地大美之所在。 ” 1范曾把庄子思想视 为艺术王国的精神巅峰， 甚至是人类思想 史上的极致。 对于知识结构和思维方式未 脱传统窠臼的国人来说， 这个思路司空见 惯， 而凭借老子的道超越孔子的仁， 凭借 庄子的坐忘超越儒家的礼义， 凭借佛性禅 悟超越世俗化的德治教化， 凭借寄情山水 超越现实烦恼， 也正是典型中国士人的精 神历程和心路历程。 鄙夷艺术的老庄， 在 范曾心目中却是艺术之神， 因为在追求精 神的博大和自由这一点上， 老庄精神与艺 术精神汇合了。 因缺乏宗教超越而过分世 俗化、现
15、实化、实用化的中国文化体系， 没有给精神发展留下足够的上升空间。 但 老子深邃的历史眼光映照出了现实的相对 性， 庄子以超绝的想象力进行的逍遥游突 破了世俗规范。 在逻辑贫弱的文化中， 这 两个思想巨人的具体思路便成为后人精神 超越的翅膀， 也成为摆脱现实泥潭， 走向 理想美学和艺术的精神动力。 作为一个艺术家，范曾首先信仰美， 从美出发的视角使他的 “心解” 没能在现 代意识的高度上超越老庄思想原始的完满 性， 而在传统文化情结主导下美化和拔高 了老庄思想 ： 他有意无意地滤掉了老子可 范曾 老子出关范曾 钟馗神威图 13 美学论坛 作“南面之术”的“无为”倒退思想，而 只推崇其玄妙；遮蔽了
16、庄子 “明哲保身” 、 “与世浮沉”的精神犬儒色彩，而只推崇 其通过放弃而得的消极的 “精神自由” ， 并 以虚弱的怀疑论攻击硕果累累的认识论， 以古老的相对主义撼动奠定在科学理性基 础上的真理体系， 虽不无启发， 却难有建 树。尽管聪明绝顶的范曾以数学家陈省 身、 物理学家杨振宁等为友， 谈玄论道颇 有心得，又广泛涉猎诸多学科前沿问题， 深思妙想火花频溅， 在某些方面与后现代 观念貌合，但显灵的庄子（天哪，多本土 的比喻） 的凭虚御风， 还是敌不过长眠的 爱英斯坦们一砖一石砌起来的科学的通天 塔， 尤其是在已经进入现代化的今天。 但 对于一个艺术家而言， 这个精神资源已是 相当丰富， 因而， 范曾典型地代表了尚处 在现代转型中的中国艺术精神。 三、 精神追求与现实生活的对接 范曾的生活有行为艺术的味道， 而他 的艺术更带有精神探索的印记， 他的言行 在艺界有相当影响力。 他口无遮拦， 好评 点人物，胸无芥蒂，喜褒贬作品，且一语 中的，言辞辛辣，刻薄而准确，生动而俏 皮，往往一句成诵，片纸广传，成艺界风 标， 学人马首。 范曾晚年，
